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来的比较晚,太阳直射北回归线,把白昼拉长。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在地平线辉映的光芒下,依然能够清晰的辨别周围的事物。广场四周的路灯已经亮了,在还彻底纳入深夜的前夕显得十分柔和。付母在广场等了将近三个小时,除了偶尔搭讪的商贩,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她。
再过半个小时,夜幕将会拉下,到时黑暗笼罩大地,即便是女儿找来,要在这个广场乌压压的人群中发现自己也不是件容易事。所以这会儿,付母有点着急,透过焦灼的目光不停的向远处张望,她多么希望女儿能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带她离开这个杂乱之地。
BJ时间十九点四十五分,平常这个点在家天气预报都看完了,付母还是没有等到自己的女儿,她干脆找了几张废旧报纸,铺在广场的显眼处,仰面朝天的躺了下来,怀里的包袱是现成的枕头。即便是夏季,到了这个点,天气也微微变凉,付母穿的十分单薄,一阵小风吹过,不由缩了缩身子。
这时,一辆黑色桑塔纳缓缓驶过街头,在靠近火车站一隅停下了车。车门打开,上面下来两个西装打扮的中年男人和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女孩急冲冲的跑向广场中央,在散落的人群中四处张望。整个广场坐满了人,许多小商贩不停的来回穿插,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小广告,一边分发一边卖力的吆喝,别看吆喝的响亮,却很难拉到生意。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女孩
脚步飞快,在人群中焦急的寻找。身后的两个中年男人紧紧的跟着女孩,随着她在人群中奔走,不知为何,两个大男人似乎都有点紧张,细细地汗水沁透了身上的衬衫,他们死死盯紧女孩的脚步,生怕出现什么闪失。
这两个中年男人,一个是司机张华,另一个算是女孩的直属上司,名字叫做陈之安。张华来这个公司做司机刚满一年,虽然收入不高,但是领导承诺给他一点股份,每到年底会有一些分红,生活也算过的去。相对于张华,陈之安就活的十分潇洒,在公司已经做到经理的位置,每月都会有固定的一大笔钱进账,衣食无忧,在外人看来,俨然就是一个成功的人士。不过,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只有陈之安心里最清楚,每当月底大把大把的钞票打进自己账户的时候,陈之安都会感到莫名的心虚,发到手的钱越多,就越紧张。这两年,钱没少挣,可不知怎的,陈之安扣扣索索的就是不敢花,他怕有一天,清算的时候到来,如果难逃恶果,就拿钱去洗清自己的罪孽。
看着急匆匆寻找母亲的付梅雪,陈之安知道,这次自己又做成了一笔生意。他基本已经预见这个月的薪水还要向上调,即便如此,他心里还是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沉重无比。公司的规模越来越大,人数的发展速度几乎超过了他的想象,在公司起始初期,谁也不会想到,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会发成这么惊天动地的变化。他也没有预料,会有那么多的人和当初的自己一样,为了发财,毫不犹豫的跳进金钱的陷阱,深陷泥潭却不自知。
转了大半天,女孩气虚喘喘的停在一个女人的旁边,蹲下身轻轻的拍了一下付母,满怀笑意唤了一声妈。
付母此时正处于游离状态,一个机灵就坐了起来,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她不敢睡的太死,自己包袱里还有点钱,如果让人偷去,自己又得多卖半个月猪肉。坐起来一看,发现自己的女儿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心里不由轻舒一口气,你个傻娃子,怎么现在才来,晓不晓得我在这儿等了好久。
女孩抱歉的向付母撒娇,哎呀妈,人家下午参加了一场培训,培训一结束,我就匆匆赶来了,你就别再责怪我啦。
付母笑了笑,轻轻捏了下女孩的脸,你个傻丫头,我哪有责怪你啊,来,拉我起来,哎呦,这一天累的。
女孩拉起坐在地上的付母,扭头看向站在旁边的两个男人,对着付母讲道,妈,您知道吗,我们领导知道您要来,特意开车和我一块来接您,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直属上司陈之安老师,旁边那位是我们公司的司机张师傅。
陈之安立马向还在愣神的付母深深鞠了一躬,满脸微笑的讲道,付女士您好,我代表公司还有公司的各位兄弟姐妹欢迎您的到来。
付母仓促的看着眼前的两位中年男子,一脸茫然的回应,你好,你好。夜色深重,昏暗的灯光打在男人的脸上,看的并不清晰。凭直觉,付母觉得对方是个很干练的人,生活的经验和教训让付母的防人之心格外突出,放在平时,付母很少会和这种男人接触,他们身上特有的气质和骨子里深埋的狡猾让付母十分不舒服。可是刚才听女儿讲,眼前的人是女儿的领导,即便心有芥蒂,为了女儿,付母还是十分客气的向对方问好。
广场的远处响起一阵钟响,时间指向晚上八点三十分,对于奔忙一天的人们来说,这是个和家人朋友喝酒吃饭的黄金时刻。焦躁炎热的白昼仓皇逃走,温凉清爽的夜风扫过灯火通明的城市,街头的烧烤摊传来人们喝酒划拳的声音,烧烤炉里的火炭随着蒲扇一闪一灭,烤肉的味道让很多来往的人们驻足。开有巨大音响的摩托车突然从街边开过,刺耳的引擎划破天际,消失在夹杂着烤肉味道的空气里,这个城市又突然热闹起来,一度超过白日的喧嚣,这一刻,不用谁来宣布,夜生活已经开始了。
放学铃响了,林雨聪拉起付长江和杨海去学校外面的烧烤店吃夜宵。高中生的零花钱不多,吃顿肉串差不多得花掉林雨聪一个星期的零花钱。付长江一开始支支吾吾的说不想去,被杨海掐住脖子用膝盖顶了两下屁股后,表示妥协了。
看不出你小子还真是挺仗义,林雨聪这宵夜该请,替他受过,就得好好宰他一顿,待会儿千万别客气,大肉串可劲儿点,我这肚子可是饿的咕咕叫啦。
付长江腼腆的一笑,对着杨海说到道,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林雨聪背着背包,拍了一下付长江的肩膀,这就对了,以后跟我千万别客气,你要是客气,小心我不拿你当兄弟。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顺着学校的林荫路慢慢的向学校门口走。周围都是叽叽喳喳吵闹的学生,一放学,大家似乎变成了出笼的鸟,憋屈了一天总算又找到了解放的感觉。
杨海指着前面两个婀娜多姿的身影,留着哈喇子说道,看,前面有美女。说完还十分兴奋的吹了一声口哨,哨声悠扬,在夜空下显得格外尖锐。伴着哨声的结束,两个女孩停住了脚步,一种不好的感觉从杨海的心底涌出,靠得越近,两个女孩的身影越加熟悉。
果然,女孩一回头,就看见娄倩凶神恶煞两眼冒火的瞪着杨海说道,美,美你个大头鬼,在校园里吹口哨,你这是耍流氓,明白吗?
杨海张了张嘴,深咽一口口水,悻悻的回答说,没那么严重吧?
怎么没那么严重,你这是初露端倪,暴露了你的本性,如果任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如果再不多加约束,将来肯定会走上歧途,成为社会的败类。娄倩慷慨激昂,恨不能现场开个批斗会,狠狠提高一下杨海的觉悟。岑丹一边抿着嘴笑,一边轻轻拉了一下娄倩的手臂,意思是让娄倩别再往下说了。
杨海一脸无辜的望了一眼林雨聪,希望这哥们儿关键时候挺身而出,替自己说几句话。林雨聪会意的点点头,搂着杨海的脖子对娄倩说道,其实吧,杨海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道凌厉的眼神劈过,话未说完,林雨聪就闭上了嘴。娄倩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不无愠怒的讲道,你少替他说好话,错了就是错了,不需要解释,也不用狡辩,我最讨厌那些明明犯了错还死不承认的家伙。
沉闷的夜把空气凝结,一时变的有点窒息。几个学生欢快的从他们身边跑过,把空气划开一个缺口,杨海憋的有的难受,肚里的委屈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刚才的无心之举,只是一时兴起,想给吃烤肉的美好心情加点佐料。孰料,佐料加错了地方,引发了一场火灾,大火熊熊燃过,顷刻把自己吞灭。
对娄倩的怒火,杨海不敢强行剿灭,毕竟娄倩是他心仪的女孩。前段日子,杨海还写了一封情书给娄倩,然后满怀激动的等回信,一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最后一个月也过去了,那封情书就像没有脚的候鸟,一直在天上飘着,始终没有落地。每天,杨海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倾斜三十五度角,直直的看着娄倩的背影,心里多少有些落寞。偶尔,为了引起娄倩的注意,杨海会故意把矿泉水瓶子踢的很大声,还自娱在锻炼足球技术。当一切做完,杨海发现,发出的情书依然是石投大海杳无音讯,每当这个时候,学校的广播站,总会传来张学友富有磁性的歌声:我突然看见,一场悲剧在上演,剧中没有喜悦,我仍然躲在你的梦里面。。。
岑丹看到面前几个男生的窘境,对他们摆了摆手,不由分说,拉着娄倩就向学校外面走。娄倩显然对杨海没有训斥够,就在岑但拉扯的同时,回过头对着杨海大声的嚷道,好好反省自己的恶行,提高觉悟,不要拖社会主义的后腿。。。
走出校门,岑丹放开娄倩的手臂,轻笑一下,调皮的问道,你今天怎么了,为何这么大反应,难不成吃醋了?娄倩一听,随即朝地上喷了口口水,我呸,吃醋?我怎么可能吃那二货的醋,本姑娘宁可泡酱油缸里变成榨菜,也不会吃醋。
看着义正言辞的娄倩,岑丹没有说话,嘴角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她对娄倩的了解程度绝不亚于娄倩对她的了解,女孩天生特有的敏感,让岑丹觉察到了娄倩的心思。娄倩是个嘴硬心软的女生,嘴上越是讨厌某个人,心里其实越在意,当然胡亚丽除外。刚才娄倩的过激反应刺激了岑丹的神经,一阵微风吹过,撩起额前的刘海,岑丹抚了一下乌黑柔顺的头发,和娄倩肩并肩消失在灯火通明的夜里。
两个女孩走后,三个男生总算舒了一口气,刚才幸好有岑丹出手相救,那个漂亮的女孩无论何时都是那么善解人意。杨海抹掉额头的汗珠,抖了抖身上的汗衫,对他来说,这会儿还真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无缘无故挨一顿训斥,杨海打算化悲愤为食欲,冲着林雨聪伸伸手指头慢悠悠的说道,我今天要吃三十串。
距离学校不远处的烧烤摊,摊位不大,名字起的很霸气,烧烤大世界。摊主穿着三角背心,汗流浃背,拿着一把蒲扇对着烧烤炉内的木炭猛扇,看他的架势,很有烧烤整个世界的决心。浓重的烟雾,顺着风向往隔壁的砂锅店刮去,砂锅店吃饭的人被呛的睁不开眼。店老板围了个围裙出现在店门口,满脸气愤的冲着烧烤摊喊,胡二麻子,**注意点,烟都跑我店里来了,还让不让人做生意。
胡二麻子抱歉的冲砂锅店老板点点头,一边把烤好的肉串放在林雨聪桌前的托盘上。学生晚上没有吃烧烤的习惯,整个烧烤摊零零落落,没有几个人。林雨聪要了三杯扎啤,清凉的啤酒下肚,杨海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
来,我们一起喝一个,感谢长江今天挺身而出,替林雨聪教训那个散播谣言的人。不过,长江啊,以后打架的时候,一定先招呼一声,不要像个闷葫芦,一个人就冲上去,今天是不是挨揍了,让我看看,严不严重。
付长江摆摆手,说了声没事就和杨海林雨聪扬起的酒杯撞在了一块。
不过话又说过来,长江啊,我向人家马明确认了一下,他并不是传播源头,充其量也就是嘴巴大,当了个传播媒介,你小子不问清楚,就把人给揍了,是不是有点过于激动?杨海一边向嘴里猛塞肉串,一边向付长江询问。
哼,他那是活该,我课间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他正给其他班级的人讲这事儿,还讲的有鼻子有眼,说是情书还被历史老师没收了,你听听,这不是扯淡吗,如果胡亚丽写的情书被没收早就轰动了整个年级,哪轮的到他在这儿搬弄是非,你说对吧,林雨聪?
林雨聪尴尬的点点头,他现在还不想让对面这两人知道,胡亚丽写情书这事儿是属实的,否则,两人一准儿认为被自己骗了。早晨还信誓旦旦指天骂地的说有人造谣,到了晚上这些谣言就变成了真事儿,林雨聪自己都感觉臊的慌,更何况面前这两个要找人干架的冤大头。一口酒咽下,林雨聪听见了喉结翻动的声音,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脸颊有点发热,红扑扑的像是害羞的姑娘。
风卷残云,没一会儿桌子上的肉串就被消灭带劲,杨海揉了揉肚皮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桌子上有牙签,付长江正在仔细的剔牙,边剔边托着腮向远处眺望,双眼迷离,幽深的小眼睛藏在厚重的眼镜片下,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从这一刻起,林雨聪杨海这两个朋友他是交定了。
薛光磊一放学,就带着一众小弟在学校转悠,已经去了过林雨聪的班级,连个鬼影都没看见,心里不由暗暗的叹道,靠,这小子闪的还挺快。他今天摆出了大阵势,除了手下一帮小弟外,还联系了校外的几个痞子,邀请他们前来压阵,誓把林雨聪吓个半死,把他和胡亚丽的爱情扼杀在摇篮中。
阵势虽大,如果找不到人,那可就让人郁闷了,这好比两个帮派火拼,大伙又是打电话又是拉关系,好不容易拉起场子,准备痛痛快快砍人的时候,突然有人来宣布,今天不许打架,因为没找到对手,这种事放谁身上都会让人火大。
薛光磊正冲着一个盯梢的小弟发火,一个背着书包的高中生气吁喘喘的跑了过来,磊,磊哥,我找。。找到他们了,在学校门外的烧烤摊。
薛光磊一把拿起自己的外套,冲着小弟一挥手,走,去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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