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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赵氏孤儿 中(1 / 1)

几天之前,公孙杵臼带着自己买来的未曾满月的男婴,来到这里躲避。公孙杵臼现在所居住的茅舍是赵朔在上一年来此秋猎时遇到下雨而暂时搭建的避雨之所,当时杵臼也曾随行,就向赵朔建议,既然要搭建茅舍,那就应该搭建一所坚固的茅舍,在他们走后用以造福路人。这次公孙杵臼要觅地隐藏,就想起到了这里,他来这里躲避已经三天了,一直都在等候着就义的时刻。

屠岸贾还没有冲到茅舍面前,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公孙杵臼就抱着婴儿从屋后逃窜了,当然,单身一人还带着一个不满月的婴儿,公孙杵臼自然没有躲过四面包围上来的屠氏家将的捕捉,这一切的反应都是程婴和杵臼事先商议好的,只有这样才可能骗过精明的屠岸贾。

高居车驾上的屠岸贾俯身注视着被押在自己马前的公孙杵臼,微笑着问道:“这位应该就是公孙杵臼先生了吧?”

杵臼双臂被屠氏家将反背擒拿扭曲着,双膝跪地,连头都被按压在地面上,只能斜着眼睛望向说话的方向,在他面前是一个柳条编制的提篓,里面放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屠岸贾的笑声渐渐变大,愈来愈开心,他笑着说道:“杵臼先生可知我屠某是怎样找到你的?”

就是在这样的场面下,屠岸贾依然想试探程婴一下,他回头从身后另外一乘车辆上喊来程婴,当着公孙杵臼的面夸赞道:“如果不是有程婴先生襄助,我怎么会想到这赵氏的孤儿居然会从天罗地网一般的绛州城里逃到这荒山野地里来?”

公孙杵臼十分配合地用力挺起了身体,拧头瞪着程婴,一脸不敢相信的吃惊模样,好一会儿才猛地向程婴唾了一口说道:“原来是你!”

程婴看着杵臼粘着泥土的脸,向后踉跄了几步,靠在才下来的战车车辕上才站稳脚步,看上去好象十分心虚的样子。杵臼奋力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两边扭着他双臂的甲士,他好象放弃了挣扎逃逸的希望,圆睁着双眼瞪着程婴怒骂道:“算我公孙杵臼瞎了眼睛,居然相信了你这个奸佞小人?当初我约你一同到刑场赴死,你说要我两人一同保全有用之身,为主公抚养遗孤,没想到今天居然是你带着屠老贼来搜捕我们?你…你…日后我看你怎么有脸到地下见主公?”

杵臼的嘴里怒骂不止,程婴退到一旁掩面不敢上前,屠岸贾在边上冷眼旁观了一阵,觉得两人不似演戏,于是挥手示意家将把公孙杵臼的嘴堵上,因为就在这一会儿功夫,公孙杵臼已经转向骂开屠氏的列祖列宗了。公孙杵臼是早就存必死之心,在临死之前过个嘴瘾,而屠岸贾则在借机观察两人的神色举动,推测程婴的可靠程度,没有注意到杵臼所骂的内容,至于边上的屠氏家将,虽然听到了杵臼怒骂自己的主公,可是没有屠岸贾的指示,也不敢随便阻止杵臼,最终让杵臼在死之前最后痛快了一次。

屠岸贾耳里听着辱骂自己的言语,面上还要作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他脸上的笑容开始有一些僵硬,在家将阻止了杵臼的怒骂之后,他指着地上的提篓问道:“这里面的婴儿可是逆臣赵朔的遗腹子?”

公孙杵臼大口喘着粗气,犹自怒骂不以,直到屠安上前抓起提篓才停住骂声答道:“这是我公孙杵臼的儿子,我是赵氏的门客,今日被你抓到,我也没有想活下去的奢求,可是我的儿子还不满月,也与赵氏没有关系,你何必与这孩子过不去呢?”

“哈!哈!哈!”屠岸贾放声大笑道,“如果这不是赵氏余孽,以你这样暴烈的性情,怎么会向我低头求情?”

说着屠岸贾从屠安手中的提篓里抓起婴儿,双手高高举起,用力向下摔了下去,把婴儿砸在了坚硬的山石上。出生不过一月的婴儿,生命何等脆弱,这一砸当下就被砸成了肉泥,不成人形。屠岸贾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他骤然大笑,形容似颠如狂,不能自已,脸上涕泪交际,再也不是平日那副镇定自若、胸有城府的阴沉模样。平生夙愿一朝得偿,即使是性情深沉如屠岸贾这般的人物都失态了,他已经不再注意公孙杵臼和程婴的神情是否正常,不再关心自己身边的家将门客的举止是否得体,不再小心翼翼地观测身边的环境,不再谨小慎微地隐藏勃发的野心。在狂笑中的屠岸贾没有发现被按压在自己车驾前的公孙杵臼依然在挣扎怒骂,没有发现躲在自己身后的程婴毫无悲恸的神色。在这一刻,屠岸贾已经丧失了自己一直以来用以制胜的观察力,丧失了他一直都为人所惧怕的幽深城府。

在屠岸贾身边护卫的屠安也失去了平日里的镇定和谨慎,赵氏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难以忘怀的梦魇。向来好勇斗狠的屠安,在当日高台上与亓弥明一场生死较量,虽然自己毫发无伤,却被亓弥明的豪勇与惨烈所震慑。至今十年来,他还常常想起那次搏杀,亓弥明仗剑执戈浴血酣战的形象犹自会出现在他的眼前,午夜梦回,他往往涑然惊醒,回顾四周似乎还身处在高台上亡命搏杀之中。今天赵氏最后的嫡传血脉断绝在自己的眼前,屠安似乎感觉到身上骤然一阵轻松,他觉得自己晚上应该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在场的屠氏众人人数虽多,但是可以作主的只有屠岸贾和屠安两人,这两人都陷入不同的失态中,其他的人只好守候在四周,除了戒备公孙杵臼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程婴慢慢从屠岸贾车驾之后探出身来,对正在用力挣扎怒骂着的公孙杵臼作了一个眼色。而出于狂怒中的杵臼没有发现他的眼色,程婴不得已,四下观察了一下,见众人都没有注意自己,于是用脚尖把一个小石子踢到了杵臼被按压在地上的脸上。公孙杵臼被石子碰到眼角,觉得眼前一黑,胀痛无比,连忙斜眼一看,终于发现了程婴的眼色,他愣了一下,想起来程婴当初的交代,连忙放松了挣扎的力量,偷眼观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做出一副沮丧的表情。

这时候,屠岸贾终于发泄完自己心中的压抑,恢复到平日的状态,他拧了一下头,看了看周围的情况,见自己最得力的心腹手下屠安也因为高兴而失态了,他镇定了一下心神,重重地出声咳嗽了一下,唤回了众人的神志。在手下众人都恢复常态之后,屠岸贾看了公孙杵臼一下,觉得现在满脸沮丧神色的公孙杵臼表现没有异常,才开口问道:“公孙先生,你既然说这不是赵氏的余孽,那我就要问问你了,这赵氏庄姬所产的婴儿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杵臼挺了挺脖项,似乎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屠岸贾心愿得偿,心情大好,也想在宿敌门客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得意,所以示意手下家将放松了对公孙杵臼的按压,让他抬起头来,可以看到自己志得意满的神采。

公孙杵臼慢慢抬起头来,不屑地看了屠岸贾一眼,咧了咧被打破的嘴角,低声说道:“屠岸贾,当初赵宣子相国放过了你,你不感恩,反而屠灭赵氏满门,因果报应,他日你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你就真的剿灭了赵氏最后的血脉了?告诉你,没有,你永远也没有!”

声嘶力竭的低语,恶毒的诅咒,令屠岸贾涑然,他低下头靠近公孙杵臼说道:“你满脸都是丧失希望的沮丧神情,这是瞒不了人的,赵氏的余孽到底还是被我给解决了,是不是?”

杵臼的脸上满是刚才被捕时的伤痕,血迹和青乌布满脸颊,他抬了抬肿胀的眼皮,说道:“连主公的车右程婴这样的心腹门客都投靠了你,赵氏是没有希望了,可是你倒行逆施,罪恶满盈,日后也逃不了满门灭绝的后果。”

说完鼓起力气,对着屠岸贾靠近来的脸,猛地唾了一口带着鲜血的浓痰。正处于志得意满中的屠岸贾被他自己眼里濒死的囚犯侮辱,顿时大怒,脸色飕然变成猪肝一般颜色,他颤抖着手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脸庞,怔怔地看了一下衣袖,陡然转身拔出战车上的长戟,奋力刺入跪伏于地上的公孙杵臼染满鲜血和尘土的胸膛,用力之大,以至于把杵臼整个人都钉在了地上,而屠岸贾自己也险些失力闪到车厢外。

气急败坏的屠岸贾怒发如狂地吼叫道:“快,把他给我乱刃分尸,挫骨扬灰!”

跟随屠岸贾前来首阳山的都是他可以信任的心腹,这些家将门客见到自己的主公受到如此侮辱,都感觉到恼怒不已,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身为主公信任的家臣,见到主公受辱,自己也会感同身受,甚至更加耻辱难当,所以这些屠氏的门客家将都疯狂地用各自的趁手兵刃向着公孙杵臼的身上死命地招呼,只一眨眼的功夫,而有些离得较远的屠氏家将甚至还来不及赶到跟前出手,杵臼就被几十件不同的兵刃给乱刃分尸了。

陷入疯狂境地的屠岸贾和他的心腹手下们都没有发现,在利刃加身的时候,面临死亡的公孙杵臼嘴角露出了一丝轻松解脱的微笑。而站立在屠岸贾身后另一乘战车旁的程婴,在目睹好友被乱刃分尸的时候,沉着的面容上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悲戚的神色,一直掩饰地很好的眼神里面也透出一股仇恨的光芒。

不过心里面早有准备的程婴还是很快就醒过来,他习惯性地环顾了一下,屠氏所有的人都还陷在激动不已的情绪中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默默地窥视着屠氏众人嗜血而残忍的神情,扭曲而狰狞的面孔,程婴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在他的一生中也曾经在战场上厮杀,也曾经浴血搏斗,却从没有现在这样的惨烈感觉。

在如牛一般的剧烈喘息中,屠氏众人慢慢恢复了理智,屠安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人,他毕竟是在场众人里武艺最高强的,也是阅历最多的,作为一个生性好斗的游侠儿,在他的生涯里经历过的生死搏杀实在太多了,一醒过神,屠安就回头观察程婴的反应。屠安是屠岸贾身边最得力的人,在场的众人里面只有程婴一个人是外人,身为家臣,屠安当然要注意这个外人的一举一动。程婴的脸色苍白,手足颤抖,似乎受到了震撼的惊吓,虽然知道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对自己的主公有所伤害,屠安还是不动声色地移动到程婴和屠岸贾之间,他不能让主公有任何地危险,尤其是眼下主公已经陷入情绪失控之中,远没有平日的敏锐和周详了。

程婴没有在这里杀死屠岸贾的意思,要暗杀屠岸贾虽然很难,但也不是办不到,可是杀死了屠岸贾并不能让赵氏恢复往日的名誉和上卿的地位,而且还有站在屠岸贾背后的国君景公,难道赵氏还要再一次弑君吗?

过了好一会,在众家臣都慢慢恢复神智后,屠岸贾才渐渐平息下来,平日里阴沉压抑的性格使得他在难得的放开胸怀之后表现出更加难以控制的情绪激动。涨红了的脸庞,扭曲狰狞的面容,急促剧烈的喘息,慢慢地平复了下来,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屠岸贾再次出现在属下面前。

轻轻地把手里染满血肉的长戟放下,屠岸贾转身对程婴说道:“今天屠某可以完成国君交付的任务,都是依靠了先生的帮助,先生有什么要求,可以对我述说,我一定会在国君面前大力宣扬先生的义举,请国君给予先生厚重的赏赐!”

程婴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半响都没有回应屠岸贾的言语,屠岸贾加重语气大声又重复了一遍适才的话,程婴全身一战,才恍然道:“司寇大人就不用在国君面前宣扬我了,只要厚厚地赏赐一些财物就好了。”

屠岸贾看着兀自怔忪不已的程婴,轻声调侃道:“曾闻先生乃是赵朔的车右,这战阵厮杀、尸山血海想必也趟过几次,怎么今日如此胆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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