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竭尽全力劝诫石士美看戏有感不做祥林嫂]
小雪和叔婶三双惊愕的眼睛转圈，事出突然，真假难辩。
下过一场透雨几天了，今儿是星期天，小雪领虎威到南沟柳丛下采蘑菇，今年还是头一回。虎威跟小雪姐姐采蘑菇别提多开心了，一会儿问蘑菇是怎么长的，一会儿说上学真好，学了字能给爹写信，最近娘老骂陈士美，他不明白还不叫问。小雪心烦，也不知道怎么答，倔倔地说话多就挨打。虎威吓一跳，姐姐有点儿凶还是头一回，蔫蔫地溜一边。
黄澄澄的贴饼子，香喷喷的炒蘑菇，滑滑溜溜的杂面，虎威说从没吃过这么好饭，挺着肚皮打俩嗝。虎威教小妹妹唱《东方红》，小妹妹只是乐。虎威说娘打好哭的，他可专打好笑的。小雪问为什么。虎威说他和妹妹哭娘就打，不哭了夸坚强。娘笑爹就打，他一醒灯灭了。小子跟爹一个样。
小雪听得有点糊涂，反讥你爹是怪物，像陈士美。
“陈士美就是大官，叔叔，对吗？”
石东山心里酸溜溜，含糊其辞地说不全对。小孩子懂得太少，注意听、看、学，少说话。
虎威跪在炕上掐肚子，哎呀叫痛。
“吃得不少，也不至于撑着呀。”石东山说虎威，自己咋也有肚子痛得感觉。
“为你送行，让你俩多吃点。可好，一对丢人现眼货。”方小妹白眼丈夫。
方存根从公社武装部长那儿回来大骂石世风是畜牲，部队来人调查石世风与妻子不和，根基是家长包办婚姻是否属实。方存根一听有问题，石世风良心坏了，顺杆爬就坑了张俊秀和孩子，照实说石世风的前途将毁于一旦。没两全其美之策，暂时啥都不能说，装疯卖傻地推托。目前人人忙，尤其干部四肢都变成风轱辘没功夫扯淡。这么说对不住解放军，石世风十年不在家了，张俊秀是好社员，两口子没被人议论过什么。石世风说的实不实，要看张俊秀认不认，张俊秀有病住娘家。家长都不存在，证难取。
方存根吃饭不顺打俩嗝，干脆不吃了。出门被大话截回来，方存根训大话发泄得淋漓尽致。四个队就你一个人出妖蛾子，石头不愿离媳妇，是你被枕头风吹昏了，为三杆子棒不着的小姨子不守空房全队抓阄，馊主意惹大祸。有人说你造假阄你解释得清吗？咱的政策哪儿去了？要求按年龄排队不公吗？挖水库苦力活，青壮年不上派老头儿？你有高招别让群众闹意见呀。
大风裹蒺藜的话让大话的脸青一阵红一阵，辩解嗑嗑巴巴。他说石头的工作已经作好，原定弟弟二华出民工，突然得调向风。他顶替弟弟准不准，来请示。
任大队长之职的方正来了，也是这次领工队长，表示欢迎大话去，并让他做助手。
王灵敏到。她是大队妇女主任，建议晚上专门开全体妇女会，要妇女坚强承担，让外出的男人轻装上阵。大街上一阵喧闹，四个人冲出大门。
方小妹背着昏迷的虎威跑，石东山掐着肚子紧跟，小雪抱着孩子撂后一截。几个簇擁人嘁喳，石东山一家吃蘑菇大概中毒了。
王灵敏向最近的三队饲养棚飞奔，套大车赶送病人。
邵金星无不遗憾地对苦宝说啥事都是大飞跃，唯独文工团是大退却。八个演员出民工，戏也演不成了。
“飞跃的时代也让女人变男人，可男人再变什么呢？”街上传来浪荡鬼的哈哈声。
浪荡鬼叫方万元，十余岁知道勤勤恳恳，千方百计伺候多病双亲，二老没看见解放相继逝世，人们说方万元没有拖累的好日子到了。想不到他成了睡不醒，人们说他累了，可不能成年累月，打点儿食应酬了肚子就睡。别人劝说，他嘿嘿乐念出一套似是而非没人驳倒的理。爷爷给他的名字响当当，方万元。家里放过一元吗？没有。为啥娶媳妇？传宗接代。一代一代穷困潦倒，赤条条来挣身破衣烂裳，胖乎乎地来变骨瘦如柴而死。人死捞口棺材算好归宿，残的有席没席一样埋，死人的下场活人心寒。不受这屈就坑偷拐骗，欺行霸市，都是拿命换奢求。遗臭万年不如无名死去，所以得过且过是自由神，何乐而不为？方万元整天趿拉着鞋，头发尨茸，吊儿浪荡，没愁找乐地哈哈混，人们叫他浪荡鬼。入社有成群人相伴，能抬杠逗闷子寻开心，他也算表现积极的社员。
苦宝对他没坏感，世道不公对他的伤害烙印太深，为人乐观的一面难能可贵。人们说浪荡鬼好取笑人，苦宝说他逗哏形式里有褒奖，绝非刻意讽刺。苦宝以为他不缺失聪明，有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为改变他的厌世观常跟他聊天，今儿他有啥重大发现呢，苦宝出来问。
方万元听苦宝说话总很痴迷，文史典故，文饰词汇，处世理念，过他的脑子就刻骨铭心。他说天下仁爱之人是有德行的，石村有代表，当然是村宝。和村宝说话得收敛玩世不恭的浪荡样子才算对他尊敬，方万元把搭在肩膀上的袄穿上才给苦宝说尊夫人真比花木兰，套上大马车撵石东山一家子去了。
苦宝才知道中毒事故。大马车不是谁都玩得转的，祸不单行的影子跟着呐。爱妻魯莽，心里打颤。正好看见车把式大鞭，回家拿出一瓶子醋要他带上，生手赶马车危险，快去追。给病人灌醋吐了更好，吐不了也没坏处。
石存良十六岁给财主家赶大车，三年练就站在三大套的马车上纹丝不动。想打哪儿，留下鞭梢印的功夫没人比，行家们尊他为大鞭。这位预备党员深知马惊车覆的危险，回家拿上大鞭哈腰似离弦之箭，心里只一个念头，绝不能让雪上加霜的悲剧再现。
方万元说：“净好人呐，言之凿凿，言听计从，救人玩命，命换命都是共产党员干的。”
苦宝从邵金星对文工团继续不下的忧郁中想到别让《祥林嫂》死于腹中，明晚演出也算为出征将士送行。二人找方存根明示心愿。方存根赞赏支持，脸上一丝笑消逝得太快。苦宝问有啥问题，方存根说与你们无关。
邵金星想支书有事和苦宝谈是常事，自己在不方便，告辞说去安排后天演出事宜。
方存根吐出烦心事，苦宝大为惊讶。冥思苦想，决定以自己的实名给石世风写信。
方存根笑逐颜开：“你就是我的‘智多星’。我说了张俊秀正患病期间，若找她问话是明送病，我就这么一直挡下去，对，就这么干。”
石存良跑出村看到大车疾驶，喊哑嗓子王灵敏听不见。一只兔子蹿越道路，马跳跃两步王灵敏被颠落路旁。石存良愕然惊骇，马似惊不知道为啥，人躲过大车轱辘是万幸。王灵敏爬起来跑两步又倒下了。两条腿追不上四只蹄，石存良急得跳高甩大鞭，鞭声响遏行云。马听到主人的指令，奇迹般地停了。马咴咴叫着，蹄子刨地，石存良上车，眨眼工夫撵上病人。给虎威灌醋灌不进去，石存良害怕了，急令还能坚持的石东山自己喝。鞭子不用响，马头前一顺，大车平稳地飞起来。
王灵敏回村被人围住，有惊无险让人们喘半口气，虎威和石东山还命运难卜。
苦宝写信，愤懑中自语：“你的感情转移理由让我们耻笑，你敢和张俊秀说吗？为了张俊秀能平静，为了你的脸面，我们不愿公开，否则石世风难免传为陈士美，或者石士美。”
丈夫专心致志写什么竟没察觉她回来，听自语有模糊猜测。大门响，王灵敏急忙迎出去。
“奶奶，你怎么样？……”张俊秀关切地问。
王灵敏推张俊秀出门，笑答没事。要张俊秀快去卫生院看孩子。
锣鼓一响大幕开，弦乐齐鸣唱起来。数尺戏台几多人，世道人生看明白。
《祥林嫂》开演。石东山看四周，张俊秀带着一双儿女来了，招呼嫂子，有她们的地方。
虎威坐小雪姐姐怀前羡慕地说阿毛娘愿他穿新鞋，爹给他卖了球鞋娘就不让穿。
张俊秀戳儿子腰，虎威别愣头，眼神透出委屈也有抗议。张俊秀的举止又给石东山一家扑朔迷离的感觉。
“……
我一生嫁了两丈夫，
偏生是，两个男人都短命！
难道我，真是不吉不祥百败命？
难道我，真是不干不净扫帚星？
……”
祥林嫂自惭形秽让张俊秀心堵，冲出一句劳骚话，惹众人大惑不解。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