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东西魏两军为争夺河桥当面营垒展开激战,却不料其间一波三折。就在全师而出,志在必得西魏军即将取得胜利的关键时候,斛律金率晋阳的援军赶到,帮助岌岌可危的东魏守军最终守住了河桥。
之后东西魏两军在河桥血战竟日,战局一时陷入胶着。而就在这个时候,大HB岸东方的天际烟尘漫天,竟是侯景的HN军团主力自虎牢赶回。
其实,此刻赶来的只是侯景的先头部队,HN军团主力在之后的数天内才陆续到达。但本次河桥争夺战的发展连连出乎西魏军的意料,已让宇文泰和西魏军诸将都承受了很大压力。而东魏HN军团在战场上的出现,终于宣告了这样一个严酷的现实,那就是西魏军设想将东魏军河东HN两大主力分隔,各个击破的作战方略已经落空。西魏军将要面临与合兵一处,从而在人数上远超自己的东魏军进行正面决战的不利局面。
宇文泰眼见情势突变,战机已失,继续拼力争夺河桥已失去意义,因此便不再恋战,指挥西魏军主动退出了战斗。
暴显和河桥守军残部见西魏军突然退去,直感仿佛如同劫后余生一般。而斛律金等部长途跋涉而来,又经历一场血战,也是疲惫不堪,无力再战。因此东魏军没有主动追击,只是紧守营垒,目送西魏军从容退去。
东魏军待西魏军全部退回自己的营寨之后,一面戒备,一面开始清扫战场,修补城防,以备再战。暴显此刻方得空正式前来拜见斛律金等人。
暴显见到斛律金立即大礼拜道,
“今日若无大都督及时赶到,竭力抗御,则势必河桥不保,显死无葬身之地矣!”
斛律金扶起暴显还礼道,
“听闻高仲密叛逆,高王曰此番西贼必将大至,故命吾三人疾速先行赴援。某等不敢稍懈,驱兵星夜而至。却不道适逢其时,此皆是神明庇佑,国家有幸,暴使君实不必如此。”
暴显再与刘丰、步大汉萨等人一一见礼,口中不住称谢。
之后众人商议一番,重新安排了河桥的防务。因暴显所部今日损失惨重,已无力再守住河桥。便由斛律金率部守河阳南城,刘丰守河桥正面营垒,步大汉萨守中潬城。暴显则率残部退回HB守中北城。
而匆匆赶来的侯景的先头部队,此刻也在大HB岸扎下大营。只见大HB岸烟尘遮天蔽日,一队队骑兵若滚动不息的长龙一般连绵不绝地从东驰来,然后依次建立起一个又一个营寨。
天色渐晚,骑兵们仍源源而至。骑兵手中的火炬如同一条火龙一般延伸到黑暗的尽头,不见其尾。猩猩火光将平缓静流的大河照映得流彩点点,波光旖旎。
至夜中时分,侯景本人也赶到河桥。当他的大纛出现在HB大营中的时候,HN军团的将士们欢声雷动。东魏军的欢呼声如山呼海啸一般经久不息,响彻大河两岸。
暴显闻讯急忙从中北城赶来觐见。当暴显在中军帐见到风尘仆仆的侯景,想到这几日连续的生死大战,心中不禁悲喜交加,当下行礼道,
“此番西贼来势汹汹,兵锋甚锐,回洛已陷。职下死守河桥,日夜苦战,盼大行台如望云霓。若不是斛律阿六敦等奉高王之命自河东来援,职下与大行台今生已不得复见矣!”
听罢暴显详述了这些天河桥之战的经过,侯景不禁抚额道,
“此岂非天意!若无高王英明远见,今几为西贼所乘。西贼若得河桥,据河与我军相持,则急切难以克灭。战事一旦延宕,北豫势不复我手也。”
侯景又安慰暴显道,
“思祖(暴显字思祖)此番浴血奋战,独抗强敌,力保河桥不失,功莫大焉。今我军主力已至,又有晋阳援军相助,河桥可无忧矣。我料高王如今已尽起河东大军南下,不日便至。待我军两下相合,则倍于西贼。翌日渡河与西贼合战,必当面大破之。介时自当枭其贼首,擒其酋领,为汝报仇!”
暴显称谢而退。
是夜,侯景属下骑兵陆续赶至河桥。大HB岸,彻夜间火龙如流,光照云表,东魏军声势愈振。
第二天,斛律金等过河前来觐见侯景。侯景的官职为HN道大行台,随机访讨,为东魏在HN地区的最高军政长官,斛律金等人也要受其节制。
两下见礼已毕,斛律金道,
“昨日职下等与西贼鏖战,已稍挫其锋芒。大行台大军既至,何不乘势过河,与职下等合兵,威迫邀战。西贼闻大行台骤至,已然胆落,势不难破也。”
侯景摸着唇上两撇细长的髭须,慢慢道,
“此番西贼意图河桥,又遣于谨破柏谷坞,断我归路,所谋甚大。故某不与其纠缠,借舟楫之力转进HB率骑兵星夜直驱河桥,以保要津。如今赖君等之力,河桥安然,则此战大局定矣。然我军轻骑疾驰而至,鞍马疲劳。步兵则泛舟溯河,至此尚需时日。故我意暂谨守河桥,不与之战,以待我军齐聚。如今高王必已尽起河东之军来援,若两下相合,我军军势鼎盛,彼时再与之决战,则西贼亡无日也。”
斛律金等皆拱手应诺。侯景再与众将商议一番,便按先前的布置依旧命斛律金守河阳南城,刘丰守河桥正面营垒,步大汉萨守中潬城,暴显守中北城。而侯景自统HN军团于HB立寨,总后路接应。
第二天,大河之上水波不兴,金光潋滟,一队如云般的白色帆影从天际徐徐浮现。只见一支庞大的船队首尾相连,如同一条长蛇一般溯流而上。等到船队驶近,船上可见密密麻麻载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卒,大红色的东魏军衣甲旗号在波光水色间分外醒目。却正是侯景的步卒乘舟而至。
东魏军的船队在靠近河桥的大HB岸水平岸缓处陆续停泊,一队队东魏军步卒下船登岸,引起已在北岸驻营的东魏军骑兵的阵阵欢呼。步卒们也高高举起手中的兵器,用热烈的欢呼相应。欢呼声响彻云霄,震动两岸。河桥南岸的东魏军见援军源源不绝而来,无不心中大安,也忍不住高声欢呼。大河两岸东魏军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声势极大,似乎令山河变色。
而此时西魏军的大营中却是另一番景象,士卒们凝神戒备,寂然无声,整个军营的气氛有些沉重和压抑。东西魏两军的营寨相去不远,一方似乌云密布,另一方却如金鳞日开。
突然大HN岸东南方向烟尘大起,也是一支军马往河桥疾驰而来。早有围攻河桥西魏军外围侦骑赶去探查,却见这支军马衣甲旗号都是黑色,当是西魏军无疑。他们风尘仆仆,看来也是经历了长途的奔驰。当来军迫近之后,一杆大纛在如滚滚铁流一般的骑兵中显露出来,却正是从柏谷坞匆匆赶来的西魏大将军于谨的认旗。
西魏军侦骑一路驰回报传讯,
“于大将军至矣!”
于谨在察觉侯景金蝉脱壳之后,留建州刺史杨摽守柏谷坞,自己则亲率洛州刺史泉仲遵星夜疾驰赶回河桥,希望能尽早告知宇文泰提防,却还是晚了一步。
于谨一进宇文泰中军大帐,便伏地请罪道,
“职下无能,未能觉察侯景奸计,使其借舟楫脱身,来援河桥。坏了我军方略大计,谨罪在不赦。”
宇文泰起身扶起于谨道,
“侯景为人诡诈,计谋无穷,诚我之大敌也。汝一时不察,为其所乘,又岂能罪你。况此战乃高欢遣晋阳援军先至,使我军功亏一篑。可谓天意如此,实非人力可为也。”
于谨称谢而起。在听宇文泰介绍了近日河桥的战况之后,于谨不禁紧锁眉头道,
“东虏晋阳援军既至,河桥一时难克。侯景又转进HB势与高欢合军。我军先机已失,此番出征恐事多舛。不知大丞相于今有何计较?”
宇文泰沉默片刻道,
“此番势非人愿,事有反复,然既兴倾国之兵,师出无功,何得轻还?庙算运筹固为将所重,然兵势无常,又何泥于一时。如今思敬(于谨字思敬)引军归来,我军更精锐尤在,就算高欢亲至,又何尝不能一战!”
宇文泰眼望帐外如海一般的西魏军帷帐,语气坚定地道,
“昔时沙苑之战时,高欢众二十万,我军只一万。以常理论之,吾等断无生理。然赖神灵庇佑,将士用命,终得克捷。今我军坐拥十万虎熊之师,就算高欢尽起河东之众,与侯景相合,不过略倍而已,又如何轻言不胜?”
于谨闻言拜服。宇文泰扶髯又道,
“话虽如此,我已命王思政留镇弘农,整顿城防,以应不测。倘有不利,只要弘农不失,则关中无忧,无损根本。北豫本非我手,得之则喜,失之无悲也。只是此番举国之决,非同小可,对阵之计,不可不慎,尚须深相谋划。思敬此时归来恰逢其时,我这便大集诸将,与公等再议方略。”
……
从宇文泰的中军大帐北望,一片片帷帐如云坠地,覆盖山河。在无边无际的西魏军大营中偏西北一些的地方,有一座较小的营寨,一面红地白花的大旗正在迎风高高飞扬。这正是华部军的营地。
此刻华部军的营地却是异常平静。由于昨日激战竟日,今日大军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军事行动,李辰便下令将士们乘机在营中修整,救治伤病,恢复体力。
昨日大战中,华部军本已经深入敌营,眼看胜利在望。可惜终因敌人的援军突然赶到而功败垂成。但不管如何,华部军在战场上始终占有优势,最后也是自己主动撤出了战斗。而且还在反击中给于尾随之敌以沉重打击,使得华部军从容退回。因此华部军将士都不觉得己方打了败仗,士气依然非常高昂。
此时华部军整个营寨都十分安静,然而在营地的某个角落却传来一阵阵整齐的号令声。
只见一小队华部军士卒手举长槊,列队齐整,在帷帐之间狭小的空地上苦练不辍。一名军官全身甲胄,在他们面前不住呼喝着号令,
“一,二,向右刺!”
“一,二,向左刺!”
……
这名军官身形挺拔,面容英俊,深陷的眼窝中一双淡蓝色的眸子精光四射,却正是金城营戊都都主乙弗怀恩。
昨日金城营作为华部军的整个前驱参战,乙弗怀恩率领戊都兄弟们从头至尾地参加了整个战斗。这还是他第一次经历这样大规模的战斗,也是他第一次以基层军官的身份指挥步卒进行集团进攻作战。
当金城营排着整齐的阵列,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杀入敌营的时候,在稍后位置指挥的乙弗怀恩不觉心潮澎湃。
华部军密集严整的队列仿佛移动的钢铁城墙一般坚不可摧,似乎可以碾过一切障碍。战士们手中向前伸出的长槊如同是被人工修剪得完全一致的一片密林,寒光耀目,给敌人以窒息般的压迫感。
身处在这样如同运行得如同一台巨型机器一般的阵列中,乙弗怀恩除了感觉到个人的渺小,但也因这种行如一人的集体的力量,心中不由升起一种一往无前的豪迈气概。
在战斗中为了分担伤亡和保存体力,维持进攻的连续性,华部军以都为单位轮流突前攻击。当戊都被调整到前排的时候,乙弗怀恩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他拼命地吹着口中的竹哨,指挥戊都大步前进,不断向敌军发起猛攻。
鏖战多时,东魏军逐渐发现了华部军的战术特点,开始重点攻击指挥进攻节奏的华部军的军官们。华部军前沿各队主、都主的伤亡直线上升。乙弗怀恩也身被数箭,好在都没有形成致命的伤害。在当敕勒骑兵对华部军发起围攻之际,乙弗怀恩沉着坚定,指挥戊都一步不退,和敌人殊死拼杀。
华部军的将领们见状,立即将手持大斧的工兵调上前去。工兵们大刀阔斧地一顿砍杀,立刻对东魏军造成重大的杀伤和心理打击。此后华部军步卒长槊和工兵大斧相结合的战术,杀的东魏军连连后退。
归营之后,乙弗怀恩却一直心绪难平,既有初经大战的兴奋,也有在鲜血漫飞中生死一瞬的心悸后怕。但他的好处是见识多广,心思深沉,很快也就强迫自己心里平静了下来。
因那段难为人言的特殊情愫,乙弗怀恩有比别人更加强烈的出人头地的愿望和决心。昨天的激战给乙弗怀恩一种不好的预感,虽然华部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在战场上似乎很容易占得优势。但是和蜂拥而至的敌军相比,还是人数太少了,很难将优势转化为胜势,并取得最后战果。因此他希望自己和属下能有更好的技击技能,这不仅是胜败的关键,甚至也是生死的关键。
因此今日虽然受命修整,但乙弗怀恩还是将自己的属下带出来操练。
乙弗怀恩指挥戊都操训一番。火辣辣的日头下,身披铠甲操练的士卒们很快就大汗淋漓,乙弗怀恩见状便叫大伙儿稍事休息。此时却听身后突然有人言道。
“不道菩提治军严谨如此,修整之日尚勤练不辍。”
乙弗怀恩回头看时,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立了二人。这二人皆是一般武官打扮,左边一人雄怀阔腰,相貌威猛,右边之人身形略瘦矮,却是沉静稳重。这二人不是别人,却正是自己在讲武堂高级班结识的军中好友,孟和、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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