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砥柱中流卸任有时日弄潮搏浪呛水更要拼]
方存根做胆结实手术后体质弱了,汪红花突然先他下世,精神相当不好。儿女们都想领他走,固执的他说陪伴石村,也是陪伴老伴,时间不多了,能做口饭吃的时候决不离老窝。儿女们泪眼汪汪商议轮流住家。
苦宝做工作都走。有茹扔一家顾一人能凑合,在外工作的不允许。是你们的爹,可你们不了解他现在想什么。
“啊?爹他——?”
苦宝对惊讶不已的姐弟们赔笑说没啥大秘密,一世沧桑的老人有欲罢不能的怀旧感,无论是甜蜜的还是苦楚的,含英咀华,实属正常。他还有一个革命老人献余温的耿耿深情,老骥伏枥的心火还没燃尽。这个思想工作不是一朝一夕能做通的,他希望众姐弟相信他能照顾好老人,绝不能让他熬到骨髓亏空,总有一天还给你们一个开朗健康的爹。
除了苦宝,常陪伴方存根的还有石雷,他俩像老小孩儿互相敬着烟还掐俩句,生活韵味独具一格。
“你是爷,参加了革命,冲哪儿说咱也得听你的。你咋不行使权威,眼瞅着害我呢?”
“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扫帚到呢,灰尘跑别处还是灰尘。”
“那天晚上打死我就没用扫帚的难处了,你咋还给我松松绳?”
“酒多害人呐,闻你一身酒臭,就想中年丧妻人之大不幸,可怜你了。知道关于孩子的内幕后还真后悔,那晚上弄死你多好。”
方存根拍膝盖以示后悔,吸溜嘴戗烟了,引得一阵咳嗽。
石雷把一碗水墩方存根面前,惺惺相惜又不忘反击地说:“为啥咳?得意忘形,知道不?”
“你俩又掐上了,换换脑子。”
方老将来下棋。他的特点是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多少人对付他都淡定自若。方存根咋费劲,赢的时候属倾盆大雨伴阳光明媚,常常揉着太阳穴说过瘾。
石雷回回助方存根:“你大军长驱直入,老将爷守中有疏,那叫诱敌深入。过河车炮上,炮在后为先。老将爷没少教过,你咋反其道而行之?”
“你就是棵雷,任人摆布。我反其道而行之挤他一个死马。”
“哟,我学以致用倒犯教条主义?”
“不仅是教条主义,还是狂躁形的。”
“含沙射影,小辫子早被你揪没了。我不信你——,看看,怎么样,不管你的车肥瘦,都得下锅了。”
“石雷,哪有幸灾乐祸的军师呢?”
“宝叔来了,你是不知道哇,对老将爷的走棋妙诀他楞充耳不闻。”
“此一时彼一时也,这回存根是赢家。”方老将说完,乐呵呵地走了。
方存根还瞅棋,噢,恍然大悟。自己的马腿被绊着,还以为将爷的帅挪动就找死。
石雷也瞧出个中蹊跷,呜儿八喊赖棋,赖棋。石雷也走了。
将爷和石雷都愿他和苦宝单聊的心再清楚不过,方存根浮想联翩。枪声里患难与共的同志走完了,土改中雷霆万钧的石雷差点儿上断头台,瞧现在他活得多亮堂,无时不有神采飞扬,天翻地覆的变化就是苦宝用的魔法。大建设高潮中靠苦宝一路颠簸没折臂掉牙的摔跤,动荡变革迷幻中苦宝有石村一方平安的手段,能比肝胆相照的唯有苦宝了。苦宝能把儿女们打发走,还要把他打发走,自己是鼻子上带缰绳的牛?方存根不信。
“方胜杰说你拜见老吴后有新变化,为啥不给我说说?”
“我倒不觉得,说什么?你既然听说,就给传传呗。”
“考我?男人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这两种人,我离得都远着呢。草民说啥也不成语录,你愿听我也不保守。”
苦宝为方存根轻轻地鼓掌。
“干啥?寒酸人?”
一声不吭的苦宝面对方存根微笑作揖,然后似聆听佛法的僧人那样毕恭毕敬。
方存根偷笑着捅苦宝胳肢窝的手又收回来,长叹一声。方胜杰说苦宝战略大转移,思谋的集体企业后推,审时度势,先愿全村人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富起来,再顺势择业办村企,多方筹资就有源头。干部职能转向宣传引导,帮扶服务是当务之急。过去的组织领导一把抓是把群众当阿斗了,干了三十多年的支书该定罪为封建土皇帝,死有余辜?
苦宝惊骇,老支书转向思维没抓住把手,飞旋把他甩倒。语重心长地说血染的五星红旗高高飘扬在天安门广场,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三十年的见证,共产党是新中国诞生、强大起来的擎天柱。建国初期是扫盲阶段,跟着来的是竞赛,懵懂中的觉醒转向狂热攫取,失误的确不少。目前有种论调,前期共产党的方针路线是剜肉疗疮,必须对这种说法予以批驳。对这种不分基础和条件、认识和经验、胡子眉毛一把抓的批评认不清,才有“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的怅惘。退休老者没了伴儿还任性地独断独行,完全不体谅儿女们的担惊受怕,是自私,还若有残忍味道。
“你也敢随意残忍地割杀我了。”方存根悲观失望地说,“是是非非,心乱一团麻。没你有文化的拿拢子一梳,线条清晰。”
“老县长向你致敬,该心里踏实了。他还要从省顾委里退下来呢,相信一代更比一代强。按年龄颐养天年不是错,是归宿,是后人尊敬的前辈,历代有作为的大家都不例外。想砥柱中流永不歇的人思想早有了凝固点,防止成为绊脚石,前功尽弃。孩子们想你,要不影响他们工作就得主动凑他们。四处走走眼界宽,心也宽。说心里话,我还不如你为党工作年限长呢,却没你的包袱重。怕我是个浑水摸鱼、滥竽充数的共产党员你就永不出村,一眼不眨地监视着我。”
嗵,方存根给苦宝一拳。
“挨你几拳了?你出拳说明咱俩又想到一块,咱们谁都不自卑自弃。”
张敬业非一夜发家,却是一夜败落了。国家鼓励经商,贷款方便为他撑起腰杆,租门市,顾员工,批零兼营,还时有皮包公司之捷径。常去的南方公司通知他在省城设了分公司,另有最新产品。喜出望外的张敬业应邀一观,人不认识,说公司某某介绍的,暂住旅馆还没相中的办公楼。新产品是背式塑料喷雾器,的确轻便实用,北方没这东西。只有一万件,老客户统销可优惠。谈话中他所了解的情况均没疑点,向银行贷款,向朋友求援,先预付十万元,十天内于自己门市货款一点清。等到第十二天打电话追问,回答没这回事。张敬业立马晕厥倒地,醒来把门市抽屉的钱全带上急奔南方,车上一昼夜只吃两个馒头,喝白水。公司熟人一看吓一跳,张经理嘴唇干裂,火泡连仨,脸色苍白,眼睛惶惶,咋啦?张敬业的模样变,慢条斯理的说话方式也变为急如炒豆啪啪爆响。公司确无此人,张敬业再次晕厥。
张敬业的泪早已流干,咬破嘴唇上的泡吸吮那点可怜的血水,就是不瞅饭碗一眼。
姨哭哭啼啼两天了,奈何不得变哑变傻的侄子。
“敬业,不说话不会后悔跟我们吧。”两天只赔笑的杨忠魁实在憋不住了,“你绝食不怕留悚人一个的破名,也不想还有含辛茹苦的四个老人存在。为什么绝食,痛不欲生那么可怜?韩信胯下受辱,岳飞屈死不降,我虽然识字不多,要讲典故跟你苦宝叔真学了不少。好,咱就从二十四孝的故事开始。”
“爹,别说了。”张敬业噌地坐起来。
老两口惊喜若狂。姨为外甥嘴唇涂蜂蜜。杨忠魁跑着叫来大夫,早准备的液体他不让输,现在好了,再不能耽误,脱水了不得。
苦宝两口子从李镇拐到宋家营看看杨忠魁老兄嫂,不料被宋卓然截走说张敬业受骗上当输光不算,拉一身债能吓死人,这时候去都够尴尬的。苦宝没听宋卓然,见到张敬业判若两人,心酸眼圈红。
杨忠魁应酬话来得快,跑腾地蹿火了,输液好得快。
“哥哥说的是,咱庄稼汉农忙就上火。在外跑的人饭没点儿,睡没点儿,办事赶路抢着点儿,餐风宿露,生活当儿戏,摧残身体就违背了挣钱提高生活的目的。敬业呀,别想别人对你怎么看,叔无意听到你的不幸,说点儿意见供你参考。商场是不流血的战场,为钱而犯罪案件形形色色,让你遇上‘万一’了。呛水更得拼,冲出漩涡才有生的希望。输钱不可怕,可怕的是输掉微笑,没了志气。穷则思变,而变在于通,成功在于通,有通才有赢。大灾大难可以悲痛欲绝一天两天,之后就是哪里摔倒哪里爬。大道理不用讲,既是弄潮儿就不怕风吹雨打,叔是看好你的。振作起来,要经济援助叔能凑,也有点号召力。叔不罗嗦了,天要黑,你婶骑车前领路,我跟后边看影骑,不能耽误了,家里还有张嘴的。”
天黑普塌了,苦宝进家喂驴,爱妻做饭。突然,大门微弱地吱牛响,还停顿两次。苦宝出驴棚。大门关了,插了,来人把苦宝推进屋,跪地哽咽。
苦宝心房发颤。小儿子清光出大事,迹象咋像逃犯?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