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连忙把他扶起:
"我感到很满意了。小厮无礼,秀才莫怪。敢问是何寺庙。"
“化成院。”
二人相拥而别。
路上,小厮还不服气:
"什么庙上要交鹿,哪有和尚吃肉的,哄鬼。"
师爷也认为杜秀才地解释难以使人尽信。陆游坦然一笑,没说什么。
沐着雨后清新的空气,他们来到翠微寺。这翠微寺乃是唐代古刹,殿宇高耸山上,传来几声鸟叫,山林格外幽静、陆游不禁诗兴勃发随口吟出:"山空鸟自命,林茂鹿相从。"(作者注,源陆游《翠微寺》一诗)
话休絮烦。三人从翠微寺出来,过了大栅镇(今三郎镇),迤逦向化成院行来。
山边的土路被雨水浸泡,泥泞不堪。师爷吩咐小厮去雇一乘竹舆。山坝之交,道路弯弯曲曲。右边平缓的山坡上树木葱笼,时而听见黄鹿鸣叫,是又有人追捕吧?左边刚收割的稻田一望无际,星罗棋布的草堆,田埂上劳作的农夫感受着这丰收的喜悦。进入山口,上坡的山道两旁铺满浓密的绿树,坡下溪水淙淙。老远看见一座六角形的宝塔高入云中,两株巨大的楠木树覆盖着栉比叁差的殿宇。化成院(今大明寺)就在眼前。
这时,从山上下来一群僧人,为首的约莫40多岁,长得肥头大耳,项挂肉瘤,鼓腹耸肩,慌慌张张地滚到陆游面前,从僧齐齐刷刷卟咚跪在地上,磕头象鸡啄米。肥僧气喘吁吁口里不住说:
"不知陆大人驾到,小人未来远迎,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有啥事尽管吩咐,小人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要给大人办到,只要大人开心,小人也就开心,大人……"
叽哩呱啦说了一大通,边说边移动膝盖,让开一条路请陆游上山。放翁不耐烦地说:
"好了,好了,起来,进寺去吧。"
寺内客堂坐下,肥僧又是吩咐倒茶,又是搬果品瓜子,又是端点心,又是安排斋堂准备夜饭,忙得一塌糊涂,气喘不断,直到坐下,头上还热汗淋淋。
吃过茶,陆游问了寺上多少僧人,多少田产;详细看过隋炀帝杨广的题额和观瞻了两株巨大的楠树,发觉这寺院富裕得少见。特别是两株古楠,给务观先生留下了深刻的印像。
说话间,小沙弥忽忽跑来向肥僧报告,杜老汉送鹿来了,请示放哪里,咋处理。肥僧把眼一瞪,叱小沙弥:
"你没见我有客吗?该咋办就咋办,快滚!"
小沙弥走了一会儿,又回来说:"又有不少佃户送鹿来了。咋办?"
肥僧怒吼:
"快给我滚下去!"
陆游给小厮附耳说了几句,小厮拉着小沙弥往后堂去了。陆游笑问:
"大和尚,院里用鹿做何用?"
肥僧一时不知咋回答,飞快地想了一会才说:
"大人,是这样的,小寺几个月前梦见佛祖,说祇园鹿苑的鹿日渐稀少,叫小僧备些鹿送去。”
"祇园的鹿是被像大和尚这样的高僧给吃了吧?"
"小僧不知。"
"于是你便叫佃户捕鹿送来?"
"不,不,是庄户们听说佛祖要的,自愿送来。"
"是吗?"
"小僧不敢哄骗大人。小僧一心向佛,发愿渡人。犹其尊敬大人。大人才华好,诗也写得好。早就打听大人要从此路过,今日来到小寺,大胆请求大人给小寺写诗一首,以教训比丘沙弥,不知大人肯否赏脸。"
陆游沉思一会,爽快答应。肥僧把文房四宝摆好,陆游略一思索,挥笔草书:
"翠围至化成,七里几千盘。肩舆掀泞淖,叹息行路难。缘坡忽入谷,蜒蜿苍花蟠。"
这肥僧大字不识几个,怎认识陆务观龙飞凤舞的草书?只得求助于师爷。陆游写一句,师爷给他吟读、解释一句。当写到"孤塔插空起,双楠当夏寒。飞屐到上方,渐觉所见宽。前山横一几,稻陂白漫漫。"时,肥僧赞不绝口:"大人简直把小院写成雷音精舍了。"
师爷解释:"肥僧大腰腹,呀喘趋迎官,走疾不得语,坐定汗未干"时,那和尚满脸堆笑,连说:
"应该,应该。"
写到这里,小厮从殿后回来,悄悄对陆游说:
"老爷,那些鹿已被剥皮制成肉干了。斋堂里挂了许多,正准备给你做夜饭呢。"
陆游心里好生难受,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用力在纸上刷刷写下:"高人遗世事,跏跌穴蒲团,作此望尘态,岂如返巾冠。"肥僧问师爷这是什么意思?师爷高声对他说:
"大德高僧都应当居山幽之地、独坐蒲团,忘记世俗、参悟佛法。没有像你这种人把一个寺庙当作了尘世,陆大人劝你不如还俗呢?"
肥僧讪讪地说:
"大人说笑了,我已出家,出家好得很,还还什么俗!"
"日落闻鹿鸣,感我平生欢。”师爷狠狠地对眼前这个似傻非傻的和尚说:
"大人说他喜欢听见鹿叫,可你加租加佃不守清规,把鹿都杀光了,他往后听什么?蠢货!"
"啊……"肥僧呆了。
“客游殊未已,芳岁行当阑”
陆游写完最后一句,把笔一掷,三人立即起身而去。肥僧在后面气喘嘘嘘地大喊:
"大人,我马上把活鹿放了,往后不让佃户加租,你留在这儿吃晚饭吧,你看,天都快黑了。"
陆游三人头也没回,赶到横原镇(今怀源古镇),另则地而宿。
宋君哥看着那几页资料,慢悠悠地讲着这个故事,我在旁边兴致盎然地听着。我想若他自己所说,他的确是陆游的拥趸,所以才如此耐心地复述给了我听,而不是让我自己看那资料。
此时小饭店里挂在墙头的电视新闻中正转播着中日钓鱼岛争端的新闻。我有感而发,问:
“宋哥,你说,要是陆游活到了当下,面对这钓鱼岛问题,他又当如何赋诗一首发表感怀呢?他可是从古到今公认的爱国诗人。”
“不是‘铁马冰河入梦来’,便是‘家祭无忘告乃翁’吧。”宋哥笑道。
“他老家山阴,也就是今之绍兴,正在东南沿海,离钓鱼岛可谓近在咫尺。想来会是别有一番感怀。估计他要活在当下,写的诗,定然会成为反日游行的口号,你说是不。宋哥。”
我笑着自饮一杯,为自己的想像力自赞而饮。
“其实我一直觉得东亚这几个受儒家文化影响的国家,人民都是世界上最勤劳的老百姓,只要政府推行善政,不管是经济文化还是科技各方面都会很快发展起来。但是可能大家心眼小了一点,你看中日韩三国为几个小岛屿和扯不清的历史问题天天都在无休止地争吵。结果呢,让欧洲人在最不应当是他们的土地上安营扎寨。”宋君感叹道。
每个中国人都有自己的家国情怀,不管他们地位多么低下。男人们喝上几杯总会很有兴致地谈上点国家大事。何况我和宋君这种还有点历史文化爱好的人呢,屈原在几千年前决绝而歌的“家国”,再经历代先贤,正若我和宋君正在谈论的陆游等所演绎,这个“家国”情怀便溶入了每个中国人的血液。现在,既然已经从历史文化谈到了时事,我俩的话题便以时俱进了。
人生的不如意在酒后的纵谈中一时忘却了,我也开始接过他的话题海阔天空起来:
“是啊,现在的世界是欧洲人的世界,北美澳洲本不属于欧洲人,但他们现在是那儿的主角,整个拉美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也占有重要位置,贫困的非洲总是摆脱不了欧洲宗主国地影响,就连亚洲次大陆的印度,这个和中国差不多人口的大国也把英语作为官方语言之一。伊斯兰教占主导地位的地区还没有让欧洲人同化,但他们不是自己教派斗争就是恐怖袭击等诸多问题。世界唯一还能同欧洲文明抗衡的东亚文明却因几个国家的小肚鸡肠而让欧洲人钻了空子。你看美国在东亚沿着第一岛链驻了一圈的军队,好似他就是大人,而东亚几国就是几个需要家长来照看的孩子一般,想想真是可怜。而俄罗斯这个北极熊本不属于东亚,却在几百年间占领了整个西伯利亚和东北亚的大片土地。压缩了东亚几个国家的发展空间。”
我们都喝多了酒,宋君也和我一样,完全忘记了自己处于社会最底层的现实,虽然他比我大一些,但也同我一样“愤青”般地接过我的话题说:
“东亚几国如此争来争去,真好比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真是对不起老祖宗,那些政治家们也对不起这块土地上世界上最勤劳的人民,对不起即将领导世界的经济地位。也许大家都应当抛却成见,甚至和俄罗斯一起,成立经济乃至政治的共同体,东亚才能领导世界。”
那晚我们谈了很多,从陆游到自己的家庭人生,再到离我们老远老远的国家大事。临分手前,我们约定,第二天下午,我俩一起去“龙行天下”项目商量布置一些现场广告的工作。回来之时,顺道去大明寺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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