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木刺转身扶额什丁离开,诸农伫立无言,眼望着晚风吹拂间,他印象里早晨刚刚升起的太阳已于二十年后再次零落天边,化为残阳。他自不知这中间的沧海桑田,只觉几番莫名斗殴后,傻样年华竟随流水去了。这日子过的如梦如幻,他想不出是该庆幸自己没随百损道人一起腐朽、化为飞灰,还是该抱怨为何玄冥真气没将他再冰冻个八百年,或许还能回去赶上那班破地铁。
可惜他的亘古幽思没能持续多久,从远处错落各处的帐篷中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上前接额什丁回去,有的人跟进帐篷,有些遥遥向这里张望,另一些则呼哨着上马集合,一片人喊马嘶之声使整个村落沸腾起来。
远处虽有不少人,诸农对这村落的威胁倒丝毫不放在心上,突然想起刚相和刚定,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不知这些人现在如何,老点没关系,只是不要挂的挂,残的残就好。他叹了口气,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叉,默念道:“上帝安拉漫天神佛三清道祖在上,保佑我金刚寺无恙、刚相刚定无恙,宝名无恙,药方无恙!”作为唯物论占主导地位的社会培养出来的大众型生物,在遇到麻烦时无法确定哪个崇拜最佳,自然可以临时向多个神系同时求救。
念罢低头,踢了一脚躺在地下的那名元兵,蹲下来问道:“这位大哥,贵姓啊?”那元兵穴道被制不能动弹,只是怒目相向、闭口不答。诸农抻过元兵一指,轻轻一夹,指骨已碎,那元兵“啊!”的一声惨叫出来。诸农已经抻过来另外一个手指道:“你们杀了多少僧人?”元兵破口大骂,指骨又碎。诸农抻过第三根指头,又问道:“知你前面不会说,其实我也不想听,到龟兹城的路怎么走?”手指已经开始用力,那元兵再也忍不住,道:“过了伊宁河,向东南绕到巴音布鲁克,再转西南,翻过阴山南麓后就到了,大约三百里。”诸农点头道:“你很清楚么,再问第一个,您贵姓...”
这人在众目远望之下的被威逼刑讯,待到远处众人结队过来,刚才还跃马扬鞭的察合台汉国百夫长宏达米尔,已经不情不愿的奉献出龟兹城的方位,今年清除异教徒进展,外加手骨两根。诸农瞟了一眼前方,拍拍宏达米尔,道:“那个额什丁教长是什么大官么?”未等宏达米尔回答,诸农一把拖着他猛的向后蹿出几尺,侧身间只觉两道劲风从身旁掠过,再抬头时,身前原来站立之处也插了四支箭。
有十几个骑士正纵马过来,马上几人正弯弓搭箭瞄准着他,可能见他提了宏达米尔,所以只是一边策马靠近,一边引弓待发。诸农眼睛越过这十几人,不由得目光一缩。他原本看这村子中帐篷不过疏疏落落的十几顶,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不料有许多帐篷竟似军营,后边至少还有三十几战马从帐篷后边冒了出来。
诸农见过察罕特穆尔的骑兵,千骑一起威势惊人,面前这些人若单拿出来看气势,每个人也强不过手中的宏达米尔,但是此时合在一起,却觉比察罕特穆尔身边的元兵还要凶悍,转眼间前面的十几骑已要围上来。他自不能让这些人围住,刚才那额什丁教长的话可听的真切,遇见和尚肯定是要杀头的,而且前边还少不了一道道的折磨。
诸弄不禁暗暗嘀咕道:“真是晦气,不小心又扎进马蜂窝。”猛的将宏达米尔向中间一骑砸过去,顺手已经带出他腰上的钢刀。十几骑中间的蒙兵正在搭箭瞄准,宏达米尔一百多斤的身子已经呼啸而至,这蒙兵未及发箭便被“碰!”的一声狠狠的撞上。旁边嗖嗖几箭破风之声响起,直射了过来,接连插在草地上。诸农早已从原地消失,直掠到队伍左边骑兵的身侧,身形不停,连过三人,这时中间骑兵和宏达米尔刚刚从马上掉落,惨叫已经又接连响起,左边三骑轰然扑倒。诸农手中刀光不停,又追过第四匹马,直接断了马上骑兵的一腿,连带马腹都被切开。刀光闪过,他已腾身而起,一脚踏在正要扑到马匹的身上,凌空扑向第五骑。那些骑兵落地后惨叫不止,其余人大声呼哨,扔掉手中弓箭,抽出弯刀,拨转马头又追了过来。第五个骑兵正转过马,这一回头便看到一刀从空中劈来,他闷哼一声,只来得及挥刀招架。诸农真气横灌长刀,又借着向下之势,这一刀毫无阻碍的破入,转眼间对面骑兵刀断、人亡,被一脚踢于马下。诸农转身双脚夹在鞍上,控马向其余几骑迎去。
这些骑兵也是强悍非常,若在战阵之上转眼间就死伤半数,剩下人早已溃逃,也可能是仗着后边还人多势众之故,这几骑嗬嗬大呼,仍挥刀冲来。诸农此时真气在周身回旋纵横,似要喷吐出来方觉舒心,驭马一头撞进众骑之间,如破势竹,转了一圈又杀了六人,均是刀断人死。忽觉风响,他一刀挥出,劈落对面骑兵抛出的飞斧,左手两指又接住侧面飞来的一支,回手甩出,左边蒙兵惨叫落马,诸农胯下战马不停,直奔向前。对面抛出飞斧的蒙兵终于害怕,拨马欲逃,诸农手中钢刀飞出,直接贯穿了他的前胸。几个起落间,周围已无可战之人。
诸农马势仍旧向前,未等对面的蒙兵落地,已经过去劈手夺了他手上的钢刀,顺手崩裂他身上的箭囊带子,一块取了过来,口中却骂骂咧咧,回马便走。原来后边帐篷间聚集的那三十几人已经发现情势不对,驭马从侧面冲了过来。诸农在马上一低腰,抄起地下不知谁丢下的一张弓,驭马向南疾驰而去。那些追兵纷纷搭弓射箭,一阵箭雨漫天飞过来。诸农边拨挡边是拼命拍马,这几十人的射术都甚为精准,如果任他们射下去,几千箭下来,射不死自己也足把人累死。所幸后边骑士似乎分成几拨,并无无人统一指挥之人,追时也有先有后,无法同时招呼他。
诸农掉转马头兜了一圈,与后边拉开距离后再转马向南,此时后边追兵以成一队,箭矢渐稀,他回头猛的将手中钢刀掷出,那刀如流星赶月般飞去,追兵中当头一人正在弯弓搭箭,只觉一道白光,手中弓臂蓬的被劈开,接着划过弓弦破入腹中,他大叫一声直落下马来。后边蒙兵让开此人,又纷纷搭箭,追势不减。诸农提弓拨开射向马匹的箭矢,回手又接了一支,弯弓搭箭,便射了回去。他头一次用这弓,这一箭直接射在离自己马屁股不远的地上,后边追兵见他箭术如此之臭,倒是欢呼了一下,又是几根箭羽射过来。
诸农避过,无奈从箭囊中抽出一根再试,这次他手指轻搭箭尾,弯弓搭箭,轻轻一松,那箭矢嗖的从一众蒙骑身边掠过,倒是差的不太远了。如此或接箭或用箭囊之箭试了几次,诸农逐渐熟悉,再次搭箭射出已有一名蒙骑肩膀中箭,虽未落马,他也是心里欢喜,频频回身招呼跑在前边的骑兵。一段追逐中,竟又被他杀伤了十数人,前边已经到了一片石滩,此时天光渐暗,石滩中横亘着几条支流,似是不深,诸农驭马直冲,越过石滩,从河水中淌过。
那马倒是不愿意向前,但架不住上边这厮又拍又夹,霍霍水声中,已经越过了两条支流。后边追兵爱惜战马,到此停住,纷纷搭箭射了过来,诸农打飞几支,又拉开了一段距离。此时箭矢再够不到,远远的跌在河水中。待诸农骑马过河到了对岸的石滩上,回头望时,后边的追兵已经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他舒了口气,夹马要继续赶路,突的那马悲嘶一声,扑倒在地。诸农连忙跃下来。原来这马跑的太久,又淌过河水,渐渐乏力,终于踩在滩上凸起的石头上,扭断了腿骨。诸农拍怕那马,赞道道:“的卢啊的卢!”那马痛的嘶历历的叫,挣扎着起身,估计极想揣他两脚,哪里听得懂他奉承。
诸农道:“别动别动,看看能不能帮你治治。”跳上去压住了马儿,拖过马腿看了看道:“伙计,忍住了啊。”两手轻托内力透出,扶正马腿中的断骨,又从包中取出一瓶黑玉断续膏来,涂在上边。那马觉似有所觉,挣扎的也轻了。诸农自顾叹息:“这药贵着呢,连马都知道,就是啊,不知还有没有了...”话说着已经涂好药膏,他从箭囊中找出两根箭杆折了,再撕开箭囊的带子,将马腿固定好,拍拍手从马身上跳开。那马此时挣扎着站起来,随着他一路离开石滩走到对岸的草地上。这河对岸是起伏的草原,再远处是连绵的丘陵。他回头拍了拍马道:“辛苦啦,的卢,你一边玩,我要回金刚寺来不及带你,有空自己去啊。”
追逐过后,此时四面黑暗,只有野风吹拂,寂静无人,诸农倒觉得有些寂寞。他找了一个隐蔽之处行功打坐,此时感觉与他在寺中佛塔之上时又大不相同,只觉是体内由潺潺细流变为滔滔江河,一晚下来周遭虫兽不侵,清晨再站起来时已经是神采奕奕。
他展开轻功,直穿过南边丘陵,越了一座雪峰后便来到巴音布鲁克平原。这次诸农学乖了,遇见村落聚居之处,便挑了几个帐篷,偷偷摸过去,卷起罐马奶和一些肉干就跑。天黑前又翻过一片雪峰,来到一个山间盆地中,恍然便是当初随察罕特穆尔出来第一次宿营之处。只不过此地林茂草长,宿营的痕迹早已消失无踪。他不禁轻叹一下,便是在此他初识了玄冥真气,微微动念,一股内力在手掌中聚形,不断催动真气越行越速,果然不一会便感觉手上似有寒露生成,再试了多时却始终不能凝成冰霜。那百损的真气与他自身中相容,似乎在身体解冻之时就变了样子,再不能如以前一般冰寒彻骨。诸农也不在意,倒很着急回金刚寺看看,吃了点肉干,休息了一会后,趁着月色直奔南边的山谷,他现在内功精湛,筋骨又强,自觉即使负重也要强过了什么骆驼骡马,展开身法,转瞬间就消失在山谷中。待到月上中天,他已经出了库车河谷,再过一段,便远远的看到了前边苏巴什佛寺的大门。只是这时门前没了灯笼,笼在一片黑暗中。
他不知是否还有人守夜,转到山脚,从后寺越了翻了进去。寺内一片寂静,绕过斋堂,向前走了一段,转过几处禅房来到宝名的佛堂中。佛堂关着门,诸农推了一下,那门吱嘎一声慢慢打开。里边无灯,前边蒲团处似乎有一白衣人坐在里边。诸农轻声问道:“是宝名师叔吗?”那人一动不动,诸农迟疑一下,慢慢的走过去。
刚一进来,便觉后边风声,诸农前踏一步侧身避过,转身过来,身后的人已经跟上,黑暗中碰的一声两人对了一招,那人穿着灰色衣服,被他震的直撞到墙上才止住退势。诸农身形一晃,已经到了那白衣身边,一掌压在他肩上,掌触之时只觉一软,那人身体轻轻的倒在地上,诸农才看清,原来是个假人。诸农盯着靠墙那人问道:“我是刚诺,你是谁?”那人扶着墙还没缓过气来,这时诸农身后一扇门轻轻的打开来,一个声音道:“刚诺,你来还钱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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