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痛痛快快的到郊外玩了一天,直到天黑才赶回家,带着疲惫洗个澡,之后睡觉,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但是,早晨被妈像往日一样从被窝中拎起来的时候,我又回到了往日。城市中的现实使人只能把郊游的事情当成是一个熟睡中的美梦,昙花一现。
五月八日的上午,学校的课程无比单调。听完班主任的语文,我开了小差,遛回家,一边理疗,一边看书,一边听音乐。
现在的腰痛已经很难让人忍受。在没有事情可以吸引我的时候,我总无精打采的想在床上躺着,虽然并不能减轻疼痛。
这使我很害怕,因为A的原故。于是,我在五月九日的上午又跑到学校对面的一家医院做超声。这次的逃课正赶上老师查房,发现教室里少了很多的人。结果我被K了一顿。
超声的结果让人如释重负,一切正常。医生认为我有两个病症,一个是左腹直肌拉伤,一个是肾虚。后一种病症我从来没有主动的告诉别人,那会让我感到无地自容。
但是没有得癌,确实是让人高兴一把的好理由。
2.
转眼很多天过去了,如果不是照片被洗回来,我早已经把郊游的事情忘到玉皇大帝那里去了。现在大家所关心的事情是区运会。
前边讲过,表弟为区运会牺牲了四天的假期。在区运会前,他的学校基本处于一种半停课的状态。
幸运的是,我的学校是一所重点中学。为了与外区的学校拼升学,对于这种“提高素质,展现风采”的事情,教委从来不勉强我们。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我们学校凑齐观众人数和检阅队伍,就可以拿到精神文明奖。
除了高一的两个班级被不幸选中当检阅队伍以外,全校高一高二的学生只要穿上校服,带上响板(一种非常原始的道具,我妈妈那一代人就用过,用钉子把两个金属瓶盖穿起来钉在小木板上,两个一对,让木板撞击,瓶盖会发出响声)就可以了。为了平衡心理,高一那两个班级受到校长的亲自表扬。
区运会那天早晨,公交车人满为患,凡是乘机动车去体育场的都挤在上边。为了减轻公交车的压力,区领导们都很不情愿的坐小轿车来参加会议。
运动会在八区体育场举行。那是哈尔滨市最大的一座体育场,也是最破的。看台上零星的长着杂草,砖头水泥有的也已经脱落。没有照明,没有粉饰,整个建筑光秃秃的展现在人们的视角中,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起落后的旧工业时代。或许到下个世纪,这里比罗马大竞技场更吸引外国人。
各个学校的学生在水泥看台上排成一个个方阵,参加文体表演的学生进入到赛场里边,坐在土地上,等待着老师发号施令。
学生们刚刚坐定,各个校长就迫不及待的要他的学生表演,以引起主席台上那些青天大老爷的兴趣。
骚首弄姿,简直是三陪勾当!
在区运会之前,各个学校通常都要停课训练,把学生拉到操场上去,坐成方阵,手持各种颜色的纸板。每个学生都按坐标形式被编上号码。再被告知自己在哪套方案中举哪个板。然后反复操练,直到滚瓜烂熟。
在开幕式的那天,学生们认真的盯着指挥手上的号牌,当他举起不同的牌子时,学生应当马上举起对应的纸板。既不能错,也不能慢。
小学五年级的那次,区运会进行到一半时,天开始下起了雨。老师们开恩,允许学生们穿雨衣或者打雨伞。可怜的是,我带了一把黑伞,被我那个把打学生和吸烟一起列为自己人生两大乐趣的男班任狠狠打了一拳,勒令收伞。
那天以后,我感冒了,在两天的病假中,我用所有能够用来骂人的字来骂我的老师和大会的主持人。那个主持人在运动会就要结束时不痛不痒的说过的一句让我终身难忘。他说:“坐在主席台对面的靖宇小学的同学们,你们不畏风雨,坚持到最后一刻。你们辛苦了!我代表大会,向你们表示衷心的感谢和崇高的敬意。你们不愧是以英雄的名字命名的学校的学生。同学们,请你们再坚持一会,二十一世纪将属于你们,未来将属于你们!”
不过,现在二十一世纪了,又怎样了呢?我们不是依然要来体育场听他摆布?
3.
好在我如今已经有了出头之日,不但对于带纸板之类的事情可以置之不理,还可以对老师的那套虚伪做作表现出我的不屑一顾,这种不屑有时表达的露骨,不可救药的让老师无可奈何。我只在意的是,运动会能够给我带来多少的休假。
早晨,只带了两瓶水、一个屁垫、一把黑伞和一本书。来的时候,还在门口买了一斤瓜子。我今天的任务有三项:看《雷雨》,取药,去学府书店。区运会不过是我看《雷雨》的一个场合罢了。
除了看《雷雨》,自然还要好好和人侃一侃。这虽然没有被列入计划,但我总是情不自禁。
我们在运动员入场的时候,喜欢对各个学校打牌的礼仪生品头论足,并用望远镜仔细观察重点目标。我没有望远镜,只有在大家喊好时借来瞧一瞧。间歇的时候就和身边的大华扯淡。
大华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高中又考到一个学校。这很难得,因为我们班当年只有七名同学在道外区报考,考完后只有三个人还继续呆在道外读书,并且都在一个学校。
大华和我上初中的时候就是好朋友,那时我们每天坐一趟班车上学。早晨他在终点上车给我占座,晚上我一马当先抢上车为他占座。当时还有一个叫迷糊的小子和我们做一趟车,正好是三人行。
在车上我们经常一起扯淡,像我和色琪那样相互挤兑。与我和迷糊相比,大华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很有分量。他最拿手的就是用一口我们听起来很正宗的山东腔讲笑话。
现在我俩虽然仍在一个学校,但如果不是区运会坐到一起,可能在整个高中都没有在一起长时间调侃的机会。这也是我要感谢区运会的唯一一点。
大华指着对面看台上的一个广告牌,问我看到上边写什么了。
我一看,写的是:“千方百计把经济搞上去,一心一意为人民办实事。”这是当年全市喊得最响的一句口号。现在的政府改变作风,不再喊口号。不过市领导们说话有个“举全市之力+X”模式。无论做什么事情,之前总喜欢加上“举全市之力”五个字,后边“X”的内容倒是经常变化,比如搞好城市道路建设、建设生态园林城、开发松北繁荣两岸。就是不知道全市有多大的力气能让他们这么举着。
我很吃惊大华两年没有和我在一起调侃,堕落到如此没有幽默感,竟然连这种在中国俯首皆是的口号都会引起他的兴趣。
而大华的看法正好和我相反,他认为我才缺乏幽默感和政治洞察力,连如此简单的玄机都没有看出来。他向我解释说:“这是一句大实话,意思是要千方百计把自己的经济搞上去,一心一意为裙带的人民办实事。”
现在大家都知道,黑龙江是中国腐败的重灾区,高官下课就像往水里下饺子一样,都查不出来是多少个。看来平时不关心时事的大华还是很有政治洞察力的。
没办法,谁让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叫肥沃的黑土地呢?
区运会上的眼花缭乱被领导和老师们称为展现时代风采,或许的确如此。区运会上充满的虚假繁荣是一些不繁荣地方行政寡头们最喜欢拥有的。此时此刻,区长和一些大人们在主席台上看着全区祖国的花朵小丑式的献媚和讨好,心中一定无比高兴。首长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其实就是一种主人奴才和狗的关系。
或许区长也知道这是假繁荣,因为他常常也如此的对待他的上级。但他不管,他要的就是大家对他唯命是从。他最不喜欢的可能就是奥运会了,因为奥运会的运动员素质普遍不高,他们入场时的队伍总是拖拖拉拉,步伐也不整齐。更不可容忍的是,运动员在经过主席台的时候,从来不正步走,也不喊口号。观众的素质也很差,比赛时竟然打口哨、鼓倒掌,真不成体统。
政治秀在世界上到处都有,美国的总统候选人最爱在本党代表大会上亲吻自己的老婆,北韩和古巴动不动就是万人聚会,台湾在选举的时候各种选举派对也是连连不断。但台湾的政治秀和大陆的比有两个好处:第一,你自愿,你可以参加蓝营的,也可以参加绿营的,还可以两个阵营的都参加;第二,有外快,这是我在联合早报上看到的消息,参加政治秀的人可以从组织者中领酬劳。
最起码的,我在广场上为连战喊了一天的“阿扁做票”,你总得供我吃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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