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午饭,程沧海随着商依农到了二楼的小客厅。
商依农大学毕业以后,按他的学业和知识,找一份工作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是他生性散漫惯了,又好傲上矜下,喜欢给老板出怪题,加上家景富裕,不把收入看在眼里,尽管和同事关系不错,工作也确有能力,可是就是与老板难处。所以大学毕业几年来,公司换了十几个,业务换了十几种,却始终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所以三个月前在一家公司辞职以后,想静下心来好好想一下将来,没有再找工作,一直闲散在家。
商依农体格强壮,生像英俊,很讨女孩子的喜欢,有不少女孩子向他频送秋波,可是商依农却不愿受小家庭的约束,加上没有遇到心目中理想的女孩,所以一直没有谈恋爱。在商依农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他妈妈和阿姨却把他的恋爱和工作看作是天大的大事,所以频频在电话和当面不断提起,害得商依农只好不是躲避便是打岔,经常苦笑了事。
程沧海是商依农极好的朋友,脾气和性格的差异反而使俩人成为死党,照商依农的活来说,俩人是互补差异,各有所需。
程沧海性格豪爽,脾气急躁,为人正直,好打抱不平。父母在广东经商,有一个哥哥在香港,父母当时也为他动过移民脑筋,可是他眷恋上海的女朋友,死活不肯出去。其实他和商依农的想法差不多,想在上海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创一番自己的事业,如果实在不行,再老老实实去接父母的班。尽管程沧海出手大方,生活宽绰,可是父母的钱财不少,所以日子还是过得有滋有味的。
今天程沧海是来找商依农商量他女朋友嫂子的事情的,“你也知道,蓉蓉她十分顾家,她父母早就去世,是哥哥一直在照顾她的,这一次她嫂子开的店亏了不少钱,她又没有什么积蓄,所以只好找我来了。”
商依农因为和何蓉蓉十分熟悉,所以也认识何蓉蓉的哥哥嫂子,他对那个胖胖的女人早有看法,也多次跟程沧海说过,那个女人好吃懒做,成天打牌麻将,脾气又不好,如果那个服装店不亏本才是奇怪的事情,所以他多次劝程沧海离那个服装店远一点,以免惹事。今天倒好,事情还是找上来了。
“你怎么帮她,是不是叫你借钱给她。”“哪里啊,如果只问我借钱就好了,反正我已经借了好几万在那个服装店里面了。她嫂子说,我父母都是商人,我肯定有经商天才,蓉蓉早晚要和我结婚的,做个白领太太总没有做一个老板娘好,所以她决心成全我,把那个服装店盘给我,让我从小老板做起,以后办个大公司。”商依农好不容易才没笑出来,那个女人还真会找人。“她的话不错呀,你不是老是说,你要创办自己的理想吗。”
“哪里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她这个服装店亏了不少,她是想把这些损失全部转嫁给我,她跟蓉蓉说,当初盘下店面包括装修,用掉十五万,店里设备空调等用掉五万,库存服装大约十五万,还有其他一些费用,不过看在马上要做亲戚的份上,她准备以三十三万的价格把服装店转让给我,嗨。我听蓉蓉悄悄告诉我,她那些服装都是一、两年前进的货,是卖不掉的坑子,她却要以当初的原价卖给我。”
商依农也有点气愤,说:“蓉蓉怎么看这个问题呢?我想蓉蓉没有这么糊涂吧。”“蓉蓉能怎么办?”程沧海气呼呼地说:“蓉蓉跟哥哥感情很好,老实说她哥哥人还是不错的,就是她嫂子。我跟你说,这三十几万,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最多和我妈妈说我办公司亏掉了。我就是觉得我有点冤大头,还有就是万一让家里人知道,对蓉蓉不好。”
“那么蓉蓉的哥哥是什么态度呢?”商依农问道“我想他不会这么霸道吧,我觉得他挺讲义气的,”何蓉蓉的哥哥是公安派出所的所长,公安学校毕业,擒拿、格斗很有一套,为人很热情,商依农因为程沧海的缘故,和他有过几次来往,对他感觉不错。
“我想他哥哥肯定不知情,蓉蓉也肯定不敢和他哥哥说,”程沧海知道何蓉蓉的心思,“商哥,我知道你脑子灵活,看看能不能想出一个让大家都挺高兴的办法来。”
商依农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有屁个办法,这是你们的家事,应该你自己拿主意才行,不过我觉得蓉蓉挺难的,弄不好会变成三夹板的。”
程沧海这时却反而平静地坐在沙发上,对着墙上的油画装模作样的欣赏起来,“商哥,我老远的跑来,总不会听几句我都会说的话吧,算了,你既然也没有办法,那只当我今天没有来好了。”他知道商依农很有同情心,再说,只要是朋友的事,从来也没退缩过。他已经说了蓉蓉挺难的,那自然不会让蓉蓉再难下去。
商依农也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对程沧海说:“大海,上次你和我打赌的那只钟,说我肯定修不好,我已经修得差不多了,要不要亲眼看一看,这次你是赖不掉了。”“我当然是不会赖的,不过我看你还是吹牛的成分多一点。”程沧海跟着商依农走进书房。
商家的书房宽大而阔气。那洋房的前主人是一个博学之士,在二楼的设计布置搞的与众不同,南面中间是一个阳台,接着阳台是客厅,左右两边朝南的是两套卧室,挨着卧室的东西两边各是一间宽大的书房,朝北一大间是实验室,不过现在做了商家的储藏室。那两个书房因为商家也是世代书香门第,所以依然还是书房。
商依农和程沧海进的是靠西面的书房,书房足有普通人家的一层楼面那么大,四面墙上粉红色的护墙板直铺到顶,两个拱形的窗户透进下午的阳光。沿墙摆满了高大的,用名贵的花梨木制成的书柜,书柜里全是用蓝色匣子包固的线装书,只有在靠门边的一个书柜里,才凌乱地摆放着一些现代书籍。书房的一边整齐地叠放着十几只用铜片包裹的樟木箱,把一边的书柜都堵住了。书房的中央是一张宽大厚重的书桌,旁边放着几把皮转椅,书桌上面凌乱地放着一些办公用品以及一台和古雅的书房有些格格不入的高档电脑。旁边还有一座用珐琅、宝石和金银装饰的大约四、五十公分高的古钟。
虽然现在是歌舞升平的太平年代,不过商依农对於自己家里的底细还是十分小心谨慎的。他家的二楼,除了亲戚,也就只有程沧海上来过,家里请的两个钟点工,也只是打扫一楼和园子,几十年来,二楼都是阿姨一个人打扫和收拾的。而整个楼房的水电管道,在商依农懂事以后,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改装的,包括目前最先进的防火设施和防盗设备。
上次程沧海来找商依农,正好看到商依农在修理那座古钟,那是一座用紫檀木作的多边形底座,底座上是用金箔和绿玉镶成的草地,草地上站着用黄金打造的南极仙翁和梅花鹿,鹿背上驮着宝箱,宝箱上插着镶嵌着宝石的红珊瑚和用黄金作枝干,翡翠作叶片,红宝石作果实的寿桃。宝箱的正面是一架紫红色珐琅的钟。程沧海看见的时候,那架钟正被商依农拆得成了一堆零件。这座钟给程沧海影响极深,过后程沧海向何蓉蓉形容那座钟:他活了这么大,除了在紫禁城里看到皇家的钟表有几座和此有些相像外,别的地方肯定没有,就是上海博物馆也没有。
所以当商依农有些迟疑的告诉他,要把这座钟修好才去上班,程沧海一口咬定,如果商依农能把这座钟修好,他就把这座钟吃下去。当然,这钟的价格非同小可,不管修的好修不好,程沧海吃的资格肯定是没有的,这只不过是他们哥俩的习惯罢了。
商依农笑嘻嘻地拨弄那只钟,忽然钟里传出了极其悦耳的叮咚声,仿佛是欧洲的一首古典音乐。商依农不无得意地说:“怎么样,我修好了吧。”“嗯,这声音蛮好听的。看来你能开一个钟表修理店了。”
“开玩笑,你知道我为了修好这个钟,起码翻了几百本书,光是为了这钟里的缺少的几个齿轮、发条,我从旧货店就买了几十个旧钟、烂钟,还有,这里掉了几块宝石,我又到首饰店定做了几块。不算人工,光材料就花了两万多,这样修钟,谁修得起。”
“好了,不说了。”商依农对程沧海说“我们出去。”
程沧海对商依农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早已习惯了,跟着商依农就往外走。
商依农到车库推出摩托,正准备戴上头盔,程沧海才问道:“我们到哪里去?”
“你不是为那个服装店头疼吗,我总要去仔细看过,才可以有发言权啊。”
程沧海开着摩托在前面领路,商依农跟在后面,俩人是一样的哈雷-威路得型摩托,金黑的机身极为引人注目,1000cc的发动机发出低沉的、令人振奋的隆隆声,如风中奔驰的马驹。
服装店离的不远,不过片刻功夫便到便到,服装店所处的街道相当幽静,周围都是些比较有些历史的上层住宅区。房子都虽然有些破旧,但是郁郁葱葱的长春藤、爬山虎向行人显示过去房主人的风采,路两边人行道上合抱粗的法国梧桐把路遮得有些幽暗,阳光透过抖动的树叶在路上形成星星点点的光斑。
这条路是恋爱中的情侣们散步闲谈的好去处,服装店开在这里好像不会有太好的生意。
商依农很喜欢这种路上的气氛,上海聚集着来自四洋五洲的一千多万人口,到处是人流车流,到处是忙碌喧闹,像这种幽静的地方实在是不多了。
他们把机车停在离店稍远的地方,装作闲逛的样子向服装店走去。
服装店不大,店面装饰也一般,店名不算高雅,美美服装店几个大字贴在店的上方。商依农看了看周围来往的行人,问程沧海:“蓉蓉她嫂子现在会不会在店里。”“我看不会在店里。”程沧海很有把握的说,“她一般早上睡到十点,中午到店里看看,下午和晚上基本上是打麻将。”
“不在也好,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到店里面去看看。”商依农说着信步向店里走去。
服装店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看的,商依农对服装本身兴趣不大,更别说是女式服装了,商依农只是想看看店堂的结构和大小。如果面积合适,或许还能改作他用。
在谢绝了营业员热情的招吩后,商依农在营业员奇怪的眼光中走出店门,向程沧海摆摆手,俩人回到摩托车旁。商依农说:“我们到文庙去看看。”
到了文庙,商依农他们把车停好后,先进了一家咖啡馆,商依农说:“那个服装店选的地段不好,即使你有很好的经营本事,能做到不亏本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赚大钱。”程沧海喝了一口咖啡,不解地说;“商哥,我是请你给我出主意如何才能不出三十三万,不是请你办服装店的。我对服装店根本没有兴趣,如果是开厂的话,我倒想试试。”
商依农看着眼前的咖啡杯,“这里咖啡一点都不好,如果你不愿意蓉蓉看着她嫂子陷入困境无动于衷,那么这三十几万你是非出不可的,当然你又不愿意蓉蓉给你父母留下的印象是靠大款,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你把服装店盘下来,让蓉蓉做老板,当然不能是服装店,做其他什么都行,只要不亏本,如果蓉蓉能把这老板做得像模像样,那么今后你父母的产业就不会后继无人了。”商依农停了一会,“如果你钱不够的话,我这里有。”
程沧海敲了一下头,“我怎么没想到蓉蓉可以做老板。不过要是让蓉蓉直接从她嫂子手里接过这个店的话,蓉蓉恐怕会不愿意。钱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我不够的话,再找你。”
“蓉蓉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是我接手好了,我请蓉蓉做老板,要不我也凑点股份。”
在拿定主意了以后,俩人轻松的走出咖啡店。
俩人走进了文庙的古玩市场,已经是下午的三点钟了,古玩市场里还是有不少人在闲逛着,两边的小店铺一个接着一个,店门口有的挂着各种古玩介绍,有的直接挂着各种古玩,年代不一,都是破旧斑斓,型式古怪。粗粗一看,好像中国的历代文物都汇集到这里,仔细一品味,十件倒有九件半是赝品。不过有些确实冒充的挺不错,买回去做摆设还是很有气派的,当然如果你把它当成真古董请回家,后果只有你自己承担了。
程沧海对古玩还只是新鲜好玩的阶段,对商依农说;“你家的东西不知比这里好多少,你还要在这里找古玩。”商依农笑笑“我说修好那个钟,是骗你的,那只钟是两百多年前造的,零件结构和现在的钟完全不同,虽然我用那台数控机床做了不少零件,可是有一个齿轮我做不出,只好到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真正的旧钟,好拆零件。”
逛了一圈,没有看到合适的东西,俩人正准备回家,程沧海忽然发出一声大叫,把周围的行人都吓了一跳,“商哥,我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商依农也吓了一跳,“什么重要的大事?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有什么大事。”
程沧海一把拉着商依农便往摩托车停放的地方走,一边说:“我父亲有一个好朋友,我从小叫他叔叔,前两天他买了一件瓷器,好像是什么元清花的,花了五万多块钱,讲好三天期限,他请人看过,有的讲是真的,有的讲是假的,他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问我是不是有人能帮他辨识一下,如果是假的,三天里可以退钱,我答应他说我有一个好朋友商依农精通古董,肯定能认出真货假货,今天就是第三天了,现在不去就来不及了。”
“大海你真是个浑蛋,如果专家都认不出真假,叫我去有什么用,你不是叫我去坍台吗。再说你应该早点跟我说,我有点准备。”“商哥,我话已经说出去了,你总得给我一点面子,我看你平时讲起古董头头是道,到时候你临场发挥一下不就行了。”
上摩托前,程沧海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章叔叔,我是沧海,您不出去?我们马上就到。”又对商依农说:“今天晚饭我请客,总行了吧。”
章先生家在一幢漂亮的大楼的十八层,按了可视电话的按钮,走进电梯。电梯在十八层停下,章先生已经在电梯口等着了。商依农跟随程沧海的意思,也叫了一声章叔叔,跟着走进章先生的家。
章先生的家很大,很有气派。商依农在沙发上坐定以后,打量了一下章家的摆设。发现是典型的商人家居,富丽堂皇,精妙绝伦,就是缺少文化气息。
章先生向商依农寒暄了一会,又同程沧海相互问候了几句,便搬出了一个青花大盘。
青花大盘口径大约有四十多公分,高有十二、三公分,体积硕大,风格稳重,大气磅礴。
如果今天是叫商依农来看别的瓷器,商依农可能会因为准备不足而导致最后乱说。可是今天正好是来看元清花。商依农暗叫一声庆幸。
元清花存世极少,历史资料也很少,各地博物馆都少有收藏,更不说私人家庭。所以一般文物收藏家和研究家往往只能从明代早期的青花瓷去推断元清花,造成谬误不断,也误导了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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