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倒拎着无鞘的青钢剑从慧可身边经过的时候问。为什么要用这么拙劣的拳法？天下第一高手能制住我的方法不止一种，可他为什么一种都没有用？刚才的慧可表现得实在有点奇怪。
“老衲修行走错了路，误入旁门，本来下了老大的决心改邪归正，但现在看来，为时已晚，呵呵，为时已晚……为时已晚……”慧可在我身后喃喃地低语着。我并没有停留，走得虽不快，但终究距离慧可越来越远，慧可的声音本就不大，渐至不可闻。
“这老家伙搞什么鬼？”要说走火入魔，那或要找只鬼来才会相信，特别是我刚同他交过手，内力浑厚如昔，最后的普济武学施展得浑若天成。这老家伙好像有意不用本门的武学，但也不至于除了那垃圾拳法，就不会别的了吧？要不是最后生死攸关，这厮还会坚持下去。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呵。
不管怎样，我现在已经距离定远很远了，心头就像一块大石被搬来一样，轻松畅快得似要飞起来。此时我才明白在定远这段日子我是多么的压抑。虽锦衣而玉食，但命运却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对于已经习惯于掌握自己命运的我而言，这才是最最不能容忍的！
我穿行于山涧之中，此时天色渐变，乌霞罩顶，山雨欲来风满楼。不一刻，天际电光闪烁，隐隐的雷声自乌云的源头传来，初时掉落的稀稀落落的小雨点眨眼间就变成了瓢泼大雨。我收起体外的真气层任凭冰冷的雨水淋在身上，雨水打透衣衫，渗到肌肤，再贴着肌肤在衣衫内流下。雨水的冰冷渗透肌肤直沁心脾，就像三伏天吃下一个冰西瓜一样，好爽啊！
爽得我只想仰天长啸，用啸声来抚慰心神，舒缓压力，是我在长年的逃亡中形成的习惯，若不是这样，恐怕我那根天天都绷在极限状态中的脆弱神经早就因不堪重负而断裂了。
一丝不大正常的声音传入我的耳鼓，多年养成的应对意外的反应本能马上把已经冲到嘴边的一声长啸硬生生地压了回去，那是琴声，五弦琴的声音。
琴声并不奇怪，但荒山野岭中的琴声呢？对于经历丰富的我来说，荒山野岭中的声音倒也在正常的范畴之内。但一丝能够在轰轰隆隆的雷雨中隔着一座山传入耳中的琴音呢？
心生警觉，灵识在一瞬间被激发到顶峰，因为我感觉到了杀气！好重的杀气！当年那些大内的侩子手身上也没有这么浓烈的杀气，那是什么？
那是军队！只有常年沙场上征战的将士们，才能拥有这么霸道的杀气，他们根本就没想过会放过对手的性命。不过好在我的灵觉告诉我，这杀气并不是冲我来的。前进的方向转过一个角度，向旁边的山顶行去，我的双腿越迈越快，弹指间达到了一个足令我骄傲的速度，在我到达山头的前一刻，我的灵识，那双心灵之眼先我的肉眼一步，看到了一幕另人压抑又热血沸腾的景像。
一个女人，红妆素裹，发际束冠，定如磐石，英姿飒爽，女人盘座在山涧中，面前横放着一个古琴，暴雨在她头上绕过她的身体和身前的古琴向四周流下，在电光的闪耀中，仿佛女人身处在水晶琉璃罩中一样。
女人的前面，山涧同两侧的山坡上，满是轻装的骑兵，我只扫了一眼，便知道每个战士都是刀弓盾齐备，没有长枪，完全同突厥军一样。难道我在定远的这段时间，突厥已经突破了大隋的边境？
女人无视对面正向她迅速向她逼近的杀气腾腾的骑兵将士，以一种极优雅的姿势拔弄着手下的琴弦。我听得清楚，在铮综的琴音中，总有一个音节紧扣着骑兵们动作的节奏。在音律潜在的作用下，骑兵们的动作越来越整齐，越来越统一。
我心中替那个女人感到惋惜，气质不错，内力不错，琴不错。但用琴来面对战场上的杀人机器，就错了。满山遍野的骑兵，足有五千，看他们策马的动作就知道，这都是多年生长在马背上的精骑！
音律可以迷神，特别是贯注了内力的音律，更有杀人的功效。但单人用音律对抗一支五千人的训练有素的军队，没有人可以想像，就是以音律著称的河北窦家也不行！
女人神色平静，依然全心调整着音律，逐步地控制着正向她杀来的大军。现在整支军队的动作频率已经十分整齐了，嗯，这女人还真是不可多见的高手！
音律在动听的节奏掩饰下极其隐密地转换，战士们的动作也在不自觉地随着乐音变化着，但他们距离女人已经越来越近了。我实在不忍见女人被乱刃分尸，但就在这时，我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就像有两把刀子插在脸上一样，当然事实并非如此。灵觉下意识地去追察原因，于是忽，我发现在对面最高的山峰之顶，站立着一个人，一个正在紧盯着我的人，灵觉之眼展示了他的全貌。
是个男人，一身武将装束，身量极高、骨架极大、也极魁梧。仿佛感应到我正在观察他一样，此君目光立时变得凌厉非常，一种强绝天下、万夫莫敌的无匹霸气挟着毁天灭地的强者气势横过数百丈的距离，毫无窒涩地作用在我的心神之上。
这气势是有生命的，从中透出此人的心胸气度，在灵觉的感应下，我知道这就是那种作做所为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那种人。勿击堂堂之阵，勿堕正正之师，与这样的人为敌，无疑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不过我长了二十余年，交朋友的本事没学多少，树敌的本领却几乎独步天下。也许天生就有嗜血的本性，在那三年命悬一线的生涯之后，我嗜血好战的性格得到了充分的激发，如果不打架不杀人，我真的怀疑我的生命还有没有意思。
堂正之人的可怕就在于出手毫无顾忌，只因为他认为他所作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这样的人往往能将战力十二成的发挥出来。可怕是么？我也是这样的人！
翻过山岭后，我脚下一直没有停，现在已到了半山腰。此时女人已将整队士兵几乎完全控制住了，琴音越来越和谐，正在蕴酿最后那心神上必杀的一击。
此时雷光越来越近，山峰之顶的那人仍然居高临下趾高气扬地压迫着我，我的心底泛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雷必劈之，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仿佛回应我的想法一样，我的灵觉感到了天地之间某一区域的异常，这一区域的物质正在发生某种变化，发生变化的物质瞬间就构成了一道仿佛沟通天地的一道桥梁，惊人的极纯的白光闪耀，一道闪电形成于天地之间，闪电上接云顶，下面连通的正是那个耀武扬威的武将，此时在雷电的作用下，此人的盔甲发出耀目的白光。压迫着我的气势立时消失于无形。
耶！我右手握拳用力地挥舞了一下，解决！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令我目瞪口呆。闪电眨眼而过，消失于天地之间，而承受了闪电重重一击的那人好像还在活动，他摇晃着大脑袋上下看了看自己，无边的霸气以此人为中心，更为猛烈地向四周的群山发散开去。
没死？！
这还是不是人？
同霸气一同发出的其实还有此人的一声断喝，心理承受能力遭遇挑战的我并没有注意，不过这一喝引发的后果却将我从心灵的震撼中拉了出来。
此时琴音已柔和到极致，几乎微不可闻，只要在给女人一弹指的时间，或许她真能完成前无古人的壮举，但此时那不知道还是不是人的武将的一声鬼叫已然出口，虽然叫得有点晚，可必竟还是有叫声发出的。
五千精骑听到了鬼叫之声，马上仿佛人人吃了春药一样，五千人同时回应了那一声断喝：“破！”我不得不赞叹这女人的运气之好，因为在五千精兵一声断喝的同时，天界那几欲撕裂人灵魂的隆隆雷声适时传下。吼助雷势是雷助军威，一时音整条山谷天地都不绝地回荡着那五千人天人合一的一吼。
“波”的一声，琴音嘎然而止，微风吹过，女人面前的琴就像一堆面粉一样层层飞散。
没了。
后世数百年军人的表率，魔界大军陷阵营永远的敢死先锋，上等兵华玲，此时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好奇宝宝，丝毫不知正因自己此次的糟糕表现，而被魔皇永远地钉死了身份：终生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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