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双百掀大放支芝显耀整风变反右老哥困惑]
方可说:“那娘们儿能改没指望,我忍辱受屈还不是为孩子。陪陪石雷,赎罪心安。”
石雷哽咽说:“说赎罪,我对宝叔,对乡亲们远远不够呢。咱都听宝叔的,方可哥回吧,咱俩间的事不能挂心上。”
苦宝向郭经理汇报,农民后代都能上学了,孩子们买书走几十里路进城办不到。书店和乡下供销社联营,供销社很欢迎,方便农民的同时,咱的销售额能出现打滚上翻的局面。
郭经理没对此表态,反问那天买小人书的男孩儿给没给钱。苦宝微笑低头。
“石苦宝同志,孩子买书大人不支持,经济困难是一方面,观念跟不上社会发展和需要是根本因素。当然,孩子选择书的环境更是匱乏。你追孩子送书,我就基本肯定你脑子里有想法,出示的钱也是自掏腰包。昨天孩子爹进城来还钱没见到你很遗憾,早晚还来面谢。我也考虑许多,和有关领导谈过售书多渠道的问题。刚接通知,今下午县里就开有关联席会议,你代表我去,大胆做主,别拖延时间。地区还有个会,我得去那里。”
针对党内存在的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官僚主义开展的整风运动,运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掀起向党提意见的大鸣大放。起初是万马齐喑的沉闷,在上级启发引导下言无不尽的局面打开,但是,出于个人成见的不健康苗头泛滥上级没纠偏。暴风雨来了,对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向党发动地猖狂进攻进行反击,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右”运动骤起。
下弦月的斜辉照在西墙上,上面贴着支芝的两张大字报。它成为这座院落诞生以来的新生事物,打破这个院落几十年的平静。
辗转难寐的苦宝坐到院子里,那边墙上的两张纸就像两根狼牙棒。一张写“肃反”伤及了台孟春的侄子,所谓的“知名人士”台孟春就污蔑党是政治狂人。做为台孟春儿子的郭书香不揭发反动老子,漠视资产阶级进攻,完全丧失一个共产党员的资格。另一张写党内隐藏的阶级异己分子吴江拉拢宗派,公开让苦宝假公济私配眼镜。郭书香和台孟春的关系是外单位的大字报中透露的,苦宝恍然大悟,解了郭经理待自己似有渊源的感知。吴江爷爷是省城的资本家,吴江为资产阶级先锋代表台孟春说话,他们是混进革命队伍里的阶级异己分子是外边大字报写的。去年吴江被选为党的“八大”代表见到了毛主席,这是无尚的光荣,怎么说变就变?没有吴江石苦宝就是个瞎农民,之所以有现在是沾了吴江的光,不是沾了“宗派主义”的光,谈宗派,一个书店小职员与县长无论如何挂不上钩。
苦宝脚下戳着六个烟屁股,又戳第七个,已经是口干舌燥之甚了,又卷第八支烟。咽不下的咳嗽冲出口,苦宝堵住嘴回屋咳痛快,喝杯凉水又坐院里卷烟。轻轻地脚步声左右都有,郭经理和老大哥都凑他来。苦宝知道,他们不定是被咳声惊醒,大概和自己同病相怜,都被迷茫所困扰。
三点星火闪烁着,胆小的准认为是鬼火,因为只有鬼火才无声无息。
下弦月爬上西房顶是那么苍白,天蒙蒙亮,月成了多余。
院子里的三个人用疲惫不堪的眼神相互望望,伸伸懒腰,打个哈欠,木头人似的各自回屋,准备过比往常多些奇闻的新一天。
支芝给人新鲜感,三个男同志斜瞟的眼神似在找答案。噢,总是下垂的小辫有了生机,耳后上弯,两个辫梢高出头顶,满有红樱枪头的味道。
“刘水同志。”支芝一反常态没叫老大哥。
老大哥不懂似的摇摇头,带着一丝苦笑尾随支芝进她的会计室。
“运动中你没有积极态度令我失望,我是积极要求进步的革命青年,拉我走进党的大门只有你了。唯我信任的你老这么死气沉沉叫我心里没有着落,你横是说句话呀。”
老大哥没坐在支芝点给他的椅子上,而是蹲在门口卷烟抽。支芝红扑扑的脸,乞求的眼,挥臂说话的动作是地道的激进学生形象,早已看够了。不过,她还欠缺义愤填膺之杀气腾腾的激昂。
支芝见老大哥仍无动于衷噘嘴了,老大不高兴,强扭老大哥屋里座。老大哥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支芝咳嗽着扭身,两手揉眼睛。
“看看,怕你呛着我才在门口的。”老大哥仍脸朝外坐在门槛儿上,“支芝,你学生出身,一腔热血听风就是雨,高涨热情夹带着盲目冲动,这是青年人的通病。你写的大字报受外界传染也略有自己发挥,我还没敢指责你不对。外边的传闻失实,你让我说什么?我年青的那个年代常有血气方刚的冲动,在血腥风雨中受挫的沉痛教训记忆犹新。国情大大不同了,涉及一个人的政治生命也非同儿戏。我不敢断然台孟春冤枉,而敢说郭经理不该受牵连。不承认吴县长是异己分子,更敢说苦宝同志和吴县长不是‘小团体’,‘小宗派’。我想和你交流没你嘴快,没你文化高,用仅有的原则说服你没信心,现在争论为时过早。”
老大哥把烟屁股戳地上,没回头进了门市。
支芝委曲地哭了。
“支芝同志,上级一天不免我的职就该以领导身份关心你,哭什么?老大哥批评你啦?你的朝气原来就这么脆弱?首先说你的革命行动,不仅我还有老大哥和石苦宝都没怨恨你,我们还都是同志。其次,表明我的态度,言无不尽是每个同志的权力。把你的听闻不防和同志们交流一下,借鉴,慎思,筛选自己的观点会准确些。当然,我不是给你定框框……。”
“这不叫框框还有什么是框框?要我听别人的就是封建统治的变种。”
面对斗志昂扬的支芝,郭书香撤退了。不一会儿贴出一张自我检讨大字报,中心是为群众定框框就是抵制反右运动。
苦宝在老大哥的目光示意中透过后窗看郭经理贴大字报,支芝依着会计室门口观望。
老大哥看大字报,因字体含草书认不下来。仍然是老大哥目光示意,苦宝去看大字报。
“石苦宝同志,这算不算郭书香的深刻检讨?”
苦宝望支芝一笑,转身回门市。
“别走。”支芝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爱笑的她脸阴了,生硬地说,“为什么取笑我?为什么隐瞒自己的观点?”
“哦,必须说?应该叫征求意见。我的观点,郭经理牵强附会拉郎配,不该。”
支芝恼火地说:“他那是轻描淡写胡弄人,你也敢‘项庄舞剑’意在支芝?”
苦宝两手一摊,唉一声,无可奈何地回门市。
“书店成了死水潭,我要找上级快来新领导。”支芝几乎在咆哮,气冲冲走了。
“小丫头,反了你了。”
老大哥表示极大不满要追回支芝,被苦宝用力拉住。
一声沉重的雷声远远传来,天上浮云向南赛跑,一丝凉风习习吹来,撕破暑夏傍晚的闷热。坐路边摇蒲扇的人们站立街心,敞胸享受自然降温带来的舒适和惬意。
苦宝漫步在昏暗的街头,在县政府门前走两个来回没见一个人出进,这里似乎比往常增添了森严。县政府后院有吴江的宿舍,一个月看他一次好像雷打不动,这回俩月多了,这么看空洞的门口已三番五次。今儿本决心要进去却摆脱不了思虑重重,自己的身份不能给他增加光环,只能平添一些麻烦,懊丧、无奈地苦宝一步一回头地再次撤回。
苦宝不声不响坐在老大哥旁边,老大哥不言不语递给他一杯茶水,两个烟火头一明一暗静默呼应。
“又没见他?”
苦宝知道老大哥说什么,其敏锐的洞察力使他折服。苦宝长叹一声算作回答。
老大哥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了。解放后的每次政治运动他都认为领袖的伟大,党的伟大。“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伟大的声音唤起觉醒的人民向贫穷落后开战,几年来成就辉煌,鼓舞人心。现在说
“肃反”扩大化一闪念,很快被一碗水难端平的理由驱散。眼下的“三反”整风是赢民心的,而出现乱糟糟的现象没纠正就一下子枪口对外了。对人对事争辩不得的氛围形成惶恐不安的局面,不能说的“白色恐怖”深深压迫着每颗心,多少共产党员为之脸红。吴江县长口碑载道,咋能三下五去二就成反面的呢。自己有个故交在邻县工作,耿直脾气不服输的劲头把自己步步送入风口浪尖上,筋疲力尽沉没了。可气之极的是只能眼睁睁看他们挣扎,谁伸手捞救就被推进去,一张巨网内不分黑红鱼,都将失去自由。党怎么啦,能放弃统一战线这个法宝吗?老大哥弯腰伸脖子,头几乎碰苦宝的头,一再压低的嗓子已经失音。
苦宝听老大哥一番话,握紧老大哥的双手,感觉到他烘热的全身在发抖。老大哥隐之伏热聚为火了,苦宝内心有阵阵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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