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芳道:“他二人交契,常同坐同饮,府内上下人等皆晓此事,老爷尽可诘查。姐夫事发当夜,管家早于亥时回府,虽不在卧房,却也不曾外出。”
李知县道:“不曾外出又不在卧房,却在何处?”
桂芳闪烁其词,经不得李知县再三追问,只得垂眉含羞道:“在小女闺房。”
李知县大吃一惊,愕然凝视桂芳,就见她柳眉凤目西施貌、纤腰袅体貂禅身;粉面俏颜贤淑色、站端坐庄大家风。李知县痴望半日,无论如何不敢做它想。然此言又亲出其口,只得再问:“夜深人静在你房中做甚?”
桂芳羞红满面,不肯再言。李知县幡然醒悟,暗自好笑道:“我亦痴,一男一女于闺房同守一夜,非奸而何?”再去看桂芳,就见她粉面桃花,媚颜娇姿,纤纤玉体,郁郁馨香!李知县禁不住拍案叹道:“如此美人竟与陈光祖狗才偷奸,实在可惜!”惋惜之余却又转念忖道:“此事亦难深信。陈光祖忠心耿耿,吕门依之如泰山,或其别有意图亦未可知。”便道:“你既与陈光祖有私,且如实将细节招来。倘入情理或可摘其嫌疑。”
桂芳羞惭满面,然事已至此亦只得挺忍,便回道:“小女窃羡管家忠厚,故不计尊卑以身相许,欲寻机禀明父母明媒正娶,并非鸡盗狗偷之辈。大人问及幽会,已有四次。”
“他如何入你房中?”
“夜深人静于后窗攀入。”
“你可有丫鬟伏待?”
“有彩珠、彩香二婢。”
李知县又问些细节,见无新说,便令衙役将桂芳带至旁厅候审。再令捕快拘彩珠、彩香到堂。不多时将二人拘至,李知县令先将彩珠过堂。彩珠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早唬得缩做一堆,一问便将陈光祖深夜议事之事和盘托出。
李知县问道:“他在房中所做何事?你从实详招。”
彩珠道:“奴婢只在外间,偶听咿呀呜咽,不知是哭是笑。”
李知县又问:“你家姑爷出事当夜,陈光祖可在你家小姐房内?”
彩珠道:“奴婢一向早睡,那日晨时被小姐唤醒,方知管家与小姐夜间议事。”
李知县反复询诘,彩珠只是那数句。李知县令带下彩珠再传彩香。
彩香见此阵势心中也惊,然因与桂芳早有通气,并不慌神,至当堂跪下,从容应答。李知县又问二人屋中所做之事。彩香道:“奴婢生性好奇,曾于窗外窃听,多见小姐催管家提亲。”
李知县又问出事当夜之事,彩香道:“奴婢那夜腹痛,彻夜未眠。约亥时听得管家从后窗翻入,与小姐不知议些什么,辰时方去。”
李知县见说,思前想后亦觉陈光祖无杀吕良梓之由,且物证不足人证不全,据此上报亦难定罪。又忖桂芳大家千金,素有德誉,倘非真情怎肯将此事揽在身上?便决道:“桂芳不守闺德与奴通奸,论律当惩,念其本意非偷,免于究官。彩珠、彩香食主之禄,理当劝主行正,知奸不举小有罪责,各打五板以戒将来。”
李知县喝令衙役按倒彩珠、彩香,又念吕老爷情面法外开恩,不退中衣各打五板,再令带陈光祖过堂。
陈光祖带枷上堂,瞥见桂芳吃了一惊。衙役喝令跪倒,李知县判道:“陈光祖虽摘杀人之嫌,然奴才偷主亦属重罪,按大清律例决判流放。”就令将陈光祖收监,待上报批回施行。
陈光祖见判惊得目瞪口呆,又不知因果。因见桂芳羞惭满面,李知县又言奴才偷主、奸情等等,已猜出八分,不觉失声悲道:“小姐何苦如此?小人无能,累带小姐出丑!”
桂芳也哭,哪里肯言?李知县不容多说,喝令衙役将陈光祖锁回大牢,将桂芳等三人乱棒赶出大堂。
桂芳与在外等候的家人、婆子哭哭啼啼转回府中。桂兰、桂馨早迎上来,见桂芳臊面惭颜,彩香、彩珠情形狼狈,急问原由,桂芳哪里肯言?只道:“此计不妥!管家虽得免死,却难回府理事,父亲后事只得我等计议施行。”正言问,忽瞥见吕老爷孤孑尸身停于院内,又想起今日堂上出丑,忍不住悲声大恸,几欲昏厥。福田急劝道:“小姐还当善重身体,以筹谋老爷后事。”
桂芳知事,只得强忍悲痛,就令福田清点库存,预备吕老爷后事。福田去了许久转来回道:“清点已毕:原有六千一百两银子,管家押送镇台府五千两,又抵押契据入库二千八百两,姑爷后事支一千二百两,各项杂支又出一千四百余两,现余一千余两,尚未不足老爷后事费用。”
桂芳见说,与桂兰、桂馨道:“管家旧日曾劝父亲变卖田产乡下避祸,如今父亲仙逝、管家收监,我等皆系女流,倘外人来欺如何抗御?莫若从管家之计,广卖田产从厚葬父,就携余银投奔母舅,拼些银子相赠,舅母必不嫌弃,待安定之后再图后计。姐姐与妹妹意下如何?”
桂馨年幼,历此数变已惶恐无措,哪里还有主意?桂兰虽长,却无主见。二人见说应道:“亦只有此路!不然葬父之资亦无出处?”言毕思及旧日繁华、今日凄清,二人尽放悲声。
桂芳心也凄恻,却恐乱了方寸,便令彩琴将桂兰扶入房内歇息。再令福田悄悄变卖田产。再嘱令大小人等对外隐瞒吕老爷逝情。分拨已定,亦觉头痛难禁,自回房歇息。
且说福田东奔西走寻找买主,众人只道吕府弃农经商,于此乱世中亦不鲜见,便也不疑。不上数日,福田以贱价将田产盘尽,只留房产做幌。桂芳将变买的数十万银子尽行入库,就府内做起丧事。一时哀声动地哭声震野,霎时惊动了满城。众人皆不知吕老爷何时逝的,结伴来府前探视。福田选数名精壮家人凶神恶煞般守定府门,不论亲友概不放入。众人皆知吕府与镇压台大人有亲,哪个敢搅?只在府前指手画脚的猜议。镇台大人等获讯亦是吃惊。因无丧帖不好来祭,只每日派人来府前悄探。如此七日丧事方毕。桂芳令家人打点行装,自选精壮忠实家人并贴身丫鬟数名随行,余者于第二日出行前给资遣散。
却说彩珠屈受五大戒板,心怀怨怼,寻了桂馨丫鬟彩凤,躲于花园雨亭内说话。彩珠道;“那日数大板子,实受的屈苦!我又不曾偷汉,却打我做甚?”
彩凤道:“姐姐受此苦楚,将来三小姐岂不报恩?自然佛眼相看。”
彩珠道:“说甚佛恨相看?再不累我便是佛光普照了。”
话音未落,忽见亭侧栏杆上一个黑影,直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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