说书人走后,江浔如往常般与阿左一同玩乐。江凌云与江城平时就被琐事缠身,很少和江浔碰面,最近大概是忙于筹备寿宴,更是见不着人,直至江老爷寿辰将至,江浔才在账房见到阔别了好几日的江城。
“哥,你终于现身啦,我都想你了。”江浔溜达着走进账房,趴到书桌上,拿笔胡乱写着。
“你这几天又玩什么去了?你的阿左呢?”江城道。
“阿左干活去了,这傻小子说要干两个人的活。我呢,还不是听听书,喝喝酒。有时候真羡慕阿左有那么多事情做,还做得很开心,我想做点事你们都不让,搞得我跟废物似的。”
“小浔,你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有非比寻常的意义,你只要无忧无虑地活着就好,不要想太多东西。”江城合上账本,对着弟弟温婉地说道。
“诶我都快二十了,还叫我小浔,跟叫小孩似的,小孩……”
“总之现在的状况很好,就这样……嗯?”江城瞥到了纸上写了什么,忽然一把扯了过来,吓得江浔手中的笔都抖落在桌,染下一个墨点。“这是?”
只见江浔在白纸上写着“小北”“锁云轩”。
“小北是个人名,是我新认识的一个朋友,他是个会骑马的小鬼,怎么了?”江浔楞了一下赶忙解释道。
“哦,没什么,这锁云轩你是从何处得知的?”江城瞬间恢复到往日气定神闲的模样,淡淡问道。
“丁先生前几日说的啊,好像是个很神秘的地方,不过似乎不存在了,哥你也听说过啊?”
“蒽……没有,好奇嘛,大概说书的编造的吧,这些走江湖混饭的人最有本事的就是唬人。”江城若有所思,又道,“近日可有什么不适?”
“头痛过几次,不过瞬间就好了,没什么大毛病。”江浔道。“嗯,爹的寿宴已经准备完毕了,全部设在前园,明天会有很多城内的人前来赴宴,到时你早些到。”
“知道了,哥。”
几句话过后,二人陷入了沉默。紫檀木制成的账桌上,纸笔已被江浔摆玩得乱糟糟。向来偏好整洁的江城安静地细细收拾着,看似沉定的眉目之间,分明锁着什么不安的心事,江浔心里泛起一丝疑惑,但也没说什么。
生活没有一丝波澜,一切都那么寻常,然而就是这样过分的平静,有时让江浔觉得十分不寻常。江城他们并不知道没有受过管教、像白纸一样毫无内容的江浔是怎样识得字的,亦不知道江浔闲暇时看了一些浔阳城的长者写的书。
在那些书里,江浔感觉到人的生命是苦难和幸福的结合,起起落落、分分合合,才是活着的味道。他有很多无聊的时间,于是将身边一些人的经历都暗自了解了一番,发现除了每天的行为都一成不变的哥哥和自己一无所知的爹娘,基本上每人都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生,且多多少少都受过挫败,遇到过坎坷,并且享受过幸福。
江浔不懂那些滋味,但已经确信前人笔下描绘的人生才是对的,才是正常的,换句话说,自己其实根本活得不正常。这些想法早就在江浔心里埋下,最近莫名地越发强烈,然而浔阳城恐怕从来没有一个人想到终日无玩乐的他会有这般细腻的思考。
翌日,江凌云的寿宴如期开宴,浔阳城像过节一样热闹快活。中城的居民每户都可以派一个代表人物无条件前来赴宴,江家的大前园完全可以纳下,而外城的民众则可以每家派一个成员前来江府门前排队领赏,人数再多,江家老爷都从不吝啬。
人们陆续地来到江府前园,他们有的是摊贩,有的是商铺老板,大多数则是普通的平民百姓,给别人做长工的,江老爷的寿辰就是他们的休息日。酒桌碗筷早已安置好,进来便可随意就坐,没一会儿就喧闹起来了。巳时左右,江老爷携夫人到场,站在前堂门口,江家两个少爷则立侍左右,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喧闹。
“多谢大家前来捧场,在下有几句旧话想说,烦请大家忍我啰嗦一番了。”江凌云依旧意气风发,虽然头发有些灰白,但整个人仍然显得神采奕奕。“江某数年前携妻子迁来此地,举目无亲,多亏大家抬举才得以发家,大家就如同江某的亲戚。犬子江浔虽年近弱冠,但仍然一副少不更事的样子,给大家惹了不少麻烦,但江某可以保证他生性纯良,绝无恶意,希望大家能多多海涵,江某感激不尽。”说罢江凌云向左右两边的宾客拱手表意,宾客亦都站起向江凌云作揖回敬,坐在宴席前位的年轻男子道:“江家做为浔阳首富,却一点也不财大气粗,所作所为令人信服;江老爷您待人和气,平易近人,且总是和江大少爷眷顾我们,应是我们对您感激不尽啊!”众宾客无不表示赞同,交口应道“是啊是啊”。
宾客们客套地祝寿着,江老爷已经走到宾客间敬酒,江城则木然地站在原处,平静地注视着宾客,眼底却似乎藏着心事。江浔每年都要被江老爷拿出来说,早已习惯了,便跳到宾客间跟几个熟识的小伙子喝酒。
江老爷跟几个官员及生意伙伴寒暄完后便回到宴席前方的寿星椅上,一旁的江夫人已就坐多时。江城慢步走到江老爷跟前,献上一个锦盒,道:“这是城儿派人从极北之地寻来的千年人参,特地在父亲大人的寿辰之日献上,希望父亲福寿绵长,康乐宜年。”说罢便退到一边。江老爷乐呵道:“城儿有心了。”接下来轮到江浔了,然而一眨眼他却不知道待到哪儿去了。江老爷四下观望,半天才看到江浔在一群人堆里喝酒,神态颓然,怕是已经喝得微醺,完全沉醉到自己的世界里了,让人好生无奈。江城微笑地看着倚在众人间的弟弟,喊道:“小浔。”
几个客人拍了拍江浔,示意他去江老爷处。江浔这才缓过神来,依旧一副散漫的样子,在众人目光中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江城给他整了整衣冠,道:“你的寿礼呢?”江浔挠了挠头,道:“别急嘛。”说罢转过身大喊一句:“阿左~!”只见寿宴后方的里园中跑出一个年轻家丁,怀中抱着一个包囊,横冲直撞地挤过大圆桌和人群,小跑到了江老爷跟前,直接放到了江老爷身旁的桌子上。江浔不知哪里弄了把纸扇,文人似的悠悠扇着,得意道:“爹,这是我给你弄来的寿礼,你自己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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