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红雨（1 / 1）

诚大哥睡着了，发出微微的鼻息。房间里一片静谧，空调低沉的嗡嗡声此刻听来是那么的惊天动地。我坐在沙发上，破天荒点起了一根烟，烟草辛辣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呼吸道，几次差点咳嗽起来。青蓝色的烟雾在我的眼前袅袅升起，转瞬又消失不见，我的思绪也如这青烟一样朦朦胧胧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大脑里在想些什么。

诚大哥翻了个身，低低地梦呓了几声。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特别是失去了右手之后，诚大哥似乎变了一个人，从他身上再也看不到以往那种锐气了，他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刺刀如今变得锈迹斑斑、残破不堪。这样的他如何去面对“黑雪”组织凶残的追杀呢？我的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诚大哥在房间里翻滚跳跃，一枪狙杀“黑雪”的狙击手；狂飙的车上，诚大哥镇定地将追赶我们的吉普车击翻；我站在暴雨中狂吼着，诚大哥搂着我的那有力的臂膀……我鼻子酸酸的，眼泪几乎就要滴下来，我连忙昂起头，闭上双眼，还是有一大滴顺着腮帮滚滚而下。

窗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窗帘上已经映上了一缕朝阳的光芒。新的一天又在人们的忙碌中开始了，平常人总想明天会更好，而杀手有明天吗？

诚大哥还在熟睡，也许经过了太多的磨难，他把生死看得淡了，才会有这份宁静的心态。而我的心情此刻却显得无比焦灼，我几乎是一分一秒地数着过，心中无数遍地骂着南哥，抱怨他为何迟迟不到，同时也隐隐地担心他的安全。

终于楼下传来了三短两长的敲门声，然后是门铃“叮咚、叮咚”悠长地响着，我的一颗心总算踏实了下来。南哥心急火燎地冲上楼来，刚进门就说：“快点走，再不走来不及了。”他抓起桌子上的杯子猛喝了几口水，缓了口气接着说：“附近已经发现了好几个可疑的人，我们得赶快才行。”诚大哥也醒了，听了南哥的话之后，他的神色变得严峻起来，连忙穿好衣服。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枪掏出来紧紧地攥在手里。我们帮诚大哥收拾了一下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下楼的时候，诚大哥说：“小枫，等下你开车。”我“嗯”了一声。楼下，那个中年管家有些不安地站在门口直搓手，诚大哥和南哥塞给了他一些钱，他死活不要，南哥硬把钱塞到他怀里，又叮嘱了他几句，那个管家依依不舍地拉着南哥的手，眼泪都掉下来了。

南哥的宝马停在小楼旁的巷子里，我等诚大哥和南哥坐好了之后，一踩油门，快速地打着方向，宝马在狭窄的小巷里扭来扭去，好不容易上了大街，南哥说：“往长沙开，那里我几个朋友，我们到那里避避。”我点了点头，手里不停地加档、减档，宝马象离弦之箭一样在滚滚车流里穿行，我不禁想起了上次和诚大哥一起逃亡的时候，也是我开车，诚大哥在后座呵呵笑了一声说：“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小枫的车技还没有退步啊。”我知道诚大哥是想缓和车里紧张的气氛，也附和着说：“哪敢退步啊！逃命可就靠这点本事了。”诚大哥和南哥都笑了起来，我却一点也不想笑，心中是浓浓的悲哀。

车快出城了，马路上的车也渐渐稀少起来，我无意中瞄了一眼后视镜，突然发现一辆黑色的本田车有点可疑，我示意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南哥看，南哥看了一眼，低声咒骂起来：“妈的，该死的兔崽子跟上我们了。”诚大哥也扭头看了一眼，他沉声说：“阿南，小枫，把武器准备好，前面说不定还有堵截的。”一上车，南哥手中就抱着一把带榴弹发射器的AK-74，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听了诚大哥的话之后，他把枪机一拉，把腰间别的榴弹塞了一颗到发射器里，咬牙切齿的说：“妈的，老子就是死也要多拉几个陪葬。”我丢开方向盘，也把手枪子弹上了膛。诚大哥一只手不方便，南哥丢给他一把已经上了膛的手枪。

出城之后，我拐上了一条高速公路，后视镜中，那辆黑色本田紧跟着不放，两台车一前一后地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我把油门踩到底，一路上不停地超车，渐渐地和那辆黑色的本田拉开了距离，但是却不能甩掉它。车里虽然开着空调，但是我的额头已经微微见汗，南哥不时地回头看看后面，看得出来，他也并不轻松。

远远地，从高速公路的一个入口接连开上来了两辆货柜车，在慢车道上行驶着。我们的车快接近的时候，后面那辆货柜车突然一打方向上了快车道，和另外一辆货柜车并排行驶，把整个路都堵上了。南哥大惊出声：“妈的，还真有堵截的。”我不得不放慢了车速，后面那辆本田已经快跟上来了，我焦急地想着方法。

前面的一辆货柜车后面的厢门打开了，我看了一眼，吓得我倒吸一口凉气，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伙把一架重机枪架在了车尾，正准备瞄准我们。我猛地一踩刹车，手上顺势打了一把方向，宝马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硬生生地在高速公路上调了个头。我快速换档，宝马迎着那辆本田冲过去，后面，重机枪已经“哒哒哒”地开始射击了，子弹带着尖啸从我们车旁飞过，我高声喊着要诚大哥躲好，然后我一把把南哥手中的AK-74抢了过来，然后猛地把南哥往下一按，让他躲好，南哥没反应过来，大声嚷嚷着：“小子，你想干什么？”我寒着脸没理他。

我象疯了一样开着车迎着本田冲了过去，两车越来越近，我甚至都能看清楚里面驾驶员的脸。本田车后座窗户里一个探出半个身子，手中的冲锋枪喷着长长的火焰向我们射击，子弹在宝马的挡风玻璃上穿出几个洞，我没有躲避，我似乎已经忘却了那射过来的是可以要命的子弹。我的心里的愤怒早就不可遏制地爆发了。我用AK-74的枪托把挡风玻璃全部砸开，一手把住方向，另外一只手把枪架上，AK-74发出欢快尖锐的“嗒嗒”声，把子弹向本田倾泻过去。那个向我们射击的人身上迸出几团血雾，像条死鱼一样挂在车门上，车里面的同伙很快把他拉了回去。

两台车眼看就快要撞上了，我突然一打方向，宝马从本田旁边擦过去的一瞬间，我把一颗榴弹打进了本田车里，“轰”的一声巨响，我从后视镜里看见那辆丰田腾起了一个小小的蘑菇云，停下不动了，整个车燃起了熊熊大火。南哥重重地拍拍我的肩膀：“小子，你够狠的啊！”我哈哈一笑，然而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来路上，同样的两辆大货柜车正并排着开过来，高速公路两旁都是用高高的铁丝网，四辆货柜车把我们堵在了中间。我把车停下了，望着诚大哥和南哥苦笑，今天真的就要丧命于此了。诚大哥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我和南哥跟了下去，两边的货柜车上都下来了二十几个拿着枪的人，隐蔽在货柜车的两侧。诚大哥把手枪叼在嘴里，伸出他仅剩的左手，南哥把手握了上去，我也把手握了上去，三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诚大哥叹了口气，带着愧疚的神色看了我一眼，说：“好兄弟，大哥连累你了。”我摇摇了头什么也没说，诚大哥点了点头高声说道：“好兄弟，同生共死。咱们来生还是好兄弟。”南哥哈哈笑着说：“老子来生才不跟你做兄弟呢！”我们都笑了，明知道今天必死，却笑得那么轻松，似乎不远处的敌人根本就不存在。

我往榴弹发射器里塞了一颗榴弹，我们端着枪迎着一边的货柜车走过去。越来越近了，200米，150米，100米，我们站在那辆燃着大火的本田旁边停了下来，那些人叫叫嚷嚷地开枪了，我们躲到了车子后面。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有的打在车体上“砰砰”作响。

我探出身子对着货柜车的方向打了一发榴弹，然后迅速缩了回来。远处传来了爆炸声和惨叫声，我哈哈大笑着：“赚了，赚了。”远处似乎有个头目在尖声叫嚣：“给老子打，狠狠地打。”子弹密集地射过来。我偶尔探头打一发榴弹，炸得他们鬼哭狼嚎，南哥和诚大哥用手枪不停地还击。榴弹全部打完了，那边的攻势稍微弱了点，可另一边的货柜车已经慢慢的靠上来了，两边的人都开始射击了。

南哥吼了声：“妈的拚了，多杀一个就多赚一个啊。”他拎着手枪从车后站起来，嘴里大喊着：“兔崽子们，来给你爷爷陪葬吧！”状若疯虎，枪口喷着愤怒的火焰向货柜车方向射击，那边传来几声惨嚎。我和诚大哥也站起身，和南哥背靠背，在毫无遮拦的公路上迎着扑面而来的子弹不断地狠狠还击。

我的右腿突然一麻，肩膀上也猛地一震，象被巨锤狠狠地砸了一下，随之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我知道我中弹了，此刻却无暇去看伤口，只知道射击再射击。身后，南哥喃喃地说了声：“老子先走一步拉。”靠着我的背软软地滑了下去。诚哥浑身是血，扶着我的肩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拚尽最后一丝力气一边扶着诚大哥，一边向两边射击。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额头伤口流下的鲜血混杂着雨水迷茫了我的双眼，看到的都是一片血红血红的景象。身上的伤口快速地喷溅着滚烫的血液，我的意识有点模糊了，天地开始旋转起来，我再也站立不住了，凭着残存的一点意识紧紧抱着诚大哥拄着已经打完子弹的枪缓缓地坐了下来，货柜车那边隐隐约约的传来了敌人的叫嚣。我愤怒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可惜我什么也看不清楚了，远处的景物渐渐变得模糊。我扑倒在地上，眼前红色的雨滴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红色的雨花。

远处，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向我靠近，我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上没有一丝力气；我想拿起枪，却发现手中空空如也。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又看到了那弯冷月，红色的新月，冰冷的月光中，我瑟瑟发抖；含儿美丽的脸庞一闪而过，诚大哥、南哥的脸庞一闪而过，父母苍老的脸庞一闪而过，所有的一切都被搅碎了，一片一片象蝴蝶一样飞进了无边的黑暗。这就是死亡吗？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心中无声的呐喊渐渐变成了空旷的声音，意识快速地从我的大脑消退，自己正在向一个无底的深渊里不断地坠落，坠落……

（这一节后面部分修改了一下，原文是诚大哥和南哥开车走了，我一个人孤军奋战。后来觉得这样不合情理，也不利于后续情节的发展，就做了改动。谢谢大家继续关注《孤人》后续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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