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他眯着眼睛询问道。
待注意到阿卡奇身着的黑色行会服装后,此人就像被钉住似的呆站着不动了。
阿卡奇步调不变地朝那个叛逃者走了过去,当他距离叛逃者仅十步之遥的时候,那人终于认出了他的身份。
“是阿卡奇对吧?行会居然派你过来!看来我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如果你只求活着的话,可以回去当个静谧者。”
阿卡奇放慢了步调,他一边回话,一边把右手背到后腰摆出了随时可以拔出匕首的动作。
“被戳聋耳朵,灌药烧烂声带,当个听不见也说不了的静谧者?与其那样,死在一个干活利落的熟人手里还轻松一点呢。”
顿了顿,那个叛逃者又诧异道:“你的脸?”
阿卡奇有点厌烦地垂了下眼帘。只听叛逃者用自嘲的口吻说道:“没想到我还能看见你原来的样子,命运还真是个奸诈的娼妓。”
阿卡奇无声地笑了笑,他继续朝前走去,两人相隔已不出三步,而阿卡奇也将匕首握在了手里。
“我能抱你一下吗?”那人突然要求道。
“你病得不清。”
阿卡奇叹了口气。他又往前走了一步,随后放松身体,任那人张开手臂把自己揽在怀里。
有感于阿卡奇在杀意下尽量表现出的顺从,那人摞下精灵头上的风帽,随后把头搁在精灵的颈窝处说道:“你还是那么善解人意。只可惜当年的锐气一点也不剩了。”
抱着阿卡奇的家伙给阿卡奇的右臂留下了足够的活动空间,感到有外人靠近的阿卡奇正要有所行动,却听那人又在他耳边低语道:“当心那个法师,他的身体里藏着像魔鬼一样的东西,看到他真貌的人都死得很惨……克鲁利把你塞得和他太近了……为了弄清楚那个法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这个大老板还真是无情无义。”
那人嗤笑了一声。
“我感觉累死了。”
“那就睡吧。”阿卡奇回答道,手中的匕首在说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准确地刺入了对方的后心。
感到面前之人再无气息,阿卡奇便松开了匕首,他微微托着死者的手臂,让那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慢慢滑落在地,而在他的面前,正有两个人影朝自己走来。虽然夜色浓重,双方的距离也有些远,不过阿卡奇分辨得出对方是一男一女两人。拿着提灯的女性此时还毫无所觉地打算继续前行,但她身边那位戴着宽沿帽的朋友却伸手拦住了她。
身为刺客,阿卡奇十分清楚人类的视力根本不可能在这么暗的光线下看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但那个戴帽子的家伙明显觉察到了什么。阿卡奇甚至觉得对方瞧自己这边的情形和自己看对方那边的情形是完全对应的,换句话来说,这个家伙十有八九也是个精灵。能够在德斯坦这个地方,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另一个精灵同胞让阿卡奇多少有些意外,但相比意外,对方试图留住自己的行为也让阿卡奇感到了麻烦。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阿卡奇果断戴上风帽转身退却,不得不说,那人跟上来的速度很快,但他却在跑到尸体边上的时候停了下来,看样子似乎想要确认一下后心扎着匕首的叛逃者是否还能挽救。
借着此人脚步一缓的机会,阿卡奇一下子把他甩没了影……
时间飞快地向后滚过了大半日。
回到行会后不久,阿卡奇便从自己必须服从并效忠的上层法师那里获得了一个新任务—护送他前往木法城。虽然自己从未离开过德斯坦,不过阿卡奇对北方四国中的木法城还是有所耳闻的,那座临海城市有两样东西最负盛名,其一是各种令人称奇的“魔法”商品,其二是或离经叛道或令人茅塞顿开的思想。依靠这两样宝物,这个国土面积尚不及维托斯联邦一个郡大的议会制国家为自己赢得了无数的拥趸。不过,这片大陆上的另一个大国—斯塔黎却把北方四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有人预测在二十年内,这两个信仰和意识完全不同的阵营必有一仗。
到那个时候,淬魔匕首会有很多机会把势力扩张到北方四国亦或是斯塔黎,难道说,这个叫迪埃德的上层法师现在就打算去木法城筹备十多年后的事情?阿卡奇在晃动不休的带篷马车上如是想到。
这趟行程其实在他完成密令的当天便敲定了下来,正常的情况下,阿卡奇早在一天前就会在自己的心里过一遍任务涉及的方方面面,但这回,他却一直觉得很累,这种倦怠感似乎自他接到密令时起就开始滋生。那天他返回行会,再度碰到自己的法师上级时,更是累得不想说话,结果还因此被对方赞扬为总算知道点规矩了。
就算休息了一整天,阿卡奇依然觉得自己好像背负着巨大的负担,这绝对不同寻常。
“不只是记忆和脸,那个法师还对我做了别的手脚。”阿卡奇又想到。
他回忆起叛逃者对自己说过,凡是见过这个法师真貌的人都死得很惨,而最近死得最惨的人,就只有那些涉及悬案的家伙们了。所以,那人想告诉自己,最近发生在德斯坦的悬案都和这个法师有关?所以,如果他珍惜生命的话,就该和这个法师保持距离?可惜他和法师首次接触的记忆被挖掉了一块,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见过那个法师的真面目。
现在这种不同寻常的倦怠感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正在朝一种离奇的死亡过渡呢?
阿卡奇又想起那个叛逃者心有不甘地说克鲁利对自己无情无义……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轻柔的好像一片随风飘落的树叶。第九章与狼同行
此时此刻,阿卡奇所在的车队正在德斯坦偏西方的林间行进着。从表面上看,这只是个拥有四辆带篷马车,雇有六个佣兵的普通商队,然而坐在马车上的商人和伙计都显得有些奇怪。他们或乏味地瞧着车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或倚靠车壁打盹,也有人用一种叵测的眼神打量着随行的同伴,但就是无人说话。
阿卡奇便是这支商队中的第二类人,他的帽檐压得很低,头也微微垂着,看起来好似睡得很沉,但其实一直习惯性地维持着某种程度上的清醒,正因为如此,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车上正有人注意着自己。
对一个刺客而言,一直被他人注意着并不是什么好事,阿卡奇之所以还在闭目养神,与其说是因为一车人全是同一个窝里的刺客,倒不如说是因为一连串的坏事又让他陷入了厌世的情绪中。他连为何有如此多的同僚掺和进这次护送之行都懒得想,又怎么有心情迎合别人的眼光,做个有模有样的刺客呢?
遗憾的是,只有闭着眼睛,自欺欺人地用一层眼皮隔绝外界的时候,他才勉强可以当回自己。更遗憾的是,把握自己的时间总是短了点。
在接连行进了数个小时后,整支车队终于停在一片树林里做短时间的休整,所有人都忍不住跳下马车疏松筋骨,不一会儿,这些人便形成了各自的圈子,而阿卡奇则有些孤立地斜依着一株白蜡,他猜有个留意自己很久的家伙差不多该借机过来关心自己了。
这不,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和其他同行的刺客相比,这个穿着商人装束的女人看起来颇为高调,她的上衣做了特别的束身设计,一圈环身的皮制接片完美地衬出了她的胸型,而包裹腿部的紧身皮裤也让她的身姿显得更为绰约。只可惜一条挂着弯刀的宽腰带和带有马刺的鹿皮靴让她暴露了应当小心遮蔽的危险气质和妄图征服他人的野心。
对于这个女人,阿卡奇谈不上有多熟,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女人名叫菲尔,原本呆在淬魔匕首在坎贝斯的总部行会,不过,大部分人都称呼她为毒蜘蛛。
据说,在来到德斯坦不过三个月的时间里,毒蜘蛛就拿各种理由干掉了几个不拿她当事的刺客,其中的个别人在行会里还小有地位。
她的行事如此狠辣、乖张,但对大老板还是有颇多的顾忌。阿卡奇猜她一直没来招惹自己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自己对权力表现得毫无兴趣,而另一方面的缘由估计还是跟克鲁利有关。
换句话来说,现在她大概觉得自己已经失宠了。
此时,毒蜘蛛正学着阿卡奇的模样背贴着白蜡。她抬手撩了一下垂在肩头的黑色长发,接着自然而然地同阿卡奇搭话道:“不习惯跟那么多人呆在一块?”
不等阿卡奇有所表示,毒蜘蛛就侧过身,自说自话地用食指勾起阿卡奇的下巴。
“喔!”她发出了一声赞叹。
“我想看到你这副容貌的人,都会忍不住想尝尝精灵的味道的。”
“你是不是也想看看一个精灵颠动肢体,气息紊乱的模样呢?”
面前的女人微微扯动唇角露出了一个极具挑逗色彩的笑容。原本勾着精灵下颚的手指,依次划过了精灵的脖子和胸膛,而阿卡奇也配合着露出了着迷的眼神。
从远处看,这一男一女好似在秀亲密,但要是你凑近去听这俩人的谈话,恐怕会被他们交流的内容吓一大跳。只听毒蜘蛛开门见山道:“为我效力如何?我的意思是替我杀人。”
阿卡奇笑了笑。他心里非常清楚毒蜘蛛要他对付的是谁,可他就是存心装傻充愣。
“我可看不出你的身边还缺一个靠媚术混上来的杀手。倒是您这样的身份和容貌,少个花瓶站在后面实在是不符你的身份,而我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当个顺从的花瓶。”
“不用在我面前装傻。”毒蜘蛛打断道。
“你以为我打算对付别人之前,不会查一查他的宠物有怎样的经历吗?行会里唯一一个做单子满足所有加码条件的小精灵?有几个顶级刺客能做到你这点?”
她的手指在阿卡奇的胃部花了个圈。
“克鲁利根本就在压榨、束缚你,他永远也不会喂饱你,而我跟他则大有不同。难道你不觉得杀了他,换一个奖惩分明的头领是一桩很美妙的事情?”
“喔,我倒是认为有很多事情比谋杀导师更加美妙。”阿卡奇万分热切地看着毒蜘蛛道。
“导师?”毒蜘蛛嗤笑一声。
“你可真会做戏。你我都清楚这个行会的导师教点什么?难道你从来没听说过‘弑师在这儿不算罪过,而是出道的表现’?难道就因为他在十多年前把你从破麻袋里拽了出来,你就要替这个混蛋吃一生的苦果?”
毒蜘蛛的话一下刺痛了阿卡奇,他突然抓住毒蜘蛛的手,贴近唇边摆出了一个吻手礼的模样。
“你要取代克鲁利的话,就拿你自己的实力去对付他,这件事我不会插手任何一边。”
说完,他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手,神色也冷了几分。
阿卡奇对邀约入伙的断然拒绝,明显激怒了毒蜘蛛。这个不容他人忤逆自己的女人一把抽出别在腰间的弯刀指向了精灵的咽喉。阿卡奇无动于衷地看了她一眼,又朝远处望了望。临时营地中的不少人明显留意到了这边杀气腾腾的气氛,假扮商旅的刺客们大多看好戏似的驻足原地,只有几个不明真相的佣兵正傻呵呵地朝毒蜘蛛和他站立的地方赶来,打算阻止这场冲突。
“知道吗?跟那些佣兵,我可以说你是个居心叵测的精灵,而对那个法师,我只要说你是个叛逃者,他就不会对我做的事情多置一词。”
毒蜘蛛舔了下猩红的唇角继续道:“我觉得,一张漂亮的脸蛋如果和身体分开的话会非常可惜,难道你不这样想?”
阿卡奇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夸张的笑声。
“你在笑什么?!”
“噢,真抱歉。我只是还没准备好被同为叛逃者的家伙处决而已。”为了便于爪机看……要不我一章一章分开贴?
第十章
看着毒蜘蛛因为陷入迷茫而越发恼怒的神情,阿卡奇打心眼里叹了口气。
这女人分明是个战士,却硬是要扛谋士的活。她来拉自己当盟友虽然可能出乎直觉,但确实是个正确的选择,只可惜谈判的结果一旦不符合预期,她就立刻诉诸暴力。这样的人很难斗过克鲁利。而且她连那个法师为何离开坎贝斯,又匆忙撤出德斯坦也没细想一番,恐怕她对这个迪埃德在德斯坦留了一屁股的悬案也毫不知情吧,又怎么可能意识到她所效力的上层法师很可能是个高级的叛逃者呢?而叛逃者带走的人马,自然也是叛逃者。
阿卡奇偏头避开弯刀的锋刃,接着朝一旁跃开一步道:“留意下周围,女人!”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几支箭就往他们所在的方向射来。最先觉察到异状的阿卡奇朝马车方向冲刺了过去,反应稍慢的毒蜘蛛则钩住一个刚好跑到身边劝架的佣兵挡在了身前。
这个不幸的男人一下子就沦为了箭靶。
与此同时,整块临时营地也陷入了混乱,马匹最先遭到了射杀,佣兵和刺客们只好把散在营地四周的几辆马车当作掩体来使用。他们中的一些人大着胆子探出头去,试图弄明白是哪些不开眼的家伙胆敢袭击刺客假扮的商队,而当他们看见对手一律穿着处决叛逃者的黑色行会套装时,满脸的愤怒之色便于刹那间为震惊所取代。
比毒蜘蛛更加不如,直到现在仍未确定立场的刺客大有人在。只见几个“伙计”不顾佣兵的嘶声叫喊跑了出去,试图向藏在林子里的人解释点什么。紧贴着马车的阿卡奇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合了一下眼睛,那些跑出掩体的刺客随即中箭倒地。
这几条人命的付出,让其余对淬魔匕首尚存幻想的刺客意识到这是场不留活口的清洗,为了活命,刺客和佣兵们不得不靠人力拖动马车来筑起车阵。
阿卡奇并没有参与这项犹如骡马般的“劳作”,他在原地稍稍缓了口气,便穿过正在仓促应战的人群,朝另一辆马车冲了过去。他知道自己是这些叛逃者中,唯一懂得克鲁利的心思,知道他是在敷衍的人。
当然,就算是敷衍,克鲁利也会做得很绝,而这一点,阿卡奇在好几年前就明白了,哭泣可打动不了他,哀求更是没用,生路得靠自己去找。阿卡奇再度贴上了马车,他环顾了一下周围。这辆马车的周遭情形显然比他之前呆着的地方糟糕很多,有人被倒毙的马匹死死压住,只有一只手一动不动地伸到了外面。阿卡奇留意到马车的一个后轮正巧卡在了一个陷坑中,有个佣兵好似标本一样被箭矢串在了车子的尾部。这个人原本是想去马车的后面撬动车轮,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必须绕到车后呢?阿卡奇抽出短剑用力在带篷马车的接缝处刺了个洞,他朝里面瞧了一眼,看到不少扎透车壁的箭尖,但所幸里面没有他要找的法师。
就在他刚松了口气,决定调头去别处看看的时候,一把弯刀又抵住了他的脖子。
“你想去哪儿?”
毒蜘蛛菲尓那阴沉中微微带喘的声音在阿卡奇的耳畔响起。这个女人还在勉强维持着高调,但是她的发丝比先前凌乱了不少,指着自己的那柄弯刀也沾上了一些血渍,想必毒蜘蛛在退回临时营地的途中,还砍了一个或多个前来处决众人的刺客。
阿卡奇看到毒蜘蛛紧蹙的眉头,不时咬紧的牙关,还有衣袖处洇出的血渍,忽然笑叹了一声。
“啊,虽然我很喜欢有一位美人作陪,不过要是你一直贴着我的话,恐怕我哪儿也去不了,当然也没办法在天色全黑前赶到法师的身边当花瓶了。”
“你要保护那个法师,而不是去杀他?可他戏弄了我们所有人!”
听到毒蜘蛛的质问,阿卡奇再度发出了夸张的笑声。
“看来你比大多数人聪明一点,不过还不够聪明。”
他轻轻推开毒蜘蛛的刀刃继续说道:“是保护他还是杀他得视情况而定,别忘了,我们当下的使命可是护送这个人去木法城,如果现在就舍他而去,那便做实了叛逃一罪。”“意思是,我们只管继续送那法师上路,把那些处决者权当冒牌货处理?”阿卡奇一脸赞赏地拍起手来。
“在我对付克鲁利的时候你得两不相帮,这句话还作数吧?”
“我们精灵一诺千金。”阿卡奇叹着气答复到。
林间的树影在昏黄的光线下越拉越长,等到天色全黑,弓矢失准的时候,处决者和叛逃者的一场贴身战将难以避免。
看了看越发黯淡的天色,又注视了阿卡奇一会儿,毒蜘蛛才在冷哼了一声后,缓缓地放下了弯刀。她将头转向别处,接着突然拉开嗓门对周围人喊道:“那些处决者全是冒牌货!他们的目标是法师,不想陪葬的就打起精神守好他,天就要黑了!”
听到毒蜘蛛的喊话,被莫名冠以“叛逃者”头衔的刺客们复又找到了方向,原本怨声四起,消极而战的一群人开始重整旗鼓,倒是几个幸存的佣兵因为发现自己身陷刺客窝而心生惶恐,所幸人类最擅长做的事情之一便是欺骗自己。
不一会儿,由马车构筑的防线便有意识地朝某个点开始收缩,看到情况逐渐恢复了秩序,毒蜘蛛又高调地斜觑了阿卡奇一眼。
“手上有点权力很好用不是吗?”她贴着马车坐在地上,随后朝阿卡奇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阿卡奇回答道:“那你就更得好好地护着这只手了。”
说完,他抓住毒蜘蛛的左臂端详了一下,只见女人的小臂外侧被划开了一条口子,里面淌出的血液竟然微微发黑。
看来毒蜘蛛的运气真的很差,毕竟在行会里只有小有地位的个别刺客才有权使用淬毒的武器。
阿卡奇用匕首利落地挑开已经被血渍沾污的衣袖,在找到那条原本算不上大,但是因为受到毒质的侵袭而变得狰狞的伤口之后,他毫不犹豫地低头吮吸起了伤处,接着把脏血吐到一边,又继续上一个步骤。为了避免血液过快回流,精灵的姿态很低,几乎就是跪在地上。这让毒蜘蛛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原本只想让对方帮着包扎一下伤处,但阿卡奇却提供了她没有想到的服务。
仿佛心里的某一处被打动了,毒蜘蛛莫名其妙地挑落了精灵的帽子,她轻抚精灵线条柔和的侧脸有些惋惜地说道:“你其实不太适合这里,等到了木法城,你干脆别回去了,就让我跟克鲁利说我把你杀了吧?”
阿卡奇无声地笑了笑,他用匕首割下自己衣服的一截衬里,开始替毒蜘蛛包扎伤口。
意识到阿卡奇又一次拒绝了自己的建议,菲尓这回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身为刺客,她懂得那种缺乏选择权的痛苦,如果阿卡奇执意要回德斯坦拿命取回自己应得的一切,她也没有乐趣再来剥夺这个精灵仅剩的选择权……第十一章生死之间
当天边的亮光仅余一线的时候,阿卡奇终于找到了被数个人护在中间的法师。
此时,刺客们对待这位上层法师的态度已经不怎么客气了。阿卡奇看到这个名叫迪埃德的法师时,法师大人正抱着头缩在一群人的中间,这让他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虽然他完全不记得第一次和法师会面时的情景,但阿卡奇隐隐觉得,这个法师曾给自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绝不是现在这幅懦弱无能的模样。
“坎贝斯那头的人已经追过来了。”阿卡奇在那法师的耳畔低语道。
“你不打算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神骸……”只听那个法师突然说了个莫名其妙的词汇。
“你在说什么?”阿卡奇皱起了眉头。
“我需要神骸,我需要更多的神骸。”那法师表情空洞地喃喃自语。
阿卡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突然想起有人说过法师的身体里住着恶魔一样的东西,这会是什么恐怖的东西将要复苏的征兆吗?忽然,兵刃互击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
随着暮色降临,藏匿于林间的敌人开始侵入营地,一直蜷缩在马车后的刺客们纷纷起身迎战。在仅有月光照耀的黑夜中,最先和敌人白刃相接的十余人很快就扛不住了压力,趁着夜色来袭的敌人仿佛源源不绝,每当刺客们准备正面迎敌的时候,身侧或背后就会遭到攻击,这迫使他们不断压缩防线,不断抽调本就不多的人手来援,而尽管众人已经在营地外层布置了一定数量的捕兽夹,双方也都交出了几条人命,但这些临时安置的简陋陷阱,在阻拦敌人的作用上可说是收效甚微。
“他们大约有多少人?”毒蜘蛛扭头向阿卡奇问道。现在也只有精灵的眼睛能够看清整片“战场”的局势了。
“不太好数,但人数大约是我们的两倍。”阿卡奇的语气不再轻佻。
“该死!”毒蜘蛛有些不安地掐了下手臂。虽然参与这次护送远行的人马在行会里都算身手不错的一类,但是刺客擅长的战斗实则是潜伏和突袭,在不允许使诈的一对一中,他们的技巧并不比佣兵高明到哪里,而眼下困扰众人的另一个麻烦还在于,他们的人数远远少于攻击方,如果想要在这样不利的条件下取得一线生机,就要看众人护着的上层法师能做什么了。
阿卡奇和毒蜘蛛不约而同地看了法师一眼,可眼下,那个法师仍缩成一团抖个不休。之前,此人曾大吼着“需要时间”。之后,他就继续开口闭口地念叨起了“神骸”。
“要不是我在路上一直留意着你们两个,我都快怀疑是你一路留下记号招来了敌人,而这个法师则被人调了包。该死!他还要准备多久才能做点什么?”
毒蜘蛛几乎对身边的上层法师失去了耐心,她转身用弯刀恐吓了一个不知所措的佣兵,将那人赶到法师的身边充当护卫,又从地上拾起了一把被人遗落的短剑,随后就这么一手持刀、一手持剑地冲向了敌人。
看到这女人亲自操刀上场,阿卡奇最后瞧了法师一眼,也紧跟了上去。
这两人的参战,可以说只是替换了几个阵亡的刺客而已,并没有对呈现颓势的战局带来积极帮助。
身边不断地有人停止呼吸,阿卡奇也在混战中被刀剑划着了好几下,这让他格外地想念自己留在德斯坦的一把精灵剑。就在刚才,他明明看到一个敌人暴露了咽喉,却因为武器短了寸余,再加上侧面遭到袭击而不得不转攻为守。
相对于阿卡奇,位置更靠前方的毒蜘蛛倒是战果颇丰,她的身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一把拾来的短剑甚至砍到微微卷刃,但她受得伤也比阿卡奇更多更重,连手里握着的剑柄都沾满了淌下的血液,但不可否认的是,毒蜘蛛凶狠的拼劲已经引起了双方的注意。
阿卡奇开始有意识地朝毒蜘蛛所在的方向挤了过去,当他终于和这女人站成一线的时候,其他参战的刺客也开始以毒蜘蛛为中心,在她进行攻击的时候给予最大限度的援护。
此时,菲尔正趁着有人替她挡刀的机会,抓紧时间喘气,而她的眼睛则始终紧盯着逐渐收拢包围圈的敌人。
“混蛋!”毒蜘蛛龇牙咧嘴地诅咒着。
阿卡奇知道她骂的混蛋主要是指那个法师。众人拼尽全力为他赢得做点什么的时间,可他就是毫无动静。
如此荒谬的情形让阿卡奇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他侧身用短剑格开刺向毒蜘蛛的一刀,随后借机在她的耳边调侃道:“真是毫无胜算啊,女人,要不是克鲁利从不接受求饶,我都想马上跪下不干了。”
“看不出来你居然会怕死?”毒蜘蛛喘息着反唇相讥,这句话一说完,她就安静了下来。
阿卡齐从这突如其来的沉默中,读懂毒蜘蛛开始积蓄力量准备最后一搏了,他不由得将注意力全然集中了起来。只见毒蜘蛛突然一个躬身向最近的敌人冲了过去,她挥刀虚劈对手的头颅,意图找出包围圈的漏洞。然而敌人就同约定好的一样,看到她冲过来就立刻后撤,和其他人连成更为密集的防线,而一旦她转移目标,前一刻被逼退的敌人就再度围拢上来。几番无果的试探消耗了毒蜘蛛本就不多的体力,然而奇怪的事情就在毒蜘蛛自暴自弃的随意劈砍中发生了。
有个敌人出人意料地没再后撤,他勉强抬手招架了毒蜘蛛划向脖颈的一刀,接着,一声惨嚎就从这个人类的喉咙中溢出。阿卡奇从自己的角度望了过去,只看到握在毒蜘蛛另一只手中的短剑穿透了这个人的腹部,可毒蜘蛛竟然也跟着尖叫了起来,她甚至不待拔出武器就惊恐地往后退却,还一不留神把自己绊倒在地。接着,被毒蜘蛛挡住的一幕就出现在阿卡奇的眼里。
眼前的敌人仿佛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折叠扭曲着,他的脖子正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弯折,胸腔也被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硬生生地撑开,要不是这个人的腹部还扎着毒蜘蛛的短剑,你根本就想像不出他前一刻的样子——那人如今的模样同那些死于悬案的受害者几乎一致,可问题在于,他好像还活着?
阿卡奇一下子就意识到他们的法师终于动手了。突然间,一片血雾从面前这人的脖子里喷出,阿卡奇亲眼目睹了一个人的脖颈凭空裂成了两瓣,而在这个异变的人类背后,还有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怪物。它们扑向因为脱力而爬不起来的毒蜘蛛,一瞬间就把这个女人撕烂了。
“这是尸化的怪物?”阿卡奇想到。
几乎在同一时刻,此起彼伏的惊呼、惨叫声在营地的四周响起。阿卡奇回头望向应该受到保护的法师,只见那个法师正对天张开双臂,而他的一双眼睛则在疯狂地乱转着。
“这家伙果然有鬼,不能让他活着!”
一个念头在阿卡奇的心里滋生。他抓紧手中的武器冲向法师,然而还没等他摸到法师的衣角,脑袋里就响起了尖啸般的巨大声响!
阿卡奇抱着头踉跄着连连后退,原本失去的一些记忆突然在他的脑海里涌现而出,又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当他缓过劲来的时候,他已经错过了刺杀的机会。那些扭曲的尸体完全挡住了那个法师,它们毫无章法的攻击把战场搅得一片混乱,为数不多的幸存者都被包围了起来……
片刻后,阿卡奇也被逼入了死角。他一手护着腰部鲜血淋漓的伤口,一边嘲笑着怪物们扭曲丑陋的模样。
眼前的这些东西简直不把世俗的武器放在眼里,它们即便被削去了四肢和头颅,也会在地上蠕动着接近你,这让阿卡奇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死亡的样子,只是他有一点疑惑,那些怪物的步调怎么越来越慢了?莫非它们也要商量一下该拿一只精灵怎么办吗?
还没等阿卡奇想通这个问题,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就再度引起了他的注意。包围他的尸体在叫声中像被抽掉骨头似的塌了一地,露出了缔造这一切的人。
无力冲刺的阿卡奇随即朝那法师甩出了手中的匕首,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团如同血雾般通红的气浪……第十二章揭幕者
一轮皎月在薄如轻纱又逝如涓流的云层间洒下光芒,映照着蜿蜒于林间的小路。这样一副宁静的画面,却被突然闯入的两骑打破。两人的披风几乎和地面保持水平,跑在前头的引路者除了偶尔回头瞧一眼跟随者以外,就一直在闷头赶路。
随着一条岔路进入两人的视野,引路者终于放慢了速度。等到了岔道口的时候,他干脆翻身下马,随后举起提灯四处查看了起来。
他身后的跟随者顺手整了整头戴的宽檐帽,那帽子底下居然遮着一对精灵特有的尖耳。
“伊蔻,这次的消息来自淬魔匕首。”举着提灯的一人突然说道。
“我就同你直说了吧,我们的人卷入了淬魔匕首的内部事务,而凶手正是淬魔匕首的一个上层法师。”
被称作伊蔻的精灵听了这句话皱起了眉头。
“那个人现在很危险吗,阿历克斯?”伊蔻问道。
“他本该在几个小时前返回,但直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不过好在我知道他会沿途留下这种记号。”说完,叫阿历克斯的男性便举高提灯,向伊蔻示意了刻在白蜡树干上的一个记号。
那个记号简单到仅有两条相交的斜线,不过伊蔻一眼便看出这两条长短不一的线段,恰巧同谐音的标志“长笛和麻雀”相重合。
“他是个以刺客为业的白麻雀?”伊蔻又问道。
【所谓的白麻雀,指的是谐音行会的成员。这个行会实则是个情报交流组织,其幕后势力是艾拉达的枢纽会。就在几个月前,阿历克斯的一封求援信寄到了艾拉达,信中谈到白麻雀在德斯坦屡遭不测,希望枢纽会能派一位揭幕者前来协助调查,而伊蔻便是枢纽会的揭幕者。】
“他叫凯尔,是我们中最优秀的成员,也是我的兄弟。”阿历克斯的眼神中流露出了祈求之色。
“我知道你觉得白麻雀和刺客混在一起很不恰当,但是请理解我们的难处,淬魔匕首在这儿的势力日渐庞大,甚至影响到了很多政府官员……”
“抱歉,我问了不合时宜的问题。”
伊蔻叹了口气道:“我们以后再谈这边的事情吧。你是不是需要我用能力来探查凯尔的下落?”
“是的。”阿历克斯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又继续解释道:“凯尔混迹在刺客之间,他能留下记号的机会十分有限,我担心如果不尽快找到他的话,一切就为时过晚了。”伊蔻意味深长地看了阿历克斯一眼,然后合上了眼睛,他下意识地握住左拳抵放在自己的心脏部位,尝试着掐断外界对意识的干扰,只单纯地去感受之前看到的记号。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整个世界仿佛沉浸在一片静谧的蓝色中,视线所及之处的景物都似有若无般地透明,只有之前看到的记号散发着鲜明的光芒。
很快,伊蔻便找到了另一个同样的记号、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它们像道标一样渐渐连出了一条路径,可就在伊蔻打算将意识的触角伸向最后的记号时,眼前的一切突然恢复正常,这让他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枢纽会花了很大的力气培养一个新的揭幕者,可自己的能力始终是这样。不过,这些信息却足够他们找到凯尔的踪迹了。
伊蔻双腿一夹马腹,一下子跃到阿历克斯的前头完成了引路者和跟随者的转换。他依靠先前透过异能探知的道标带着阿历克斯偏离岔道转进了一条不起眼的林间小路,而在结束了一番快速的林间穿行后,伊蔻终于离开马背开始谨慎的步行。
“最后一个标记就在附近。”他对阿历克斯说道。
“这里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阿历克斯的话中带着犹疑。
事实上,他们所在的地方不只有安静,风中也隐隐传来了一股血腥味,可伊蔻就是没有看到一个会动的活物,他在原地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朝风吹来的方向慢慢走去。
过了没多久,跟在伊蔻身后的阿历克斯也嗅到了血腥味。他紧张地晃动提灯四处照耀着,一不留神便撞到了伊蔻的身上。
阿历克斯还没来得及道歉,就见伊蔻突然弯下腰呕吐了起来。
“前面……全是尸体……”伊蔻有些艰难地说道。他没有想到在一片隐蔽的树林里,会有这么一副自己想都没有想到的景象。这副景象根本就是地狱的血肉盛宴。只见不远处的地上躺着、叠着数十具尸体。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大部分的尸体都严重变形,他们的躯体古怪地扭曲着,增生的骨刺和肉块穿透了衣服。
伊蔻看着阿历克斯举着提灯朝前走去,一直走到几辆溅满血迹的马车中间才捂住了嘴巴,这让他不禁羡慕起人类的眼睛来,因为他即便站在原地,也能瞧见那里竖着一根“长杖”。
那当然不是一根长杖,而是一具上身血肉尽失的尸体。它似乎在仰天嘶叫,而它身上悬挂着的布条则似乎来自一件法袍。
阿历克斯吃惊地看着这具尸体,然后发疯一样地四处寻找起来。伊蔻不敢想像如果凯尔变得也只能透过服饰来辨认的话,这个人会受到怎样的打击。幸运的是,凯尔还活着,但是已经到了弥留的时刻。凯尔的腹部被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手的东西对穿了过去,阿历克斯想要拥抱自己的兄弟,却完全不敢碰他。
在看到阿历克斯的时候,凯尔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指了个方向。
“那个精灵还活着……”
凯尓就这么咽了气,而阿历克斯则跟垮了似的跪在了地上,他一时变得非常安静,就像灵魂脱离了躯壳。只听他呢喃道:“都结束了。”
“不,这怎么能叫结束?如果不彻底查明原因,谁能保证下个白麻雀和凯尓遇到同样的状况?”
“你说得对。但是能不能让我多陪凯尓一会儿!”
伊蔻叹了口气。
“保重自己,我去别处看看。”说着,他便沿着凯尓最后所指的方向独自搜寻起来。
伊蔻强忍着不适翻动了几具尸体,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现一处有异。只见有处地方的尸体好似圆环般地围着一株白蜡,而在这株树下,伊蔻发现了一息尚存的精灵。
这个精灵的身上血迹斑斑,一颗脑袋无力地垂在肩畔,而他的左手则本能地按着腰部仍在渗出鲜血的伤口,仿佛竭尽所能地想要活下去。
伊蔻二话不说地替那个精灵紧急包扎了伤口,随后,他把精灵搬到了马背上,又解下身后的长披风充当绳索,把精灵牢牢地固定在了自己的背后。完成了这一切,伊蔻又回头看了一眼阿历克斯。只见他正沉默无语地朝凯尓的尸身上堆土。伊蔻摇了摇头,接着拨转马头朝城镇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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