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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桃园事变 中(1 / 1)

无奈的屠岸贾只好在绛州城里大量布网,半公开地监视几位上卿的府邸,他害怕这些实力派们有什么不臣的野心,准备乘此良机搞出什么事来,而且他还想如果赵氏的子弟门客偶尔出门的话也可以就机逮上几个。可是他的如意算盘还没有打响,就得到消息,赵穿回来了,而且直接就闯入了定阳宫。

赵穿是谁?他是赵氏家族目前除了赵盾之外地位最高的人,而且他还是一位将军,更可怕的是他骁勇善战,武勇之名冠于晋国,比起亓弥明来说更加勇猛,而最最可怕的是他还是一位统兵的将军。

在此时的诸国,一般是没有专职的将军的,所有的大臣都可以说文武双全,他们入朝就是大臣,出战就是将军,象赵盾身为相国就曾经带兵出战过。依照惯例,在入朝为臣的时候,官员身边只会有根据身份地位而随身的护卫,人数十分有限,赵盾身为相国,一般出门时才带上三辆车驾,不过四五十人罢了,而且在入宫或是进入他人的府邸时,大部分的护卫只能在门外等候在;可是如果出外统兵的时候就不一样了,统兵大将身边会有大量的亲兵随从,用以保护这些将军的人身安全,按惯例,亲兵的数量是他所统兵力的一成,象赵穿他如今统兵六百余乘,兵丁人数过万,他随身带的亲兵可以有一两千人。

此时屠岸贾有些恐惧了,他怎么也没有预计到赵穿会回来的这么快,他强行镇定住心神,详细询问了一下情况,才知道原来赵穿此次回来只待了不足三百人,战车二十乘,屠岸贾暂时放下心来,三百人还不足为惧,自己屠氏家族加上数百门客,也可以纠集上千人,虽然肯定比不上赵穿那些经过训练的兵丁精锐,不过以众凌寡,再加上可以使用灵公的名义,应该可以收拾下赵穿和他的亲兵随从。

想好了的屠岸贾连忙赶回定阳宫,他不能让赵穿对灵公做出什么不臣的举动,他的权势全部来自灵公的宠信,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根基,所以他离不开灵公。

这时在定阳宫里,赵穿继续蛊惑着灵公:“早春园的春天那是繁花似锦、落英缤纷,可是眼下时值深秋,那早春园可就是枯枝败叶,没什么景色可看了,主公您既然要驾临早春园,那可要带上最好的宰夫(厨师),就算不如齐国的易牙,也要做出比一般那些要好的佳肴下酒,还要有最好的舞姬歌舞伴随,不然可就没有什么乐趣可言啊!”

灵公大喜道:“爱卿知我,那就让爱卿前去为寡人准备这一切吧!”

赵穿一副为难的样子:“主公,臣离开绛州都有半年了,这次回来带得还都是一些不解风雅的戴甲之士,可让微臣怎么能够完成您的吩咐呢?”

“在微臣来说,完成主公的命令,那是我应该做的,本不应畏难推诿,”赵穿诚恳地说道,“可是耽误影响了主公的雅兴,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灵公略想了一下,也觉得让赵穿去办这些事有些不妥,于是说道:“爱卿言之有理,那依你之见,该让谁来为寡人置办此事呢?”

赵穿低头诡异地笑了一下,说道:“我觉得,有道是‘一客不烦二主’,这事就让屠大夫来办吧!”

灵公大笑道:“对,对,寡人怎么把他忘了!哈…哈…哈…”

君臣二人正在笑着,屠岸贾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了。

屠岸贾还没有走进大殿就听到了灵公的笑声,他急促的脚步立即就慢了下来。看来情况不想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屠岸贾心里对自己说,他步伐稳健地进入殿里,一派好整以暇的风度。进殿之后,屠岸贾第一眼就看到了君臣相处正欢的灵公和赵穿,他心里有些犯嘀咕:“这赵穿是赵氏家族的武力统领,乃赵盾一力扶持起来的心腹,在如今这个敏感的时候,怎么会和灵公如此得相处和睦?”

见屠岸贾进来,灵公大喜道:“屠爱卿,你来得只好,寡人正有事要找你呢?”

屠岸贾虽然头脑里还在不停地考虑着赵穿的事,可脸上神色是丝毫不显,他恭谨地依礼向灵公施礼道:“主公有什么吩咐,贾一定为您办好?”

这就是屠岸贾的精明之处了,灵公幼年继位,现在朝中可以说得上话的大臣都是襄公留下的老臣,除了有限的几个恭谨守礼的人之外,其他的都有一些对他不太恭敬,即使是严正刚介的赵盾,有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对灵公说出一些超出礼仪的话语,而这些都是灵公所不能接受的,他之所以无法与那些老臣亲近,主要就是因为老臣们所表现出的这种若有若无的轻视,以及因此引发出来的逆反心理。当然了,灵公从未曾想过,自己的行为举止才是让那些有功于国家社稷的老臣们产生轻视的原因。可是屠岸贾不同,他在灵公面前始终都保持着恭敬的态度,就算是在灵公对他十分宠爱,毫不拘礼的时候,他在亲密的表现中依然不忘透出那几分恭敬的态度。屠岸贾是灵公的伴读,他随灵公一起成长,相处了十几年,对灵公的了解无人能比,他太清楚灵公的本性了。而他一直以来对灵公心思的揣测也同样给自己带来了莫大的好处,他的年龄不过比灵公略大,如今也才弱冠,二十来岁,却已经官居大夫,这与他把握住了灵公的喜好和内心的需求,一直表现出对灵公的尊重是分不开的。

灵公笑着说:“寡人想到早春园去散散心,你去给寡人做一些准备。”

灵公详细地叙说了一遍自己的要求,要善于歌舞的美人娱乐在前,要长于烹饪的庖人随侍在后,要诙谐机敏的小吏(太监)环顾于左右,要珍馐美食陈列于案席,要醇酒厚味充斥于鼎斛。洋洋洒洒,一大堆要求,最后灵公说道:“寡人拘束于宫里数月,浑身不爽,这早春园此时虽没有什么美景欣赏,也可以暂时让寡人舒展一下心神,这些准备之事,让其他人去办寡人不放心,还是只有靠屠爱卿来为寡人分忧吧!”

听着灵公的要求,屠岸贾心里一阵阵抽紧,不知是谁给灵公出的这个溲主意,他暗地里直犯嘀咕,嘴里对灵公劝道:“主公,如今国内政局不安定,您出宫散心恐怕不太安全吧?”

“而且如今赵盾逃逸在外,朝中大臣不安于内,您要大举出游,怕会招来非议啊?”屠岸贾对灵公有理有据地劝导着。灵公最烦的就是有人用大道理拘束自己,以前这些烦心事主要是由赵盾而来的,可是今天连屠岸贾都开始了,他本来就已经开始躁动不安的心更加烦躁了,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开始阴沉下来。

在一旁窥视地赵穿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就开口解围道:“主公,屠大夫所言也是为您着想,您的安全确实是最重要的。不过呢,有微臣在,您的安全是绝对无忧的。”

灵公被赵穿的插言所打动,脸色稍霁,只听得赵穿建议道:“屠大夫所言自有道理,不过主公身为晋国君主,在此关头更应该表现出我堂堂万乘大国的气度,堂皇出游,好整以暇,才能够安定黎民社稷。”

屠岸贾听到赵穿的说辞,不觉十分怪异,他下意识感觉到不对劲。可是他最近一段时间来,先是殚精竭虑地筹谋对付赵盾,然后又是夜以继日地组织追捕赵氏子弟,一连十几日都睡不安枕、食不安席,如今已经是精神委顿了,思虑早就没有了平时的周密,不然他也不会做出平日里他绝对不会做的劝阻灵公兴头的事来,现在他完全想不出来赵穿的用意之所在,他勉强集中精神,想思考一下到底有什么不对头的问题,可是他的头脑开始隐隐作痛,脸色也变的有些灰白,屠岸贾只好无奈地放弃了。

赵穿其实也无法臆断屠岸贾的用意,他是绝对的行动派,历来都是实际行动快过头脑思考,虽然在这个十分重要的关头,他也有一些计划,可他的这些谋略计策在屠岸贾那样的谋臣眼里,那是十分简单粗鄙的,不过即便如此,在赵穿这样的人来说,也算是谋而后动了。现在赵穿惊喜地发现,屠岸贾似乎有些迟钝,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连忙继续对灵公下功夫道:“主公,屠大夫说您带着大批的服侍之人出游,动静太大,不太安全,也不利于政局的安定,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只要您少带一些人不就可以了吗?”

灵公正觉烦闷,一听赵穿的话,当即说道:“不错,赵爱卿言之有理,早春园离定阳宫又不远,寡人先少带几个人就是了。”

说完他就吩咐起驾前往早春园,临走时命令屠岸贾去给自己挑选一批新的歌姬,现在身边这些歌舞美人他都已经看腻了,听烦了。

只觉得脑袋里一直嗡嗡作响的屠岸贾恭送灵公离开阍门,无奈地开始在绛州城里寻找歌姬美人,他心里一直有一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自己忘记了,可是最近精力透支严重,他实在是反应不过来。

驾临早春园的灵公一路上觉得欢欣畅快,几个月来的憋屈感觉一扫而空,而一意讨好巴结他的赵穿同样心情舒畅,他亲自给灵公控缰驾车,一路上更是阿谀奉承、恭维好话、甜言蜜语不断,变着法儿得逗引灵公开心,一副得意忘形、利欲熏心的奸佞小人形象。

早春园是屠岸贾当初为了讨灵公的欢心,花费了巨大精力建成的一座园林,占地虽然不算太大,不过四十余亩,与当时诸国权贵的私家园林动辄上百亩相比那是相形见拙了,但是屠岸贾别具一格,他从楚国请来高手匠人,在这片不大的土地上掘土垒丘,挖坑造湖,精心布局,植万株桃树,建华美宫室,花费巨万,历时三年方成。屠岸贾乃是当世人杰,胸中藏有丘壑,在桃园里曲径幽长,回廊别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可谓十步一景,变化万千,虽仅一座园林,却有诸国气象。一草一木,一丘一壑,极尽布局之巧妙,匠心独具;一楼一阁,一亭一台,极尽修饰之能事,奢华其中,在当时的诸国里,也只有富庶冠于天下的楚国,才会有如此修造高手,才能够建造如此的园林。自从灵公到过桃园以后,定阳宫的后花园在他眼里就成了乡间破败的苗圃篱园。虽然晋国地处西北,气候干燥,远不及楚国那样温暖潮湿,但在这深秋季节里,早春园依旧风景如画。赵穿闻早春园之名久已,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踏进此园。

灵公一到园子里,就招呼人在一座小山丘上摆开酒宴,他兴奋地不要人搀扶就攀上了这座怪石嶙峋的山丘,大声呼喝起来,心胸畅快已极。为了麻痹赵盾这些德高望重的公卿大臣们,他已经有三四个月都没有出宫了,在秋天空阔高野的天际下,他有些失态,高声长啸起来。

在山丘下的赵穿阴沉着脸,盯着灵公的背影,嘴角藏着一丝诡异的微笑。灵公发泄完毕后,回过身来,对赵穿叫道:“赵将军,快上来,寡人听说你有好酒量,来陪寡人痛饮。”

赵穿应答了一声,低声对身边的亲卫做了一些吩咐,然后健步登上山来,对灵公说道:“主公,眼下虽有美酒,却无佳肴,您恐怕未能尽兴啊!”

灵公说道:“无妨,叫那些宰夫先给我们上一些时鲜瓜果下酒,我们君臣痛饮一番再说。”

在绛州城里苦苦搜寻歌姬的屠岸贾实在有些支持不住了,他在马车上睡着了,而他身边带着的随从也不敢打搅他的休息,只好把车驾停在路边,静候着屠岸贾的命令。屠岸贾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当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屠岸贾伸展了一下四肢,活动了一会儿头颈,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休息了这好一会儿,头脑里也不再隐痛频作,屠岸贾从车里探出头来,询问随从道:“我在这儿睡了多久?”

屠岸贾身边跟随的都是屠氏的子弟,也只有自己家族血脉相同的人才能够得到他的信任。屠申回答道:“主公在车上休息了一个多时辰。”

“刚才有什么事没有?”屠岸贾皱了一下眉头问道,“绛州城里搜捕到赵氏的什么人没有?”

“没有什么动静,”屠申禀报道,“对了,刚才屠安来报告说,晋侯驾临早春园,却没有带他们前往。”

屠安是屠岸贾的亲信,本来不是屠氏家族的子弟,乃是屠岸贾招揽来的游侠,他在楚国犯下了人命案子,适逢屠岸贾在楚国寻找善于修建园林的匠人,就在屠岸贾的庇护下更名改姓来到了晋国,屠岸贾见他武艺过人,就把他收为家臣,赐名屠安。这次为了对付赵盾,屠岸贾把他安排在灵公身边,是那一批暗中招揽来当侍卫的游侠儿的统领,当时亓弥明高台血战,最后给了他致命一击的就是屠安。

屠岸贾听到屠申的汇报,连忙追问道:“屠安没有跟去早春园?那他说没说现在是谁在护卫这灵公的安全?”

屠申回答说:“听屠安说是由赵穿将军带来的亲兵护卫着晋侯前往的。”

“赵穿?”屠岸贾一愣,他猛地醒过神来,终于反应过来了到底是什么让自己不安,“赵穿,原来是赵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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