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人不能放过,他就是鸱夷子皮。”黎弥说道。
“鸱夷子皮?他不过是个盐商,为什么先生这么看重他?”徐高疑惑地问。
“难道你忘记了他的身份吗?”
“他的身份?”徐高恍然说道,“您是说他曾经是越国的大将军?可是现在的范蠡不过是个升斗小民,手中没有兵权,何足挂齿。”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黎弥冷然道,“不管干什么,都缺不了钱财,鸱夷子皮是齐国首富,如果他资助田逆,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现在我们与田逆相比最大的优势是谋士,田逆手中缺乏有能力的谋士,田盘有你出谋划策就足以对付他们了,可是如果范蠡肯出手相助,那么就是加上我,田盘也没有大的优势。到时候,实力上本就不及,谋略上又无法压制对方,我们只余下名义上的正统,又有何用?”
徐高一听,矍然动容:“先生所言极是,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一旦刺杀田豹成功,下一步就除掉鸱夷子皮,田逆不足挂齿,可以迟一点再说。还有,论及谋士,还有一个芈子华,先生看看要如何对付他?”
“唉,多年来,我一直压他一头,到今天才知道子华的谋略还在我之上。”黎弥叹了口气道,“子华在田氏内部一直不偏不倚,保持中立,稷下大多数的客卿都以他马首是瞻,他的策略是双方都不加入,坐山观虎斗,最后谁是继位者,他就承认谁。作为谋臣,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选择,可惜你我都无法采用了!”
两人慨叹了一番,商量好应对的策略后,徐高离开了稷下。虽然他也是田氏的谋臣,同时他也在齐国朝中任大夫,在临淄城里有自己的府邸,没有住在稷下,而黎弥虽是齐人,当年在城里也有府邸,但他自从辞官之后就居住在稷下,府邸里只是他的亲族后人居住。
这时,在稷下学宫另一处院落里,同样也有一些人在聚会商议。这是一个十分大的院落,建筑看起来很气派,院子的主建筑是一个能容纳上百人的大厅,现在这个大厅里坐了四五十个人,却出奇地安静。过了好一会,坐在中间的一个身材矮小,长了一个娃娃脸的老者才开口说道:“今天大家到我这里来究竟所为何来,我也是心中有数,不过我还是要听听大家的意思,你们谁先说呢?”
坐在下首的一个年轻人站起来说道:“子华先生,您是我们稷下学宫的长者,学宫里就数您的名望最高,现在田氏内部争权,我们作为田氏的客卿,实在是不好办哪,如果在这次纷争中站错位置,那么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是啊,先生,这几天上大夫和公子都派人来游说过我们,”另一个年轻人也说道,“我们只是客卿,不论上大夫还是公子都是主人,不管拒绝哪一方都不好,先生,我们大家都唯您马首是瞻,请您给我们拿一个主意吧。”
一个坐在上首的中年人说道:“先生,相国大人已经卒了好几天了,上大夫和公子的争夺看来是不可避免了,可是您还是不动声色,我们大家都想听听您的见解,也好安安大家的心。”
子华看了看堂下的众人,微笑地问道:“大家都居于稷下,那谁能告诉我,我们是谁?”
众人一愣,半响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刚才说话的中年人回答道:“我们是田氏的客卿,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那么现在夺位的是谁呀?”子华继续问。
这个问题好答,当时就有好几个人答道:“是上大夫田逆和公子田盘。”
“我们是田氏的客卿,身为客卿,我们的职责是什么?我们对谁负责?”子华又问道。
现在众人慢慢听出子华的用意,大家都不再随便回答,思考了一会儿,还是那个中年人回答说:“我知道先生的意思了,我们身为田氏的客卿,我们的职责是维护田氏整体,而不是田氏的某一个人。”
“不错,我们着眼点应当是田氏整体的利益,”子华点头说,“眼前田氏内部争权,并非有外敌觊觎,现在上大夫田逆和公子田盘两人在能力和气度上都不相上下,对田氏来说,无论谁继承大权都可以,如果他们两人中有一个明显好于另一人,我们就应该本着对田氏负责的意愿去支持他,可是现在他们不分轩峙,这样的话,就不是我们客卿的事了,而是田氏家族的内部事务,我们为臣子的,还是不要参入其中比较好。”
众人赞许,一致决定不参入田逆和田盘的斗争中去,公开宣布中立,大家只效忠于田氏,最后谁继承家族的权力就效忠于谁。
当众人都离去后,子华回到内堂,一个人正在等他。子华急切地问道:“无忌,你见着子皮先生了吗?”
“见到了,我把临淄的情况告诉了他,您的密信也交给他了。”成无忌回答道,“子皮先生有一封书信给您,我把它带回来了。”
成无忌从怀里取出一只用火漆密封的锦囊,递给子华,子华接过锦囊一看,锦囊上用极淡的墨迹写着几个小字:田相国下葬后拆启观看。
子华抬起头来看着成无忌,问道:“无忌,子皮先生还有什么话吗?”
成无忌答道:“叔父,子皮先生让我告诉您一句话:‘田氏王气以成,数代内必定取姜氏而代之,只是目前时机未至,暂时隐忍未发,对田氏只可助之,不能害之。’”
子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问道:“那你看子皮那里气象如何?”
成无忌想了一下才回答:“我看子皮先生那里并无什么气势,看来他确是一心归隐,再无出仕的意图。”
“唉,可惜了子皮那一身才干了,如此人才居然一心隐居,太可惜了,”子华慨叹道,“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也不见得能真的安心隐于东海,黎弥一直都想除去他,不过是没有找到好时机罢了,如果田盘顺利继位,那黎弥一定会对付他的,到时候又是一场好戏啊!”
临淄一片风雨飘摇,夏河村却是风平浪静。这几年天时一直不错,风调雨顺,在这里隐居的人们舒心畅快,既无繁忙的公务,也没有钩心斗角的纷争,从内心到身体都是无比的放松。
范蠡就是在这样的日子中生活了九年,听到子华传过来的消息,他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可是在心里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了,总有一天,黎弥会腾出手来对付自己的。
送走成无忌后,范蠡把家里和盐场的事务安排给儿子子溪,自己独自一人在海边的小屋里沉思了好几天。这间小屋是当初他开始建盐场时的住处,后来就闲置了,有时候他和逢同会在这里住几天,清静一下,现在他在这里一个人苦思冥想,思考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风雨。
七天后,范蠡回到家,他找来儿子子溪和管家范忠,仔细地询问了家里和盐场的情况后说道:“子溪,从今天起,就不要再扩大盐场的规模了,现有的帮工清理一下,有想离开的就给一些钱财遣走吧,范忠,家里的仆人也是一样,愿意走的就让他们走吧。”
“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这样做是有什么打算呢?”子溪不解地问道。
“相国大人过世了,”范蠡解释道,“过去我们一直依靠在相国的庇护下,如今相国已卒,我们就没有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了,需要重新再作打算。”
“那父亲打算怎样呢?”
范蠡回答说:“我现在还没有考虑好,不过有备无患,我们还是从最坏处准备吧,最多不过是放弃眼前的一切,离开齐国从头再来罢了。”
很快,就到了田常卒后的第四十九天,按照礼仪,田常最多停灵四十九天,今天就是他的葬礼。这一个多月来,徐高想尽一切办法都没有找到机会刺杀田豹。虽然田豹每天都会到相国府参拜田常的灵寝,但是他出入都会带上自己的卫士,这些人数多达三百人的亲卫是田豹自军队中精选出来的,经过他多年的训练,每一个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都可以以一敌百,加上田豹本人武勇过人,不逊于当年田开疆等三士。徐高不想打草惊蛇,在没有把握的时候出手,所以始终没有除掉田豹。而田盘除了每天在灵堂守灵之外,就是大发脾气,怪徐高无能,这也让徐高十分郁闷。黎弥自从和田盘发生矛盾之后就不再出现,整日里窝在他的住处不见外人,就是徐高前往也见不到他一面。
田常的葬礼十分宏大、奢华,甚至超过了当年的简公的葬礼,稷下的所有客卿和门客都来了,不过徐高在人丛里没有发现黎弥的身影。田盘和田逆等田氏宗族中的人都来齐了,齐平公也派出了使者代表自己出席了葬礼。直到葬礼结束,田盘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的神色,就像忽然之间他的修养就有了本质的提高一样,反而是田逆时不时显出焦急的神态。田常安然下葬,一直都没有出现什么变故,徐高悬在半空的心慢慢放下来,而田逆却是越来越焦急,频频看向牛山的方向。
第二天,在齐国朝堂上田盘和田逆的争夺终于表面化了。当齐王向群臣询问替代田常成为相国的人选时,一向都表示支持田逆的大臣却一致推荐田盘。田逆立时就懵了,平日里都是自己人的同党怎么都反对自己了?他回头看田豹,却发现田豹居然没有出现在朝堂内,这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他看见黎弥从殿外走进来,他明白了,原来是黎弥,是这个喜欢背后算计人的黎弥算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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