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用说?够咱们好好爽一阵的。哈哈!所以我们得尽快跟那边的兄弟们会合……”王虎笑过一阵后,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便转而问道:“王掌柜所说的,有些重要票据文书都被那臭小子掠走……可是真的?”
“应该是的……但,哎,虎哥,我那时候昏迷了,也没亲眼看见……”赵豹那天假装昏迷,其实也知道凌月缘早把当铺的票据文书都烧了个精光,自然也就知道王掌柜为了推卸责任而把屎盆子往凌月缘头上乱扣。不过他心里也有鬼,自然也不敢一五一十地说出实情,反正不说谁也不知道,是不是?
“这小子也真够嚣张,敢砸广洪帮的场子……你确定记住了他的模样?”王虎心里也奇怪凌月缘抢钱也就罢了,还抢票据和文书干什么?不过既然那王掌柜声泪俱下说得煞有其事,那就不得不去调查一下,也好对钱老板做个交代。若是那王掌柜胡说八道……那非扒掉他一层皮不可!
“记得,记得,就算他化作灰也记得。”赵豹做足了功课,底气颇足地再次汇报道:“听说那小子是跟着一辆牛车走的,那个赶车的老头子似乎还要去月浦……正好同路!而且我们马快,他们车慢,铁定追得上!到时定要好好教训这小子!”
“哼,你不是说他会邪术,自己也吃过他的亏么?若遇到的话,可要小心些!”王虎看不惯赵豹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这家伙就是这幅德行,才会总是败事……
“晓得了,虎哥。”赵豹低头虚心接受批评。
一会后,船夫们已准备好渡船。于是,王虎等人,开始分成两批轮流过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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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馨音向观众谢礼过后,便回头匆匆捡起那掉落在地、已然没有半点温热的剑鞘,将今夜所有的光芒全部收入其中,接着就快步从入相门退回后台。
她现在的心情很是迫切,只是在后台中站过片刻,甚至都没有稍微坐下休息一会,便对身边的柳千里简明扼要地说明想法,然后就要离开。
“馨音应该很累吧,不先小憩一会再说?说不定接下来还会颁奖呢。”柳千里看着她额前残留的汗迹以及那略显苍白的面色,知道刚才的剑舞已消耗了她不少力气,如今的她不过是凭借着尚未溃散的精神支撑自己罢了。所以他也有点担心,更何况这赛事应该也持续不了多久,为何她不乘机休息一会呢?
“不了。我想先去码头看看。而且,后面不是还有七、八个人没上台么?时间应该来得及的。”林馨音看了看另一边那些神色各异的未亮相选手们,暗自估摸了一下时间,觉得若每个人都是半刻钟左右的表演时间,那她应该能在赛事结束之前返回后台。
但她却不知道,刚才的剑舞,不仅吸引了全场的观众,也吸引了后台其他选手的围观。当她收剑之时,在广场上那犹如雷声轰动的喝彩和鼓掌声中,后台中绝大多数人也在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只因每个敏感的女人,都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今夜的舞台仿佛只是为她而设,温柔的月光也只为她而倾,璀璨的灯光只为她而亮,就连那轻盈的晚风,也仿佛只为她而起……
柳千里也敏感地接收到弥漫于后台的那股微妙的情绪,心知当林馨音的剑舞结束之时,今夜的赛事也已在事实上结束。珠玉在先,后续的表演还有几个人认真去看?又有谁还能心无旁骛地在台上尽情歌舞?所以这场赛事肯定持续不了多久。难道林馨音都没感受到这种特殊情况吗?但他见她去意已决,也不好多加阻拦。
不过,总需要有人留下守摊吧?更何况林馨音是要出去办私事,柳千里也不便如影相随,于是就说道:“那我留在这里好了,馨音快去快回罢。”
“好的,谢谢。”林馨音感激地答过一声,将碍手的龙泉剑摆在梳妆台上,赶忙向后门跑去。
那是一扇不起眼、仅用一条铁链拴住的小木门。那条链子锈迹斑驳,也不知多久没被拆过。或许这门从建成之日起就没被启用过。但这对林馨音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她悄悄唤出叶眉剑,只是轻轻划过一道银光,便让那断成两截的铁链在火光闪烁间咚咚坠地。
她推开这扇吱呀作响的小门,皱着眉头穿过飞扬而起的尘雾,沿着台阶走过几步,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清凉夜风和清新空气。
原来这戏台的后墙壁与前面巷子的围墙之间还隔着一片颇为宽长的空地,看起来就像是一条人迹罕至的胡同。这条特殊的胡同左右两侧的出口应是绕着戏台通往前方的广场。她站在这片空地之上,隔着身后那厚厚的墙壁也能听到从广场传来的阵阵喧哗。
她已预见到若从那显眼的出口向前望去,必是如站在戏台之上往前看去一般尽是黑压压的人群。那是否还有另外的出口呢?肯定是有的吧!要不然那来的风?她沿着前面的围墙来回摸索了一阵,终于在左前方的墙壁上发现了一道狭窄的门口,顺着那门口往里望去,则是一条黑乎乎的窄巷。
这条巷子却是通往那里?林馨音不知道。但她猜想着那总不可能是条死胡同。因为她现在发现的这道仅能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入口很是隐蔽,甚至连规整的门边都没有,两边凹凸不平地露出蒙着灰尘的砖石边角,看起来更像是在围墙上胡乱砸出的一道大裂口。有那条巷子的出入口会是这个样子的呢?
接着,她便大致先分析一下自己所在的方位。她知道戏台是位于正西的方向,而镇外的码头则是位于北方,那么,进入巷子后,只要沿着右前方的方向斜穿过去,说不定便能回到那镇口附近的地方!
想通之后,她便提起裙边,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一寸一寸地挪动着通过那道狭窄的门口,生怕被那些黑灰灰的砖石菱角划破身上那套颇为名贵的衣裙。
待得踏入巷子之后,她又低着头转过几次半身,再次检查过身上的衣裙,确定无恙后,这才放心地沿着巷子奔跑起来。
巷子很静,静得只剩下她自己的脚步声,或许是因为这附近的住户此刻全闹哄哄地挤在广场之上。巷子也出乎意料地又长又弯,相比于后方那渐离渐远的沸腾海洋,就像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潺潺溪流。
也不知在这静谧的狭长空间跑了多久,当林馨音察觉这巷子比她想象中更长时,便渐渐缓下脚步,以节省体力。她喘着气赶路,越过一个接着一个的路口,走过一条连着一条的巷子,虽然她还大概记住自己的方位和前进的方向,但绕得多了也不免有些迷糊。她孤独地走在这昏暗而又狭窄的小路上,忽然有种穿梭时空隧道的错觉,而这隧道的尽头,会有她所期待的景象吗?
所幸,再走过一段时间后,她终于看到了某个路口处所摇曳着的朦胧灯光。那灯光对于仅靠月光照明的巷子来说简直就是灿烂无比,令得她精神大为振奋地朝着光亮处跑去。
一出路口,她便发现自己置身于另一条四周张灯结彩的大街道上,然而这附近却是人影寥寥。
这不是广场。待得阵阵清风拂面而过、吹醒她那在七弯八曲的巷子里兜晕了的脑袋之时,她终于反应过来:这就是镇口附近嘛,她终于到了!
她欣喜地朝着出镇的方向快步走去。迈开几步后,她便远远地看到前方那灯火阑珊处似乎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那是谁?是在等着谁么?
再走过一段路后,那个小小的身影似乎也发现了她。一会后,便是一阵脆生生的童声传来。
“姐姐!”
林馨音认得这稚嫩的声音,那不就是阿苗?她看到阿苗不像是在摆摊,那她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阿苗?你在这里干嘛呢?”林馨音好奇地走近了些问道。
“姐姐,原来你还在这里呀!”阿苗并没有立即回答林馨音的问题。她细细地打量过一番眼前那装扮一新的少女,眼里尽是惊艳和羡慕的神色:“姐姐今天好漂亮呢!难道,难道刚才在台上舞剑的人就是姐姐?!”
“呵。”林馨音现在却无心跟阿苗详聊,她微笑着敷衍了一声便要告别:“阿苗不去广场那边逛逛么?嗯,我还有点事,先走啦……”
“我还要等人……”阿苗说出了自己在这里的目的,当她见着林馨音急匆匆地即将离开之时,便赶紧开口喊道:“对了,姐姐!姐姐!我刚才好像见到姐姐要找的那位哥哥呢!”
“什么?!”林馨音心跳倏然加速,立即停止脚步,心情紧张得连语气都变得慌乱起来:“真的吗?阿苗!真的?快,快说来听听!”
阿苗差点被林馨音的急迫神情吓了一跳,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便详细地告知在广场那匆匆的巧遇。不过她也不知道凌月缘的具体去向,只是依稀猜着他可能是去了码头。
心跳声越来越响的林馨音尽力凝聚精神听清楚每一个句子,但紧张之余仍不免漏掉了一些信息,尽管如此,从阿苗所描述的人物特征来判断,她也能猜出那翘着蝶须的女子必定就是欧阳小零,而同行的那个少年则有可能就是凌月缘了!虽然阿苗说他并没有穿着前襟有乱缝线的破衣服,但他也有可能换过新衣服呀!
一定是他,一定就是他了……他居然就在今夜到了!林馨音觉得全身宛若卸尽重担般变得轻飘飘的,当她听到凌月缘可能已经去了码头之后,她更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开。
“谢谢阿苗,谢谢!”话音未落之时,她已人在数步之外。她觉得内心仿佛插上了翅膀般想要飞翔而去,尽管她已经在奔跑,却仍嫌自己跑得太慢,也怕时间浪费得太多,便立即再启用一次瞳术。那怕消耗那几近枯涸的体力就只是节约这么几秒时间,她此刻也愿意,只因为,她生怕因这几秒的时间而错肩而过。
便在这静谧的一瞬间,她忽然有一种驭风而行的感觉。那么,风一般迅捷的她赶得及吗?
……
“咦?”阿苗错愕地发觉怎么一会儿的时间,眼前的林馨音便不见了踪影。她扭头四望,却见到林馨音的身影竟已不可思议地消失在镇口之外。
“姐姐,姐姐!码头在广场那边呀……”阿苗不明白林馨音怎会反而向镇外跑去,她慌忙地大声呼喊,然而,林馨音却已听不到她的声音。
“哎呀!”阿苗气得直跺脚,在广场碰到的凌月缘是那样,现在遇到的林馨音又是这样,难道这两人注定就是要劳燕分飞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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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苗虽然很想追上林馨音并告诉其跑错了方向,但她只是稍微发呆了一会,便彻底见不到林馨音的身影,也不知其究竟跑到了镇外的何处。而且,此刻她也有自己要找的人。
那阿苗要找的人又在那里呢?她刚才在广场跟不少人打听过,推测着他可能正要离开新阳镇,而这会的榕江渡船也已停渡,便赶紧跑来这镇口附近守候。
再等过一阵子后,她便无聊地蹲在地上玩起小石子。接着她又将地上的石头当成飞镖,“嘿嘿”连声地射向挂在路旁树上的彩灯,就在这昏暗的亮光之下,居然也射灭了几盏小灯。
扔得开心起来的阿苗,决定继续挑战极限,于是便起立转身,想也不想地使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石头狠狠地向远处的一盏灯扔去。
石头倏地一声,沿着通往广场方向的街道疾飞而去,而恰在此时,街道之上却冒出一个提着木箱的男子身影。
“啊!”阿苗不禁叫出了声:要打到无辜路人了!
不料那人的反应竟是十分灵敏,他一边不停步地走路,一边即时抬臂伸出两指,便在这朦胧的灯光之下夹住那飞袭而来的石头,就像从静止的盘子上夹起花生米一般轻松。
那男子接住石头后,还好奇地察看了一番,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好大的石头!他往前看了一眼,便看到那呆立着的阿苗,不禁苦笑道:“阿苗,你想杀我呀……”
“张叔!”阿苗已认出那来人,很是欣喜地喊了一声,便匆匆跑到那人的身边,看着他手上提着的箱子,又小心地问了一声:“刚刚没事吧……啊,张叔今夜就要走了?”
“没事,没事。”张立扔掉手中的石头,笑着说:“是啊,今夜就走咯……我待在这儿的时间也够长的了。”
“……”阿苗咬着嘴唇沉默了一阵,抬起头,带着坚决的语气说道:“带我一起走吧。”
张立惊讶地瞪着阿苗半响,看着她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却仍是先劝慰道:“又受什么委屈了?别太冲动。你还小……”
“我才不小。”阿苗嘟着嘴,抬脚踢飞一颗石子,仿佛是在踢开对这小镇的最后一道感情:“我也不想一直待在这个小地方卖桑葚糕,从十岁一直卖到一百岁……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呼吸不一样的空气。”
“天下所有的空气都是一样的。”张立似乎看穿阿苗那充满幻想的脑袋,便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只是未点明那空气都是一样的如何。他转而又笑着劝服说:“再说了,外面又有什么好的,特别是跟着我这种邋遢人,风餐野宿、居无定所、甚至三餐无着……阿苗在这里起码还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妈妈,是不是?”
“那里才不是我的家,那人也不是我亲娘……不管那里,对我来说根本都是一样的。”阿苗决绝地说:“反正我今晚就是打定主意了,就算你不带我离开,那我也要自己走。”
说到这里,阿苗发觉张立似乎有些疑虑,便掏出怀中的小钱袋摇了摇说:“你看,我还存有一些路费呢!不过呢……”她想了一会,又苦着眉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大眼睛眨呀眨地煞有其事地说道:“但是啊,如果我一个人无亲无故地跑出去闯荡,说不定会被坏人诈骗,说不定会被贼人抢劫,说不定还会被人贩子拐卖,甚至给卖到妓院去,那可怎么办呢……”
张立哭笑不得。就凭她现在这手扔石头的功夫,谁敢轻易招惹她?他对阿苗的家境也有点了解,知道她卖糕的收入统统都要上缴,她是怎么弄来的积蓄?他却不知道阿苗那笔钱是倒卖情报得来的横财。虽然他有点同情阿苗,但也不想不明不白地背负诱拐女童的罪名,便板起面孔严肃地说:“别闹了,快回去吧……”
“我不!”阿苗大声地喊了出来,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此刻的她简直就像是一颗谁也扔不掉的石头。
张立愣了一会。他对阿苗的倔性子有些了解,情知今夜难以脱身,不禁叹了一口气。他孤身一人走过这么多年,难免也有感到孤独的时候,但他想了想,还是先声明路途生计的艰难:“阿苗,你也知道张叔不过是个沿途卖艺的江湖人。这一路可不是去郊游那样轻松啊。”
阿苗看出张立开始心软,便赶紧抓住机会凑近前去,换上一副笑脸喜滋滋地说道:“沿途卖艺起码还能看看各地的风光,总好过像石头一样坐在这儿卖糕卖一世!来,张叔,我帮你提箱……”
“我自己来就好……呵呵。”张立的双眼里透露着一丝温柔,笑容也变得温馨了些。尽管他自决定像苦行者般卖艺之日起,笑容便一直是他长挂脸上的招牌,但今夜此刻的笑容却显得格外不同。是因为身边这活泼的小女孩触动着他那深沉内心已久的某些心弦吗?他也不知道。也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之后,他也不愿再去回忆那些曾经的往事了。
阿苗却不知道张立有些什么心事和过去,她这会欢喜得就像一只重获新生的小鸟,雀跃着跟在他的身边,一边跳着一边还歪着脑袋想着未来的去向:“嗯!那以后要去什么地方好呢!比如,比如……咦,长安?是呀,张叔有没有去过长安呢!听说那里是天下第一大城呢……”她乐悠悠地幻想着未来的行程,全然已忘记了张立适才的提醒,仿佛这一程真的就是去郊游而已。
“长安……?”张立愣了片刻,似是沉浸于某段往事的回忆之中,隔一会才喃喃道:“长安好啊。若有机会,当该回去看看。”
“真的?”阿苗大喜,兴奋地往前跳过几步,对着夜空大声宣誓:“那便即刻启程!目标长安,出发!”
“呵呵,那要先去五华镇、再去清远,接着便要北上入湘……路程可远着呢!”张立笑着摇了摇头。他看着眼前那娇小活泼的女孩背影,心中却涌起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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