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色渐渐淡出了清晨的轮廓,迷茫的晨雾带着风的寒瑟在默默的侵袭着俯身在床沿上的蘅竹,她瑟缩的缩了缩脖子,而风却带着执拗和顽固调皮的戏弄着她,蘅竹翻过身子,又瑟缩在厚重的被子里。
风似乎并不轻易死心,它怂恿的掀动着窗帘,驱使着它用拂动的暗影袭扰着蘅竹,明暗在蘅竹的眼前不断的交接,弄得她心神不宁,慵懒的爬起身来,用手一捋纷乱的长发,当她在不经意间将眼睛游移到时钟上时,发出一声喊叫,九点了!现在已经九点了!她茫然的望着时钟,自己昨天一定疯到很晚,对了!自己是和那个怪人……她无力而闲适的站起身,在梳妆台前坐下,轻轻拂拭着微微有些浮肿的眼皮,下意识的望了望空瘪的皮包,自己今天必须去谋职,否则,也不可能依托那个怪人,嗯!必须这么做……蘅竹匆遽的吃过早饭,已经徒步在街上盲目的游走了很久,太阳仍无休止的倾泻着干燥和燠热,清晨的凉意早已被冲刷得干干净净,酷热使忙碌而奔波的人们显得昏沉而倦怠。蘅竹疲软的脚步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自己的无力,她感到非常疲倦,如果不是顾及形象,她会毫不犹豫的瘫坐在地上。已近正午时,她终于来到了坐落在繁华而热闹的黄金地段的靓达公司。
蘅竹怔忡看了看手中拿着的一大叠剪报,目光游移的搜寻着,她找到了报纸上新刊登的一个人事栏的启事:靓达公司,征求若一名形貌优秀的未婚女职员。她的目光犹疑的逡巡着那公司门口延伸着几乎绵亘到马路中间的长龙,无奈而惋惜的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家也不行,自己又没有什么优越的条件可以与那些娇俏的女孩竞争,假如能成功,这种概率也基本为零,还是算了!免得到时候被人贬低得自惭形秽!蘅竹已经彻底的失望了,转身就走,没注意看前面的路,一个趔趄,马上就要以极不雅的姿势亲吻地面了,蘅竹猛然大惊,这时,她忽然感到一双强壮、稳健而有力的大手紧紧的箍住了她的腰,所幸她没有摔倒。蘅竹惊讶、错愕而感激的转身,当她的目光停驻在恩人的脸上时,不由得惶然的尖叫一声,面前站着的,竟然是宋颂松!宋颂松轻蔑而略带揶揄的干笑了一声,嘲弄的说:“真不愧是房客小姐,你的叫声竟然那么尖锐,要不要我帮你计算一下回头率?”他的神情极其傲慢。“哼,”蘅竹忿忿的抢白道:“你是个什么鬼?莫名其妙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哟呵!”他乜斜着眼睛瞄了蘅竹一下,“拜托,小姐!要不是我帮你,你现在早已摔了一个大马趴!”“是吗?”蘅竹挑衅的说:“谁要你多管闲事了?”“什么?”宋颂松气愤的说:“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哦?”她高高的扬起了眉毛:“我为什么要认识你的心呀?还有,你竟敢自诩为‘吕洞宾’,你的脸皮也太厚了吧!”“你说什么?”宋颂松气恼的嚷,两道浓眉在眉心虬结着,他显得恶狠狠的,在这种凶煞的表情下,蘅竹被一种畏怯、退缩的情绪攫住了。
“喂,宋经理,你在干嘛?”这种僵持的状态被一个带笑而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宋颂松惊怔着,由于紧张梦呓般喃喃的低吟:“董……董事长!”蘅竹追随着他的视线慌乱的跟踪看去,认真而仔细的打量那个人。一个身材高大而匀称的男人微笑着静静的伫立着,他有一张年轻、成熟而潇洒的脸孔。二十岁?抑或二十五岁?浓眉,宽额,深邃的眼睛闪烁着幽柔的光芒,目光是柔和的,嘴角微向上弯的弧线透出了一丝哀愁而苍凉的笑意,显得沉着而含蓄,他并没有与身份谐调的高贵、倨傲和骄矜,而是给人一种平易、随和、亲切而又安详、细致、谦和的感觉。他西装笔挺,显得文质彬彬、恂恂儒雅而又风度翩翩,有着事业型男人成功的韵味。
“我、我……”宋颂松马上反应过来,随机应变道:“我正在为公司招徕模特。”“哦?”那位董事长的话音里似乎带着嘲弄的怀疑,“这用得着你亲自出马吗?不过这位小姐的条件倒是很符合模特的标准?”
董事长的目光中含着好奇和激赏,饶有兴味的望着蘅竹。她戴着一顶式样别致而时髦的大草帽,遮住了上额,帽檐在她的脸上投下模糊的暗影。丰腴而美好的脸庞上嵌着一对清澈的眼睛,纤细的眉线,挺直的鼻梁,红润、匀称而小巧的嘴唇。一件薄纱衬衫剪裁合身的穿在她颀秀的身上,白色的迷你裙,裙角在风中轻柔的飘动,露出两条修长的腿,是一个很美丽很可人的女孩子。蘅竹木然的站着,惊怯、窘迫而羞涩的微笑着,脸上焕发着明媚而动人的青春。
“那么,”董事长询问宋颂松,目光却紧盯着蘅竹:“这位小姐答应了吗?”目光中仿佛含着一丝哀恳和冒犯的歉意。“这、这……”宋颂松迟疑的嗫嚅着。“我答应了!”蘅竹灿烂而天真的笑着,话里夹杂着一丝稚气未脱的童音。“嗯,”董事长似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宋经理,待会儿你带这位小姐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好的。”宋颂松含糊的应着。那位董事长笑着走上石阶,进了公司。颂松把目送董事长远去的视线转移到蘅竹的身上,那熠熠生辉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却一脸迷惑和诧异,满是渴求和探索的神情:“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不为什么,”她随意的答着:“只是因为我看他比你顺眼,你整个人看起来都那么转!”“是吗?”他又火了,恶狠狠的盯着她,不过蘅竹已经懒得理他了,她撇下他独自进了公司。
蘅竹坐在那大办公厅里,由于紧张,她感觉空气里充塞了沉闷,外面的燥热已被内部的冷气消灭得无影无踪,甚至还让人感到一丝凉意。蘅竹透过大草帽的筛孔瞄了一眼办公桌上的名片,上面是“董事长:白彦枫”等字样。她坐正身子,拉拉衣襟,低着头抚平裙子,塞在两腿间夹住,缓解那份压迫着她的激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正视白彦枫。白彦枫很世故的微笑着,再一次上下打量着蘅竹,她很年轻,十分年轻,履历上写着:陆蘅竹,二十岁,刚刚才从高校毕业。不过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几岁。他询问道:“陆小姐,你对这份工作感不感兴趣?”蘅竹腼腆的笑着,羞怯的微微点了点头。“你很需要这份工作吗?”他仍然笑着问。蘅竹略微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显出一副窘态。“好,”他沉吟着点点头:“陆小姐,从明天起,先到这儿来受一个礼拜的培训,待遇嘛,我想你大可放心!”“董事长,”蘅竹犹疑的叫了一声,像蚊子般低低的絮语:“能、能不能……能不能先预支我一些钱?”到后来连声音几乎都听不见了。“哦?”白彦枫错愕的问:“怎么,我看你并不想家庭有困难的人啊?”“这……”蘅竹怯怯的低吟着。白彦枫又用那独断而具有权威性的眼睛在蘅竹的脸上逡巡了一下,终于说:“好吧,可以先借支你一千元,等以后工作再分期扣还。”
蘅竹大喜过望,抿紧的嘴唇松动了,她如释重负的深吸了一口气,扬起了睫毛,感激的望着白彦枫。不过蘅竹还是有些愕然,她又低下头去,默然不语。白彦枫惊讶的问:“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吗?”她仓皇的抬起头来,扫了白彦枫一眼,诚挚而恳切的说:“不是的,我……我……,”她居然结舌起来,又匆遽的瞄了白彦枫,问:“我……你、你为什么要选择我?”白彦枫坦然的笑着,眼中有了一抹研判的神情:“我想,是因为你特殊的魅力!”“哦?”她释然的笑了,“那么我应该谢谢父母赋予了我这个特殊的魅力。”两人相视而笑。
走出董事长室,捆绑的心才得到松懈的释放,刚才的紧张、不安和压抑在瞬间有了坦荡的快感,蘅竹感到十分的惬意,却迎面撞上一个人,蘅竹蓦然惊觉,对面前的那个人行注目礼,她差点跳起来,眼前的那个突兀的人竟然又是宋颂松那怪物!蘅竹不屑的对他一瞥,违心的说:“喂,你们为什么不去专门的模特公司找人啊,不会穷到这个地步吧?”宋颂松的脸上是奚落和讥讽的神色,他用他惯性的专横口吻嘲弄的说:“对啊,我也搞不清楚,董事长怎么这么没眼光,竟然选你这种货色,你也答应了,是不是想对我们年轻有为的董事长发起媚惑的猛烈攻势呀?我们的董事长可是一个超级处男耶!”蘅竹感到她头脑发昏,这个人怎么想发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个没完。
“可是,归根结底第一个招徕我的人却是你宋老先生啊!”她揶揄说。“特此更正,我不是老先生!还有,你既然这么说,就是说你承认自己是一个丑女喽?”他不急不徐的说。“你说什么?!”她气忿的喊,转念又竭力控制住自己的理智,不行,一定要在别人面前保持高贵的淑女风度,“那又怎么样?这也证明你这种人鼠目寸光!”“是吗?”他仍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你这种人是不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哗众,想一举产生轰动性效果啊?一定可以圆满达成这个目的的,会像莽牛闯进了磁器店,天下大乱的!”“你……你……”蘅竹“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一个下文,气得要死。“小姐,我们以后就在同一个公司上班了,会天天见面,你一定要多多关照哦!再见喽!”
“见你的大头鬼!”蘅竹气得又蹙额又掀眉又瞪眼又鼓腮又龇牙又咧嘴又叉腰又跳脚又发疯,活像个骂街的泼妇。她忿忿的搭上公共汽车,来到好友妙薇的家里,揿响门铃。很侥幸,是妙薇亲自开的门。蘅竹见了她,也不说话,闷声不响的走进去,抿紧了嘴唇,咬紧了牙根,脸色因为在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而显得异常的白。
“哟!蘅竹,你怎么啦?怎么一见面就阴沉着脸啊,像个肺病第三期的老阿婆!”妙薇急迫而关切的问。“妙薇,”蘅竹忽然很反常的问:“你有没有非常恶毒的咒人的话?”
“有啊,”妙薇诧异而错愕的望了蘅竹一眼,“我们最近流行把一些恶心的病串联在一起骂人。”很好!蘅竹暗想:愿那个莫名其妙的疯子宋颂松斑秃、花柳、淋病、下疳、阳痿、早泄、乳癌……赶快一样样的发作,她在心中宣泄着,有一种很爽的快意。
“怎么了?”妙薇用关怀而挚意的目光盯着蘅竹,急切的询问,目光是柔和而质询的,“你没事吧?”
“呜呜!别提了!”蘅竹连忙苦心经营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惨状:“我原以为在这里比较容易找事,谁知刚刚到这里,就莫名其妙遇到一个疯子,那家伙简直是个超级人渣!”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你表哥陈子皓?”妙薇问。
“我跟那个人是孽缘!”蘅竹一拍桌子愠怒的叱喝道。
“喂!你这个死人,这几年死到哪里去了?也不给我打电话或发传真!“妙薇亲昵的嗔怪着。”
“呀!我这几年没来这里,你咒人的本事日益见长了嘛,什么时候再传授几手?”蘅竹故作惊奇的说。
“哦?你这个大忙人还能挤出时间来向我诚心的讨教?”妙薇怀疑的调笑着,她怀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狮子狗——果果,果果很乖巧,不时用毛茸茸的身体抚mo着妙薇,伸出温软的小舌头舔舔她的手背。
“果果,过来!”
蘅竹亲热而怜爱的唤着果果,果果马上跳下妙薇的膝头,拼命地摇曳着它那多毛的短短的小尾巴向她走过来,把两只前爪搭在她的膝上。蘅竹轻柔的拂开它长长的毛,果果蠕动了一下,两对晶晶亮亮的眼睛哀恳而祈怜的望着她,求助般伸着一截小小的舌尖,那条短短的尾巴仍不安的摆动着。妙薇一边煮着咖啡,一边笑着说:“看样子这小东西还是跟你比较要好,干脆我送给你吧。”“你舍得吗?”蘅竹故意试探的说。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一向都是很大方的!”妙薇坦荡荡的说,往两只杯子里斟着芳醇的咖啡,屋子里立刻到处都弥漫着浓郁的香味。
蘅竹呷了口咖啡,望着氤氲的热气,顿了顿说:“我打算在这里定居下来。”
“那你找到工作了吗?”妙薇柔声问。
“没有必要怀疑我的能力,我现在在靓达公司做模特,先进行一星期的培训,然后才正式上班。”蘅竹说话时似乎带着一种荣耀般的骄傲。
“原来是这样!”妙薇说:“看来我必须重新审视你定居的目的,是否为了接近帅哥,要知道靓达公司的董事长白彦枫和总经理宋颂松可都是公认的名副其实的帅哥啊!”
“你说什么?”蘅竹作呕吐状,“那人渣也配叫帅哥?真是想吐!”
“我看你是吃不着葡萄反说葡萄酸!他现在可是很吃香的哟!”妙薇说。
“我吃他豆腐?我还怕他占我便宜呢!”蘅竹惊疑的说。
“不用为了掩饰而一味的说反话了!”
“谁说反话了?”
妙薇不再与蘅竹争执,而是抱着一种认真的态度,凝视着她,温和的笑着:“你真的那么讨厌他吗?”蘅竹怀疑的审视着妙薇,知道她是很郑重的看待这件事后,反而显得有些羞怯,惶惑的低下头,老实的说:“其实,我自己也搞不懂,平时并没有这种感觉,可一和他见面,他只要说几句尖酸刻薄的话,我就讨厌他到了极点,还会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我也晓不得为什么会这样!”妙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撇撇嘴说:“那你就不要再深究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蘅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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