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玩,我想和松井先生谈会话。”白朗宁赶紧声明,希望对方识趣而退。
哪知矮个子根本没再听他后面一句话,他听到前面一句话时已面露喜色地抓起一根击球杆:“正好,松井君,我们玩,上次输给了你,我还一直耿耿于怀,看看今天能不能报仇。”他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往球杆上擦着滑石粉。
伊赛克一边无可奈何地对白朗宁眨眨眼睛,一边坚决地对矮个子说:“岩田君,我们最多只玩一局,我还要陪朋友办事。”
矮个子满足地同意:“好吧,一局也可以。”然后抢先开了球。
双方各自打了几杆,白朗宁已经轻易地分判出了高下,吉普赛人打得从容不迫,出枪击球简直就像白朗宁玩弄手中的白朗宁手枪一样,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奇异的优美,而日本人则相形见拙,既显得生硬呆板,又因过分愚蠢的认真和精细计算显得讨厌,尤其是他身体的限制,在拼命努力去打那些他力所不能及的长枪远球时,简直有些惨不忍睹的样子。
然而老练狡猾的吉普赛人一直有节制地把分数压在日本人身后,直到最后几个花球,才装着很偶然地超过了日本人微弱的几分,令比赛过程情绪一直饱满、精神一直亢奋的日本人忽然像针刺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恼怒地丢下几张钞票和一句“以后再向松井君请教”的话愤愤离去。
吉普赛人一边得意洋洋地捡起球桌上的钞票揣进口袋,一边轻蔑地嘀咕:“可怜的小日本,总是不服输,总是不服输。”
他故作难为情地叹气,对白朗宁笑道:“这样赢别人的钱,真是叫我感到很不好意思。”
“这个问题也许我能够帮你。”白朗宁笑了笑,走进球台,拿起日本人丢下的球杆,“我们来玩一局吧。”
他已经清楚地看出了这个吉普赛人的球技,准备狠狠地教训他一下,教训一下这些喜欢贪便宜的吉普赛人。
吉普赛人奇怪地看了白朗宁一眼,然后笑了笑,笑得像一只又看见了一只小鸡的老狐狸:“好吧,反正时间还有的是,我们随便玩玩也可以不让别人插进来干扰。”
“刚才你们玩多少?”白朗宁问。
“一万日元。”吉普赛人轻描淡写地回答。
“那好吧,我们也玩这么多。”白朗宁猛然出杆,击球。
这一局的情况和日本人那一局几乎没有什么两样。白朗宁像日本人一样使出浑身解数,一直将比分领先着,吉普赛人仍然是挥洒自如地紧跟在后面,至到最后关头才像一个优秀的长跑选手,干脆利落地将白朗宁丢在后面——当然这一切是白朗宁故意的,他想学习教训过他围棋的那个日本人的方法来教训这个吉普赛人。
白朗宁露出垂头丧气而又十分不服的样子,把西装一扒,刚想脱下,忽然又想到腰上的白朗宁,忙又穿好,只把领带解开。
“再来一局。”
吉普赛人冷冷地看着气急败坏的白朗宁:“乐意奉陪。”
又是白朗宁开球。“砰”的一声,居然有一个红球入袋。
白朗宁喜笑颜开地在桌子上寻找合适的花球,刚刚瞄好,忽然把球杆放下,直起了腰。
“不行。”
“什么不行?害怕了?不玩就算了。”
“谁怕了!”白朗宁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气:“我们加注再打。”
“加注?”吉普赛人有些吃惊的疑惑。
“你看看,一开球就进了,这一局我运气一定特好,一定能赢,我为什么不加注。”白朗宁鄙夷地看着吉普赛人:“怎么,反而是你害怕了?”
吉普赛人被激怒了:“加就加,加多少?”
“你说。”白朗宁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吉普赛人狐疑地看着白朗宁,显然被对方这种胜券在握的气势吓得有些心虚了,却还是不甘示弱:“你说吧。”
“五万!”白朗宁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五万?”
“怎么样?你到底怕了。”白朗宁故意紧逼不放松。
“好,五万就五万。”吉普赛人咬牙切齿的回答,看来要痛下杀手,狠狠打击一下这个狂妄小子了。
白朗宁埋下刚准备击球,忽然又停下,抬起头:“别忙。”
“你又怎么了?”吉普赛人不耐烦地问。
“我忽然想起我还欠马尔科四十八美元。”白朗宁愉快地眨眨眼:“一起加上怎么样。”
“加上加上。”吉普赛人的确有些气愤了,看他的样子,仿佛恨不得一球把白朗宁的脑袋打得稀烂,然后再拌上蜂蜜,让蚂蚁来咬。
然后白朗宁埋下头,开始拿出他的真实功夫开始表演了。
只见一个个红球花球在白朗宁那根仿佛充满魔力的击球杆下,就像小仙女杖下的羊群,说不出的听话,白朗宁一口气将近打了一半,然后做了一个难度很高的“司诺克”直起身伸了伸腰,轻轻松松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准备看吉普赛人怎样应付。
他就像一只老猫玩弄爪下的小老鼠,并不准备一口就将它咬死,他要慢慢地折磨对方,享受一种胜利者残忍的快感。
他现在做的这个“司诺克”很有水平,根本不可能从任何角度击球————桌上只有一个红球散开,却巧妙地躲在几个花球后,还有几个红球集成一堆在发球点上,是谁也不愿轻易去“炸球”碰散它的。他要看看吉普赛人的难堪,他要看看他处在日本人的地位又是怎样一番表情。
吉普赛人显然为难了,他在桌子边走来走去地观察着,计算着,思考着,仿佛一位建筑师站在了富士山前,脸上出现一副为难的迟疑和没有把握,他开始叹息。
白朗宁愉快地看着这一切,这一切本就是他所希望看到的。正当他准备说几句早已准备好的风凉话时,吉普赛人却伏下了身。
他仔细地瞄准、盯点、然后屏住呼吸、出枪,一声清脆的响,母球在球台底边轻轻一撞,反弹在侧边,又是一撞一反弹,轻轻地擦过躺在花球后边的红球。
“打得好!”白朗宁忍不住在心里为吉普赛人这一枪喝了声彩,然而更叫他目瞪口呆的是,母球居然分毫不差地回到了原来那个位置。
吉普赛人长长地吐了口气,却没有看白朗宁,面无表情地退到椅子上坐下。
白朗宁已经没有心思去揣测吉普赛人此时的心情到底是什么了:得意、讥嘲还是暗呼侥幸?他已经被吉普赛人这简直算得上是神出鬼没的一招打蒙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球台上的花球红球白球,一副还没有清醒过来的茫然。
“怎么样?自作自受了吧。”吉普赛人悠然的声音:“你为什么不可以同样像我刚才那样来一枪呢?”
“你得意什么,你又没赢!别忘了现在还是我领先。”白朗宁反驳,可是就算是聋子也听得出他声音的空虚和无力。
白朗宁不甘示弱地立即伏下身,他好象也的确别无选择地按照吉普赛人刚才击球的线路击球了——他当然也不会去冒然“炸球”,去触动中间那一堆犹如陷阱般的红球,而且那太丢面子,太失高手的身份了。这一点他和对手都同样清楚。
他努力地收敛心神,稳稳地击出了球。
也许是吉普赛人那一枪已经击溃了他的信心,令他心虚胆怯,失去了自信,也许是因为他的球技本就不如吉普赛人,他这一枪虽然和吉普赛人那一枪几乎沿着同样的路线进行着,可是结果却完全不一样了。
母球在撞击红球时角度更大,已经大大地改变了那个红球的位置,它现在赤裸裸地暴露在桌子中间,就像一位没穿衣服任人侵犯的处女。
白朗宁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幸的预感,而且更不幸的却是这种预感常常被证明很准。
吉普赛人精神抖擞地上场了。枪起球落,红球进了,再一枪,黑球进了,而且同时又炸开了那一团红球,剩下的过程令白朗宁几乎惨不忍睹,吉普赛人就像一只扑入羊群的老虎,几下就风卷残云般扫清了桌子上其余的球,只剩下最后一个黑球在球袋的边缘,然后他放下击球杆,准备休息一下。
他也准备用白朗宁刚才的法子折磨一下白朗宁。
就在这时,放在椅子上的手提电话忽然“嘟嘟”地响起来,这是目标出现的暗号,由在下面接应的人传来的。
白朗宁“虎”地从椅子上跃起,一边急步向外走去,一边得意地大笑:“你想赢我,见你的鬼去吧!可恶的吉普赛人。”
吉普赛人追了上来:“但是第一局呢?白朗宁,你要记住,你欠我一万日元。”
两个人走出弹子室在电梯旁站住,按下上行键。
1,2,3,电梯从大厅上来,停下,门打开,只有一个满脸皱纹犹如风干的无花果一样的老妇人,白朗宁和蔼地对她笑了笑,然后门关上,继续向上升去。
白朗宁和伊赛克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电梯到了顶楼,又下降回一楼,然后又从一楼重新向上升去。
白朗宁重新重重地按下了上行键。
电梯又在三楼停下,门打开,只有五个男人。
伊赛克小声急促地说了声:“没错。”
一听见这两个字,白朗宁的手枪就从腰上划了个漂亮的弧线,飞到了手中。
“砰砰,砰砰。”四个保镖模样的大汉应声倒了下去。
中间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横田敬二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刚想伸手掏枪,“砰”的又是一声枪响,他的手腕立刻满是鲜血。
吉普赛人吹了吹还在冒烟的枪口,得意地看着白朗宁:“我这一枪还过得去吧?”
白朗宁笑笑,“砰砰”两枪,横田敬二立刻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我这两枪又如何?”
“差不多。”吉普赛人不置可否地笑笑。
白朗宁冷冷地盯着满脸恐惧和痛苦的横田敬二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横田敬二,这是冈山秀一报答你的。”他把剩下的十法子弹完全打在了仇人的胸口。
白朗宁和伊赛克慢慢地走下楼梯,走过大厅,走出门。
他们的行动从容镇定,表情悠闲自若而面带微笑,仿佛就像刚刚参加过一场盛大的晚宴,享受了一顿丰美热情款待,尽兴归来的贵客。
一辆黑色轿车迅速无声地滑了过来,轻轻地停下,他们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们现在又到什么地方去,有安排吗?”白朗宁问。
“东京,当然是东京。”吉普赛人愉快地双手挥舞:“那儿有一场宏伟壮观的戏正要开演,正等着我们呢!白朗宁,你说是不是?”
白朗宁笑了:“不错,伊赛克先生,也许我们碰巧还能当上个主角呢!”
“那几乎是一定的了,配角我可不干。”吉普赛人高声嚷道。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白朗宁,你认真听好,我告诉你一个电话号码。”
“谁的?”
“三木宪作的儿子,三木英树的,也许对你有用。”吉普赛人神秘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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