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访友遇友两代火各异会友忆友俩心再相融]
这两天王灵敏眼跳频繁，瞎琢磨不断。闺女曾代父写信说春天去看望吴伯伯，现在是春暖花开的三月，最晚到四月里种棉花前是适宜日期。一个月的时间里该做计划，只说了吴大哥来信，老头子就蹿了。王灵敏拉老头子坐好，摘眼镜，用双掌揉他的太阳穴，再把闺女如何写的信说一遍。
“爱妻不会叫了吗？”
爱妻一句话，苦宝泪湿爱妻手。明白闺女为他全撑着，苦宝自我检查。这通火对爱妻是天火，野火，不讲道理。理解到一家人为保护他的眼睛少激动才瞒天过海的。前几年收到吴大哥的照片，他苍老许多，现在身体又是什么样子呢，焦虑又来，到院子里团团转。
闺女回来了意想不到，他开门见山要闺女提供后天去省城的火车时刻。
“明天就走，嫌快吗？”
人逢喜事精神爽，苦宝矫健还想弹跳，进屋要爱妻快准备。
“不说疯话行不？”王灵敏觉得闺女瞎忽悠，“没点儿准备能拔腿走人？星期没来，这咋来了呢？”
省妇联于“三八”妇女节召开表彰大会，石莹月是县妇联副主席了，是先进集体代表，是全县领队。回家带爹娘一路同行。
天大的好事王灵敏一百个不行。农民富了，两手空空扛张嘴进门，不要脸了。
石莹月的顺风旗哗啦啦响。任娘准备，小米、白面、绿豆、花生、卫生油现成，她去约拖拉机，一个拖拉机不行就要俩。火车不让上再拉回来，心尽到就不心虚。
苦宝嘿嘿乐开花，闺女真有大将风度。
王灵敏老琢磨不是味，闺女风火轮似的扔下包没进屋走了，撂下一堆话难她，才不怕呢，拾掇一个晚上算个啥。噢，小米不多，先得去碾米。
咕嗵嗵，喀喀嚓……。飞驰的列车外树木、电线杆往后唰唰跑，远处的村庄则像蜗牛一样移动。第一次进京坐火车儿子给她讲了其中道理，这次心情比前几次都好，外边的景总也看不够。
“娘，光瞅外边眼太累。不是头一次，坐火车的感觉还那么新鲜？”
“是外边更新鲜了，像鹰一样整天飞怕也看不过来。”
参加会议的姑娘们问：“大娘的心真年青。解放初的老党员，见证祖国发展，感触多。”
“多不假，尤其这几年，叫什么，日——，日新月异。”
因这次特殊的旅行一宿未眠没影响爱妻的亢奋，人逢喜事精神爽没错说。苦宝内心的甜蜜和着爱妻的甘美，嘴角和眉尖都想接吻。
“喂，石莹月，你这是——。”
“哦，久违的老同学，张敬业。我们参加省妇联的‘三八’会。下海人就是不一样，瞧，衣冠楚楚，用绅士形容不当，嗯——，归侨，归侨合适。别不好意思吗，请坐。去省城？有公司还是进货？”
张敬业进了姨家门干上民办教师、村团支部书记春风得意，交不上石莹月这个朋友是最大失败。他看石莹月好比当空皓月，月白风清，月明如水，是金镜、玉镜，也是寒镜、冰镜。和她比自己属俗民之列，俗与不俗政治大山成为分水岭，攀那大山自己不是领头羊的料。这么想自己的一厢情愿是民攀将，档次悬殊，从此斩断念想。也怪，提姻缘事再没吸引力，他也无所谓地认下讽议，他就是个“女人”。姨夫得了肝炎，缠身的病，长花钱的病。亏他转正国家教员，工薪阶层的人了家里生活捉襟见肘还见怪不怪。苦宝叔常去看姨夫，还带着药，开始有种怕，想躲躲不过了，亲自验证了百闻不如一见这句话，忐忑的心转而安稳。姨夫说宝弟和颜悦色，和蔼可亲，用词还欠火候，应该是肝胆相照的炽热能熔合所有。去年国家刮起“下海”风，张敬业深思熟虑后跳水了。民用小物件，耐用美观的塑料制品被他盯死，南方一行回来赚了一把。惊喜之余更加勇敢，到地级市湖市租门市，顾员工，他只在南北方的路上折腾，其中苦比背负太阳面朝地的艰难困苦还多。现在也是经理了，零售、批发兼营。省城有业务邀请，碰上石莹月实在意外。她这些年的变迁也了解，不会嘲弄他叛教钻钱眼吧？顾不得。
“叔叔，婶子，你们好。跟莹月去省城玩？叔叔配了新眼镜，这款式好。”
闺女对张敬业有成见，亲眼见他后敢肯定闺女激而偏。他还是个弄潮儿，这小子的胆量、魄力真没察觉到，苦宝想很多。
“敬业，想不到碰上你。你不开口叔叔不能认你，眼力下降得辩不清人模样了。”
王灵敏舒发感想：“哎呀，我年青时的火热出不了村。你年青的火热是到处飞，世界是你们的，一点儿不假。”
张敬业说随身带的东西在另一车厢，回去看看。下车后张敬业坚持送叔婶。
石莹月感谢不乏幽默，说抓有壮丁，不累手。目的地不一，互不相送了。
到吴江家，石莹月隔开先辈的激动，拜见伯父母。自己有任务改天再来，和姐妹们走了。
吴江、苦宝俩不同地位的人离别二十八年，血浓于水的袍泽兄弟紧紧拥抱起来。
夜已深。吴江老婆端四个碗，还有暖壶、奶粉、麦乳精。
王灵敏拦住嫂子。吴大哥的饮食少量多次必要，健康人没那习惯，也别浪费。
“那，咱俩先睡去。他俩要聊个通宵达旦了。”
吴江和苦宝俩人沉浸于昼伏夜出的往昔，访贫问苦的日夜，“一五”计划下振奋搏击，谈诗议词之激扬，流年似水，激情叠加。
“马云海还好吗？”
“还算行。我知道他在徐化远身上的小肚鸡肠，不过，特殊时期冲击徐化远时他用了捉放曹的手法，徐化远逃过一劫。他现在偏瘫行动不便，退休金够他花的。老大哥说郭书香在外地工作，唯其为父奔丧时才见一面。”
“马云海的表现不光是小肚鸡肠，是少数共产党员要权、要地位的表现。哪个时期都有自己撂倒自己的，这种可悲现象写满整个历史。宋平、方存根、方虎臣好吧。杨忠魁是个活生生的李逵，很可爱。宋卓然有儿女吗？”
“宋平和方虎臣都在困难时期得病没熬过来，方存根身体受反思牵累，忠魁身体一般。宋卓然有儿有女，积极十多年又消沉卑微的生活十年，‘生事且弥漫，愿为持竿叟’这样的生活又十年了。”
“还必须承认方存根受你的影响是根本所在。他‘惟怜一灯影，万里眼中明’，才有反思，愿弥补，但有心无力了。原计划大分分步走，先三靠队，好集体企业有保留意见，结果一阵风都宰了。发展乡镇企业并非不重视，实际唯个体工商机动灵活，滚雪球战略，没婆婆难为，国家政策给予大力支持，让金融业大开方便之门。当时的弄潮儿，如今都是大老板了。私营经济的显赫与村组织的举步维艰也让你多愁善感，思虑基层组织的凝聚力和向心力问题误入盲点区。个体的机动灵活性能让集体望而却步，集体内耗和“啃公”的遗容余威还让人胆战心寒，上公企要民众的支持率和金融界的信任度不知道要绞尽多少脑汁，费多少口舌才能铺平道路。基层组织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唯在上公企吗？你考虑干部转型问题很好，但没拓展开，服务于民的行动让群众切实抓住商机，得到实惠，拓宽致富路的真经念开花，结出硕果，村组织的凝聚力和向心力照常能树起来。群众富起来，干部的威信也立起来，再筹划搞公益事业的基础建设就省力多了。你能成功方存根就跳出自责深渊，‘草木本无意，荣枯自有时’，‘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他做得很好了，转我对他的致敬。”
“老领导一席话把我拽出牛角尖，对方存根转你的致敬能胜我一年的口舌功夫。老领导，我还有困惑。‘下海’扔工作，有自由主义、无政府主义味道，理想变成什么？据说走后门、挖墙角、皮包公司一夜暴富，共产党被戳脊梁骨，心里发颤。”
“小平同志讲逐渐由计划经济转到有计划的市场经济，市场经济是一片汪洋大海，要学会在这个汪洋大海里游泳而不被淹死，于是下海就成了脱离官场做生意的代名词。要求人们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不能忽略人的特长和环境，要人尽其才人尽其用，就必须为他们松绑。个人活力有了，社会活力也就有了。公不能忽略人本，理想超越境界就停留在口号上了。‘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震撼人心的时代来了。体育界提出了豪迈的战斗口号，‘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亚运会夺金中国首次第一，中国人的风采展示出来了，我们的国家真正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了。”
苦宝腰板直直的。耳中风雷激荡，视野里‘**’的画面是那么宏伟，壮丽。
“也不要忘记，‘福兮祸所伏’，无孔不入的蚊蝇不仅讨厌，危害性极大。它能灭种吗？不能，只能抑制它的繁殖。架炮轰大材小用，殃及池鱼得不偿失。‘五讲四美三热爱’宣传是软的，‘严打’是硬的，针对弊端使出两手是长期任务。超产自销双规制也为投机倒把、营私舞弊、滋生犯罪创造了温床，这是一步难免的过渡。退守封闭不行，飞进自由市场没有法则规律就丧失制约能力，一盘散沙必定是落花流水。改革需要循序渐进，相信我们党的驾驭能力，钻过浪头湿身衣服是微不足道的损失，跨越一大步是实实在在的收获。‘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坚信党员和人民爱党爱国之意，‘一片冰心在玉壶’。”
吴大哥讲得太好了，不愧为高级干部。自个儿就会给乡亲们说些浮皮潦草的，远瞻性不足，泛泛而谈，还给人们的眼睛蒙着一层纱。苦宝浮想联翩。
“没有高屋建瓴的理论基础，就没力量团结群众，就没能力带领群众开拓前进。‘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岁月不饶人呐。‘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老领导，我得年年来领教。不过，看你这身体‘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年有数月别，‘离怀惜共传’，这感觉——。”苦宝说不下去了，抹湿漉漉的眼。
“对不可抗拒的历史规律感慨可以，不能伤怀。党对老干部体贴入微，兵团那里的生活条件差，组织上联系，省里接收安排生活起居，身体保养条件非常好了。因溃疡切除五分之四的胃有现实问题，下去调研工作自己困难，给别人也带去麻烦，所以我打了报告辞去省顾问委员会职务。‘童颜若可驻，何惜醉流霞’，我好好保养，不用惦记。‘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前波的先到马克思那儿聚会，也是另一番的欢乐。”
尽管老领导喜上眉梢，精神抖擞，苦宝内心却没为老领导舒坦，高兴。尊敬爱戴的老领导保革命晚节，下这样的决心不会亚于拼刺刀的激烈，一般人不会想象得到。干不了工作有失落感，先从方存根身上看到的，自己的眼成这样也随之而有了。为老领导祝福？的的确确有难白的隐痛。
苦宝身心有些微颤，不敢看老领导，站到窗前。东方发白了，楼下纵横交错的路上出现黑点，一个，两个，一片，满街。白天的车水马龙接替黑夜的灯火辉煌上岗，龙腾虎跃的又一天开始了。
苦宝沉浸于收不住的遐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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