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农的脸紧紧的贴车门玻璃上,左手按着公文包,右手抓着新买的S1手机,看着门外由黑暗慢慢变亮,心中倒数着数字。“...三、二、一”,车门开了,他看准了一丝空隙,奋力向右一闪,人流从身旁推搡着,如溃兵一般呼啸而出,地铁车厢门外,另一队人马抢粮一样,在同一时刻不屈不挠的逆流而上,与下车大军正面硬撼过后,很快占据了诸农先前的观景圣地。而诸农也幸运的找到了一个可靠背的角落,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看着那几个脸贴车门看风景的可怜家伙。
诸农是一名程序员,为一家通用工程软件公司编写代码,工资与日子都是马马虎虎,每天上班下班,倒有小半天的时间搭在路上。图的是让老婆上班离家里近点,自己也有个推脱家务的理由,出来混,不能求的太多是不是。为了回家就马上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然后懒懒一躺,路上拼杀一下也值啊。打开手机中的listPro,略作考虑,诸农用拇指敲了几件明日的安排,眼见已经到站,因为下边还有公交车要倒,他深吸一口气、抖擞精神准备再战。
“...五、四、三...”,伴随着心中倒数,窗外的灯光逐渐变亮。“三..二..一”,“三、二...”,诸农已经查了三遍,窗外只是越来越亮,车竟然没有减速的趋势。“奇了怪了”他心里想着,闭上一只眼暗低头独自念叨”停停停,开开开...停停停,开!”。
伴随着最后一个开字,眼前忽觉豁然开朗,诸农大喜,微挪一步,左肘轻轻一顶,便绕过了前边一人,随即纵身一跃,逃出了拥挤的、充满各种化合物味道的铁皮笼子。
刚一出来,他不禁赞了一声:“好大一幅广告!”。只见眼前远山迭代,层层黄叶青枝随风摇曳,更有水洗过一般的蓝天为衬,看得诸农心旷神怡。不禁评道:“清爽清爽,这卫生巾广告实在不错,没写字竟然也被我看出来了。
只是这么大的广告幅面的位置不对,应该挂在隧道里面的墙上,怎么就堵在站台上了。诸农暗想:“看是好看,但老子还要赶车,这还要绕过去...”,一脚刚迈出,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哎呦!”一声卡了个大跟头,连忙爬了起来,左右望望,看有没有人嘲笑,却猛然怔住,放眼找去,后边的车站不知何时不见了。他迟疑着伸手向前摸了摸,只觉有些莫名的碍眼,出现在眼前的手掌很粗,在虚空中却显单薄,手指有点腻,能感觉到有干爽的风吹到上边,绝不是空调风。他慢慢的低头,脚下没路,前边是空的。
放眼望去,一座座疏疏密密的石山、伴着黄黄绿绿、层层叠嶂的林木一直延展到天边,天,怎么是一个悬崖边。“谁把站台挖了坑不埋,要摔死人哪,我...”,诸农哑了一下,想干嚎一声,却再发不出声音,山风终于吹到了他苍白的脸上,头上好像挺凉。
“这个梦颜色不错,不是灰色的,感觉很真切”,诸农心里有些暗自安慰着地想着,“梦里辛苦一天,下班时候要醒了,真很亏啊,哎”,回手要给自己来一下,“慢着,我手机呢。果然是在梦里、在梦里,不靠谱的”。山风带来野地草木的清新之气,让诸农忍不住深深的又吸了一口,嗯,该醒了,吃早饭了,今儿吃草莓饼么。
草木青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醒味,随着吸气传进鼻腔。诸农用力蹬了一下腿,脚下很硬,他迷迷糊糊的还在想“嗯,不是草莓饼,是鱼,怎么早晨吃鱼呀”。沙沙的山风声中,突然听到身后有呻吟之声传来,诸农一惊,猛地转过身。
只见眼前的地上趴着一个人,看背影似曾相识。慢着,不是似曾相识,好像是特别相识。白色衬衣领子,黑色休闲上衣,脚蹬一双仿冒的爱迪达斯球鞋。那,那不是他的鞋么。
诸农赶紧上前扶他,就打了一个照面,还没等那人站起来,诸农终于嚎出了刚才那一声,把人又丢回了地上,他自己也摔在一边。小方脸,皮包骨,长的跟杀宝网的马老板似的,这不是他自己是谁。
看着这个马老板嘴里出一缕血来,但来还挺着没死。他一只手戳在地上,一直手挣扎着来抓诸农。诸农半坐在地上,止了干嚎,一脚踢开他的手,想着“镇静镇静”,不由又有点恼火,心想:“老婆怎么还不叫醒自己去吃饭呢。”
只见这人穿的白色衬衫胸口也被血渗了好大一块。诸农咧咧嘴,这衬衫可是全身唯一高档货,你不能给我穿干净点。这段时间经济再疯狂一下,终究还是要走下坡路呢,况且已经降过一次薪,还要还月供,哪能再去买新的。
他正胡思乱想着,那人的手被踢开后,又荡了回来,不依不饶的抓住了诸农的右手腕骨。诸农一晃手,没躲开,被揪起了一块皮肉,那人狠狠的用力的捏了一下。诸农吃痛,忍不住又叫了出声来。他用力的甩了一下,这一甩之力出奇的大,只见那马老板被直接掀飞了起来,跌在坚硬的山石上,咕咚一声,变成仰躺在底下。
诸农被自己吓了一跳,看着躺在地上的马老板吱吱咯咯动了动脖子,眼中蹦出一丝古怪的光芒来,头却缓缓歪到一边,好像死了。诸农仔细看看这人,又看看被捏了一下,再发过一次飚的手,发了好一会的呆。此时山风未止,一声长啸从远处隐隐传来。
片刻间啸声就近了许多,诸农站起身来四下张望,心想:“有火车,这里距离车站不远。”却发现啸声不是火车发出,而是从远处山脊上一个人影处传来。这是个高个麻衣的和尚,他踩着突起的山石,一蹿一跳,如同风中的蝴蝶般飘上山上来,似慢实快。
眼见他,和尚也停了啸声,速度确未稍减。诸农脑子里边突然冒出了一个名字“刚定”,他叫出口时却成了:“大师兄”。这一声喊得戾气十足,把诸农自己又吓了一跳。
上来那人已经到了近前,个头瘦削,一张黑脸,却长着浓眉大眼,他看了一眼躺在的下的马老板,眉头微皱,说道:“三师弟,刚才怎么回事,这人是谁?”
诸农心想,“这人是谁,是我啊,那我是谁”,口上随口应道“不知道,刚才打我,现在死了”。诸农说是打,其实是掐了他一下而已。刚定皱眉道:“我在山下采集枯木蚁粉,刚才突然听到天上轰隆隆的怪响,还以为是山崩了,回头就远远看见山上这人从后边凌空向你扑过来,使的似乎是鹰爪功夫,这方圆几里少见人烟,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看到山上情形便连忙赶过来,见地上躺着的人穿着怪异,心下奇怪。
诸农惊道:“怪响,你听到了?是地铁进站么?”刚定奇道:“什么地铁进站,你石耳采到没有?”诸农诺诺道:“石耳?什么,哦...”一股冲动涌上脑际,蓦地腾身而起,无比灵动的一个后空翻,落处却是身后的悬崖。待到身体翻落崖壁三丈余,左右手连弹几下,已在崖壁上采了几把木耳状的东西。他左脚在崖壁的突起上一弹,身体又复跃起,紧接着右脚再弹,待到和崖持平,右手探出,两指搭在石上微一用力,已跳回原来的地方。
待站定时,诸农自己才反应过来,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即却忍不住赞了自己一声:“真tmd帅!”刚定微怔,然后点点头道:“三师弟的身法又有精进了。”他低头看了看地上马老板撑在一边的左手,显然是被这位三师弟刚才那一下给扇断了,道:“这人如不死的话,倒是可回去给师叔试药,且不管他,我们得回去了。”
诸农刚才兴奋劲过了,又觉恍惚,只觉得似乎丢了些什么,惘然应道:“好!”看了一下周围,却见自己的手机和公文包丢在一旁,忙跳过去拣了起来。把自己丢在这里就罢了,这个可丢不得,丢不得,梦里也不行。
跟在刚定后边下山时,诸农的胸腔不禁又有些兴奋地怦怦跳起。面前这山脊怪石嶙峋,没一处平坦缓坡,自己却如脚步轻点,在山石间纵越,如履平地,丝毫没被刚定落下。不过想象,这也没什么,谁小时候看过超人赛亚人之后还没梦过飞呢。
下山之时他的头脑见清,却又想起几件事来。原来他是金刚门的第五代弟子,法号刚诺,法号?对,自己是个和尚。怪不得跑的快的时候,头上有点凉,这心里怎么也有点凉啊。诸农总觉得有点放不下:“不成,得回去再去看一下”,他张嘴呼道:“大师兄,你先把这石耳替我带回去,我不放心那人,回去仔细查查他的来历”,刚诺停步接过石耳,道:“也好,我也是有些奇怪。”
诸农回身向山上奔去,这次他心有所思,跑到山上时已是气喘嘘嘘。只见这山峰顶上还是他来时候的样子,山石、悬崖、远山,还有一具尸体。他站定在哪里,突然大叫一声,猛地蹲下身来,一拳打在地上,霎时地上的山石和皮肉一起崩裂开来,只觉得手上痛入骨髓。
此时他心中已经豁然惊醒,左手中的公文包和手机都摔到旁边。一声呜咽,抱着头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老婆,你快喊我一下,叫我回家吃饭啊!”山风依旧,伴随着如同公狼嚎叫一般的声音,回荡在群峰之上。
山下的刚定惊愕了停了一下,抬头看着天空默念:“七月廿二,甲子纳音天上火,今个天气格外的反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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