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挽紫和梦寒星互望一眼,又同时回望身后的齐断眉,齐断眉也是一脸的茫然,师父所用的武功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可说是玄乎其玄,但他却一点不着急,朝挽紫和梦寒星尴尬地挠头笑了笑,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回想自己当年,也经常被师父这样莫名其妙地修理一顿,然后拖进屋去。
挽紫见齐断眉如此,微微一笑,转朝草屋前迈了几步,大声道:“书妖挽紫,向前辈讨教了。”声音“嚯嚯”一笑,道:“发妖在老夫面前用剑,蛇妖也在老夫面前用剑,书妖,你要用什么对付老夫呢?”挽紫道:“对付青丝,前辈用木梳,对付银儿,前辈用水功,可挽紫素闻前辈众生武功第一,为何不用真正的武功来对付我们?而用这些…旁门左道的伎俩?”
“嘿嘿!”声音冷笑道:“旁门左道?用武功?难道妖也懂武功?”挽紫道:“不错,挽紫自知论法术,绝对不是前辈的对手,可前辈既然是众生道里公认的武功第一,那就请让挽紫输得心服口服。”
“哦?”屋里之人似来了兴趣,奇道:“书妖,难道你会武功?”
挽紫仰头道:“不错,我乃书妖,在我身上就记载了一套剑法,挽紫苦修千年成人,自然也早将剑法练成,还望前辈给我个机会施展施展,出来和我过招!”
“有趣有趣!”那声音乐道:“书妖竟然也要跟老夫动剑,真是天下奇闻,好,你稍待片刻,老夫自然出来会你。”
她两人说话,齐断眉在后面听得清楚,却也糊涂,心道:挽紫说师父用旁门左道,还自称论法术不是师父的对手,这可奇怪,自己只知道师父武功了得,可从不知师父竟然也会什么法术。
正当他迷糊之际,草屋的草门“轰”地一声,又碎裂开来,从屋里正大步走出一人,身形异常矫健,可齐断眉和梦寒星一看,顿时嘴张的老大,草屋里出来那是什么人,竟是一个粗制滥造,随手捆扎起来的稻草人。
稻草人手中握着的正是银儿的九曲银蛇剑,它立在门前,剑斜指地,一副凛然之姿,只听声音笑道:“书妖,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吧,早就看出你修炼‘妖瞳百媚’已有些火候,想诱骗老夫出来趁比剑之时迷惑老夫,呵呵,老夫不是惧你,但也不上你的当,就捏个草人儿出来,和你玩玩!”
挽紫冷哼一声,也不辩解,后退了半步,五指聚拢,一把紫色的长剑破空而出,剑身细长锋利,上面刻满了怪异的图形,握在挽紫手中,在阳光之下紫芒一片,霎是神秘。
“哦,书中剑!”声音赞道:“小姑娘道行不浅啊,修书成剑了。”挽紫得意一笑,仗剑飘然而动,大喝道:“天书奇剑!”见挽紫纵剑袭来,那声音扬声喝道:“书妖,你若能砍中稻草人一剑便算你赢!”喝声刚落,就见稻草人提剑飞身,展开剑光和挽紫站在一起。
齐断眉仔细一瞧,稻草人用的剑法正是师父惯用的“咫尺星河”,剑虽握在稻草人手里,可稻草人似乎因握剑而有了生命,身法流畅至极,剑法更纵横挥洒,腾挪闪移之间无不透出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掌中九曲银蛇剑更是剑气飞扬,引得满天枯叶飞旋,洋洋洒洒。
再看挽紫,齐断眉更是吃惊不小,自从认识挽紫就从未见她用过剑,而现在,一柄紫色的长剑握在她手里,宛若剑中高手一般,飘逸洒脱、刚柔相济,身形步法乃至眼神无不配合得天衣无缝,施展的那套剑法也颇为奇特,横竖撇捺,钩挑折转,俨然一个书法大家在用剑写字。
可齐断眉再一看,心中不由苦叹,挽紫的剑法虽然精妙,可她要对付稻草人手中的剑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何况从招式来看,她明显实战经验太少,每逢关键之处不能随机应变,发挥不出剑法的绝妙所在,且从稻草人的剑路来看,师父也并未全力相搏,只守不攻,不断地在试探挽紫的招式。
果然,挽紫和稻草人互拼百招过后,稻草人见挽紫招式已全部用老,剑法忽然一变,不闪不躲,笔直朝前一刺,挽紫赶忙侧身让开,骤然就见眼前剑光大盛,九曲银蛇剑抖出一道炫目的光华。挽紫目光一寒,正要说话,就见稻草人赫然回剑自砍,将扎在全身上下的绳子一剑削开,段时浑身散开,变成一捆捆稻草。挽紫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觉全身一紧,稻草已依附在她身上,将她结结实实地绑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稻草人。随后,稻草人裹着挽紫大步流星,没入了草屋里,地上的破碎的草门又齐齐竖立起来,依旧大门紧闭。
齐断眉和梦寒星在后面看得瞠目结舌,只是不多时的功夫,青丝、银儿、挽紫皆被草屋抓了进去,且方法都是出人意料,闻所未闻。梦寒星朝齐断眉惊恐地望一眼,道:“那人真是你师父?”齐断眉也在纳闷,自小就跟随师父,几时见他用过这些个稀奇古怪的法子。
“阿眉!”屋里的声音唤道,“你的三个妖朋友皆已被我擒住,剩下那最后一个懂‘大地神魔拳’的小子要不要也来试试?”齐断眉赶紧跑到屋前,跪倒磕头,恳求道:“师父,这些都是我生死与共的朋友,就请师父不要再为难他们了。”
“生死与共…”声音沉默了片刻,微微叹了一声道:“好吧,就暂且放过那小子。”齐断眉跪在地上,欣喜道:“多谢师父,那其他的几个朋友也请师父放她们出来。”屋里人道:“那是自然,不过…在放她们之前,师父要你帮我去办一件事。”齐断眉抬起头,疑惑道:“师父请说?”
“给!”声音震喝一声,一道红光破门而出,打到齐断眉身前。齐断眉弹地跃起,随势一捞,正将红光抓在手中,低头一看,竟是张大红的请柬,上面印了个烫金的“喜”字。齐断眉朝屋里望了望,就听声音懒洋洋道:“为师在此养老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送请柬来,许久不入尘世,也懒得动弹,你就替为师去一趟吧。”
齐断眉一脸古怪,翻开请柬一看,里面娟秀地写着几个字:“明晚,梦神将军府,故人之女花烛之喜,望老友一聚。”落款更是画符般的画了一个图形。齐断眉心道:这真也奇怪,没有地址,也没有新郎新娘的姓名,叫人如何去找?
屋里人道:“就是今晚,梦神将军府就在山下,你和你身后的小子同去吧。”齐断眉惊道:“梦神将军?师父,这难道和‘梦神剑’有关?”屋里人催促道:“快去吧,到了地方自然就会明白,你的几个妖朋友,我就留她们在这里做客了。”
齐断眉皱了皱着眉,朝草屋张望了一眼,又看了看梦寒星,梦寒星接过请柬翻了翻,朝草屋拜了拜,也不多问,转身随齐断眉一起下山去了。
下山的时候已近黄昏,齐断眉和梦寒星重回小镇上,齐断眉心道:自己没离开庐山的时候,从未听说过山下有“梦神将军府”,多半是自己离开后才有人搬来新建的。于是沿街打听了一番,可竟连上年纪的人也不知道有这么一户人家。
两人正在纳闷的时候,经过一家不小的酒家,酒家的伙计原本是在门前揽客,可如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见齐、梦两人望着他,也没什么劲头,并不过来招呼。齐断眉不经意间朝里望了一眼,没见一个客人,心里奇道:现在这时段,怎么会如此冷清,这家酒店也算老字号,不该这样,转念又想,今天小镇上似乎也格外清冷,像是有什么事发生。
于是,齐断眉拉着梦寒星走到伙计面前,问道:“你知道梦神将军府在哪吗?”伙计一翻眼道:“不知道,没听说过。”齐断眉听他口气生硬,正想走,转而又问道:“对了,今晚可有哪家结婚办喜酒?”伙计长叹一声,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依旧不冷不热道:“有啊,你们没瞧见这里一个客人也没有,镇上冷冷清清嘛。”
齐断眉和梦寒星相视一笑,知道问对了人。小伙计瞅了瞅两人,只觉眼生,道:“你们两个一看就知道打外乡来了,告诉你们,今晚是我们这方圆百里,九村十镇之内,最大的一户人家小姐出阁,要嫁人了。”齐断眉又确认道:“除了她一家,还有别人家办喜事吗?”
小伙计哼了一声,道:“他家嫁女,谁家敢和他同日。”说着,无奈朝店堂里一指,苦着脸又道:“你知道今日为啥没生意吗?都去喝他家的喜酒去了!那么大户人家请客,广招四方宾客,岂有不去的道理,要是我也能去那该多好啊,那菜你八辈子也吃不着一顿!”
齐断眉心知不会再有错,问道:“他家在哪?主人姓什么?”小伙计漫不经心朝北边一指道:“朝北,脚程快的半个时辰便到了,最大最气派最灯火辉煌的那家就是,主人姓白,黑白的白,白府…”
小伙计才说完,就见齐断眉忽然瞪大眼睛,喝道:“姓白?!”小伙计道:“是啊,没错,白府。”齐断眉转身一晃,朝梦寒星喝道:“快走!”小伙计顿时只觉眼前一花,刚才还在眼前活生生的两个人,仅是一晃,就如水汽蒸发般不见了踪影。
白府照亮天际的通明灯火就在不远,脚程飞快也需半个时辰的路,齐断眉眨眼工夫就已到了,耳边没有了风声,四周的景致模糊退去,脚下施展的依旧是“浩海微澜”的轻功,可效果竟已不同,停下脚步,只觉身后一阵劲风追来,激荡起他一身白衣在空中飞扬舞动,不知不觉中他的速度竟已超越了风,回头望了望,黝黑的山路远处,正有一点黑影急速朝自己移动过来。
远远望去,白府门前,正有不少宾客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笑语欢言,恭喜道贺之声在夜色里传开老远,却刺耳般传进齐断眉的耳里,在他胸腹间辗转反侧地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此刻,他心里早已乱作一团,目光呆滞地望着白府深处,那一望无际的漆黑里,今晚正红妆淡抹的新娘,真会是她吗?
那个在漆黑的巷底,翻墙跃出,横空出世,却又一脸怒色,在夜空中惊艳如花的纵刀女子;那个自己为之无端守候了一夜,睡梦中让人迷恋的温婉姑娘;那个在有名客栈西厢房里,半裸着身体,一脸含情,一脸羞涩,一脸彤红的醉人少女;那个一直无忧无虑,嘻嘻哈哈,大大方方,又有点小姐脾气的可爱女孩。
今晚,竟要嫁人去了。
齐断眉猛然摇了摇头,笑自己想象力太过丰富,出嫁的未必就是她。
可,如果真是,自己又该怎么办?
齐断眉依旧长叹一声,烦乱的心绪怎么也无法平静,自从泰安镇的小巷里初次遇上她,到太白山下的郊外小屋,到无名客栈的地下石室,到寒家村的祠堂,到幽静海的地下古墓,直到仙霞山上,这一路上时间虽说不长,可在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心里早已就把她当作自己生死与共的朋友。
而如今,她离开了,要嫁人去了。齐断眉突然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能继续叹息,竭力平静下来,自己该怎么做?怎么做才算是对?这对和错,又该如何区分。
耳边风声响起,梦寒星已赶了上来,停在他身边,微微喘息着,正侧头望着他,齐断眉并没注意到他眼中不可思议的疑惑,只是凝望着远处,茫然道:“我们该怎么办?”梦寒星长喘了一声,犹豫了片刻,坦然道:“如果真是她,我们总该道声喜吧。”
“好,我们道喜去!”齐断眉冷冷道,展开身形,朝白府掠去。
白府。
齐断眉和梦寒星还未走到门前,就被两个悬剑的红衣少年拦住了去路。只听其中一个恭敬道:“两位可是来白府观礼的客人?”齐断眉久久不答,梦寒星赶忙应了一声道:“是。”红衣少年又问道:“那请问,是一般的朋友客人,还是主人家的亲戚?”
梦寒星道:“哦,算一般朋友吧,这有什么区别吗?”红衣少年走近几步,将两朵紫色的小花交到梦寒星手中道:“一般的客人请佩戴紫花,这样有便于我们区分和招呼,你们请吧。”
两人左右一让,摆手示意请他们进去,梦寒星将一朵交到齐断眉手中,两个各自将紫花别在胸前,大步走向门口,立刻有人迎了上来,朝两人胸前一看,满脸堆笑,抱拳道:“两位客人,想必定是远道而来,赶快往里请吧,今晚我们家小姐大喜,请务必尽兴畅饮,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梦寒星抱拳还礼,乐呵呵道:“恭喜恭喜。”说罢,他一瞧齐断眉,齐断眉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正往里走,猛然一停,似乎想问什么,迎客之人立刻会意道:“客人有何吩咐?”齐断眉深叹一声,艰难地摇了摇头,径直朝里走去。迎客之人警惕地皱了皱眉,朝身边暗处一使眼色,黑暗中闪出两道人影,紧随齐断眉和梦寒星而去。
迎客之人见齐断眉走远,轻叹一声,不由拜了拜天,自言自语道:“今晚,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啊!”
白府大院里的酒席尚未开始,足足三十张大圆桌摆在院子里,却丝毫不显拥挤,数十串大红的灯笼高高支在空中,将四下照得亮如白昼,斗大的“喜”字更是贴得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扬扬。此时院子里早已宾客如云,人头攒动,相互道喜和寒暄之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常。家丁和下人穿梭在人群之中摆酒上菜,忙碌却分毫不乱,一看便是训练有素。
梦寒星和齐断眉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紧随而来的两名白府护卫站在不远处,负手靠墙,警惕地朝院里观望,时不时朝齐断眉这边望过来。他两人自然早知道有人正盯着,梦寒星朝大院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望了一圈,低声道:“看来这里的护卫不少,正严阵以待呢。”
齐断眉道:“我要去找她。”梦寒星轻笑一声,并不吃惊,既然来了,就得干点什么。齐断眉揉了揉眉,低声道:“我想见见她,我有话和她说。”梦寒星朝院子里望了望,道:“怎么见?去找人来问?”齐断眉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我想,我们去找新娘,如果她不是,我们再找人问,如果她是…”梦寒星凝神道:“怎么样?”齐断眉眼神一阵恍惚,茫然若失,隔了许久才道:“不知道…道喜吧。”
梦寒星耸了耸肩,道:“我没意见啊,好久不动身手了,正愁无处施展呢。”齐断眉点点头,站起身道:“我们走。”梦寒星也跟着起身,却不急着走,目光朝边上一转,盯着不远处的两个护卫,齐断眉淡淡一笑,朝那两人挥了挥手。
两名护卫早已注意到了齐断眉和梦寒星起身,正仔细盯着,见齐断眉向他们招手,不敢不去,神情戒备地走上前,忽见梦寒星一甩手,正将桌上的一壶酒抛了过来,其中一人不由伸手接下。
可就在这一刹那,两名护卫只见眼前人影翻飞,风声掠动,再定睛一看,齐断眉和梦寒星竟已不见了踪影,这还了得,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向附近的伙伴示警,可同时眼前一黑,身子一麻,隐隐听见耳边有个声音说道:“朋友,今晚,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齐断眉和梦寒星一前一后犹如两只潜伏进夜色里的影子,朝院落深处一重一重地摸索进去,喧闹和灯火转眼已抛在身后,庭院里的人依旧各自忙碌着,显然少了许多,突显出安静和冷清,却安静得有些可怕,冷清得让人不寒而栗,暗红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曳,竟似一种狰狞。
这已是最后一重院落了,齐断眉和梦寒星一左一右,悄悄从两边回廊下掠过,守护在廊柱暗处的黑衣护卫不知不觉中已被一一点倒,虽然还身处在自己的岗位上,已和摆设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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