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次山匆匆返回了府邸,将一直住在他家里某人叫了过来。这一位,却是浑身都裹在黑袍里,面目无法看清,一幅极度神秘的样子。更神秘的是,谈话的静轩周围密布警哨,戒备极为森严,插翅难入。
在屋子里,神秘人脱掉了黑袍,露出了真面目。这一位神秘人来自燕京,也就是目下金国的首都,他的名字叫完颜康。长得极为俊俏,游离的目光里充满了青春的魅力,凭良心说,确实是一位帅小伙。
已经半汉化的金朝,朝中也一直分成两派,一派是安抚汉人,用汉人为官为自己服务,在经济上则是重视农业;另一派却是要将所有汉人变为奴隶,在黄河以北牧马。两种不同的观点在金朝上下也是吵成一团,并且时常还会为此爆发流血冲突。
完颜康是皇室成员,素有勇名,未成为神龙密谍之前,曾是军中一员大将。在庆元四年参加攻打准布的战争,时任千户,于左丞瓜勒佳衡军下。瓜勒佳衡代表的是金朝中的守旧势力,竭力主张奴隶制。完颜康虽为金人,但是却在中原长大,受儒家文化熏陶较深。看到瓜勒佳衡亲子在军外射人为乐时,不由得大怒。倒不是说完颜康对汉人怀有同情之心,而是因为他认为瓜勒佳衡亲子这种举动是在动摇军心。这些汉人本来就是金国军队士兵,甚至还是中坚,如此擅杀岂不是要引起兵营暴乱?即便没有暴乱,士兵也必将离心离德,这种军队如何能打胜仗?
在两人的争执中,以永远的正义自居的瓜勒佳衡亲子狂暴化了,他自以为自己拥有上天所赋予的无穷权力,而汉人不过只是自己的私人物品而已,可以任凭自己摆布,杀死他们也是他们的荣耀与义务。而眼前阻挡自己行使天赋权力的人则罪不容赦,也当一并铲除。
只可惜他的刀法实在不是完颜康的对手,两人只不过交手两个回合,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瓜勒佳衡亲子就倒在了血泊中。地上散布的木头刺进了他的胸膛。
发觉惹了大祸的完颜康只有一走了之,奔回了京都。完颜康虽有皇室血脉,但家道早已中落,所以不敢与左丞相抗衡。后来,金朝的神龙密谍看中了这位勇猛一时的大将,将其招到了麾下。
完颜康到达临安府还是在今年四月份的事,他到的时候,临安府内正乱成一团。正月戊子,龙州蕃寇边,李好义讨之,却败退而回。
完颜康之所以到临安府来,是因为上一批神龙密谍在临安的组织为韩侂胄等人严厉打击,频临破灭。他是带着责问的心情来见杨次山、史弥远等人的,因为他们之间有着秘密的交易。只是这几人主和是主和,但也自有其原则在,并不买这位千户的帐。完颜康想通过这几人打听朝中信息不免大费周折,还不准确。他只得重新建立密谍网,收集临安府的资料,并积极与杨、史等人会面。
“杨太尉,今天可是有事?你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我了。”完颜康冷笑着道,上一次来过后,怎么找也见不到杨次山,令他大是恼怒。杨次山镇定自若的道:“完颜先生,实在是抱歉了,最近事务繁忙,所以有所怠慢。”他并没有真心帮助完颜康的打算,现在双方不战不和,完颜康的利用价值当然大打折扣。只是为了保持日后的联系,所以才允许完颜康出入自己府邸。
完颜康的眼睛亮了亮,“关于北伐之事,你们是不是已经有了决定。”杨次山轻蔑的笑了一声,“北伐非同小可,可不是韩侂胄只手可以摭天的。只要老夫在一天,还轮不到他在这事上做主。”
“事实上,我们大金国并不在乎你们出兵,我们有信心完全挫败你们的阴谋。”完颜康傲然道。杨次山微微有些不舒服,这些话向来是由他向别人说的,由眼前这位金人说来,似乎在心里也不怎么舒服。
“我找你来并不是为了什么北伐,而是想请你帮个忙,属于私人性质。”杨次山眼里微微闪着光。既然金人有求于己,不如先让他们做些事,否则让他们白拿了便宜,岂不吃亏。
“杨太尉竟然也会有让我帮忙的事,让我猜一猜,会有什么事呢?”完颜康用很正经的口气道,但话里却有掩不住的讥讽意味。
“不用你想了,我直接告诉你。”杨次山打断了他所谓的思索,将自己想除去赵玄的事说了一遍。
“这位晋国公就是那一位受嘉泰帝宠爱的赵玄吧!听说,他与卫国公闹得很不愉快。”完颜康眼里露出阴险的光芒。
“没有错,可以帮忙吗?”
“为什么你们宋人总是想在背后暗算人呢?”
杨次山冷笑了一声,“说起暗算这回事,不知道贵国郎主怎么死的,完颜亮又怎么死的?”郎主与完颜亮皆曾是金主,据史书记载残暴而*。郎主为岐王完颜亮暗杀,完颜亮南征大宋时又为都统制耶律元宜所诛。
完颜康一时怔住,面皮抽动了两下。令杨次山稍微意外的是,完颜康并没有过于激动,只是不断冷笑,随即又将话题扯回。“作为回报,杨太尉会给我什么呢?”即然双方需要做交易,那就要将自己的货品卖出最好的价格,免费是不可能的事情。完颜康到达临安府也有六个月了,但是所办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所以很珍惜这次机会。
杨次山弹了弹衣冠,“你该知道,你所办的事虽然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但价值其实并不大。”
“我只关心你会给我什么,如果回报毫无价值我又何必牺牲我手下的性命!”
“知道你的上一任是怎么走的吗?”杨次山轻笑了起来。
“卑鄙。”完颜康眸中的冷焰只差一点就会化成熊熊大火。上一任的密谍首领是在其住处被抓住的,后作为奸细送回了金国。而能知道他住处的人屈指可数,眼前这一位就是。
“这样吧,我先告诉你一个小消息,辛弃疾刚任浙东安抚使不久,这个信息对你可能有点用。”杨次山还不想太过得罪完颜康,所以抛出了一个旧消息。消息虽旧,并不过时,要知道古代消息闭塞,如果通过正常途径,金国知道辛弃疾升任浙东安抚使,恐怕要过三个月到六个月。辛弃疾升任浙东安抚使在金国的解读中是不可能看作普通事件的,普天之下谁都知道辛弃疾是最强硬的抗金派,一生以恢复中原为己任。
完颜康一面暗骂这头老狐狸不久前还说北伐不可能,一面笑道:“杨太尉既然愿付合理代价,康自然也会从命。”完颜康自有自己的想法,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杨次山必定会答应自己某些要求,可以通过这些刺探情报。
“事成之后,我给你的回报你自会满意。”杨次山满口答应,许下了一个空头支票。
当络腮大汉从昏迷中醒来时,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不言不动,屋中弥漫着阴沉的空气。田奉武看了不禁有些难过,对他的一些不满散了一大半。
“喂,别难过了,你身上的毒已经驱逐光了。”吕安安慰着他。
络腮大汉浑浊的目光落在了赵玄、田奉武等人身上,浓重的气氛流转。屋里的静寂突然间打破,他失声痛哭,抱着头就往墙上撞。
“喂,你做什么。”吕安吃了一惊,冲上去抱着他。吕安仰慕络腮大汉的剑技,所以对他极为关注。络腮大汉挣扎着,哭声越来越大。赵玄不禁大为黯然,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就算要哭一般也找无人处发泄。但他却当着众人的面失声痛哭,想来是悲痛在胸中蕴积太久、太深了。
“大家都出去吧。”赵玄叹了一声,率先出了屋,让他好好发泄,免得憋在心里憋出病来。
到了晚间,络腮大汉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只是仍然不言不语,呆坐不动。赵玄令两名亲信日夜守在外边,严加守护,倒不是怕他自杀,而是以防赵曮派人暗杀。
从后来与络腮大汉的交谈中才得知他名叫宇文逸龙,据说其祖先曾是隋末宇文化及,一身武艺得自家传。宇文家族的家道中落以后,他即沦落天下,后来与赵曮相遇,认为将来必是明主,所以死心相助。但孰料这次任务失败,赵曮顿时就下了灭口之意,在宴中暗下毒药。幸亏宇文逸龙受赵玄提醒,一直怀有戒心,刚饮了半口就发觉不对。王府侍卫群起而攻,他却施用种种计策,在几名好友的暗中帮助下杀出了重围。只是在追杀途中,侍卫明言相告,他的妻子与女儿己被杀。那名侍卫是他的好友,其言可信,宇文逸龙顿时就心灰意冷,若不是几十年苦练,心性坚强,恐怕早就毙于敌人剑下。
赵玄听了却是暗暗奇怪,他那位曮王兄虽然狠毒,但也相当聪明,不致于在宇文逸龙未死之前就先将有用的人质杀死,更何况这件事还为别人知道岂不是更有损他的“仁”名?这其中大有古怪,不过赵玄也未言明,只是决定哪天去卫王府好好看看。
“你不想报仇?”赵玄问。宇文逸龙悲痛的脸上露出了苦恼与困惑的神色,“报仇,怎么报仇?向谁报仇?”
赵玄想一想,倒也是,报仇难道要向赵曮报仇吗?赵曮是宁宗养子,谁都知道他会成为太子,拥有大义的名分。现在朝廷不振,谁都希望出来一位有作为的皇帝,不少人都看好赵曮,杀了赵曮岂不是让其他人的希望破灭?再者,卫王府戒备森严,赵曮出入又皆有成群侍卫护身,他一人又如何能下手?
但是赵玄突然笑了起来,“这样吧,你宣誓效忠于我,我就保证不让赵曮活过三十一岁。”他当然可以保证,史书上记载赵曮只活了二十九岁。
宇文逸龙怔住了,似乎有些动心,又有些犹豫。大义与私利在脑中交战,委决难下。
“放心,我是不会向他动手,他可是我的堂兄。”赵玄做出了保证。
“我可以向你宣誓效忠,但不要求这个条件,只要求你能抚万民于水火之中。”宇文逸龙的回答出乎赵玄的意料,这个条件如此突兀而令赵玄怔在当地。旁边的田奉武与吕安等人的目光也留在了赵玄的身上,这一瞬间,他们已经不再将他当成孩童,而是可以主宰他人生死的权力者。
宇文逸龙的要求让赵玄有些为难,现在的他还没有往这个方向想,只是在想着如何稳固自己的事,最多也只是顺带着帮助别人。但由于宇文逸龙的要求,赵君豪魂魄在脑海中苏醒,向他施加压力。
赵玄想了一下,似乎这个要求与自己的所求殊途同归,且有相辅相成之功。他所想巩固权力的方法不是用皇权,皇权先天性具有脆弱性。如果将权力分散,也就是平常所说的还政于民,反而会使权力拥有稳定性,因为分散的权力很难掌握,夺权者成功的希望会被缩小。
“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也答应所有的人。”赵玄最终答应了下来。这个允诺使得他完全赢得了田奉武与吕安等人的支持,也使宇文逸龙向他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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