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宝石小说>都市言情>杀出个黎明>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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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 2)



汤会秀把作业本借给郭路,带着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甜心思,兴冲冲回到家。刚踏进院子,她就是一愣。屋里黑灯瞎火的,要说没人吧,堂屋里坐着的两个人影那么熟悉,可不就是爸妈?烟头一红一暗,间或传来几声爸爸的叹息,以及妈妈愤愤不平的念叨。

出什么事了?汤会秀一边走,一边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最近作业都做得不错;期中考还没放榜……就算放了也不怕,肯定是年级前几名;跟郭路的事情……借借作业本而已,连手都没有让他碰过,妈妈肯定没察觉……难道、难道是藏在被褥下的日记本被翻出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进屋,低声说:“爸、妈、我回来了。”

满地烟屁股,汤会秀的爸爸、汤克义正在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头揉得稀烂。听见声音他抬头盯了汤会秀一眼,吓得汤会秀一缩。爸爸今天眼睛好红,乌暗乌暗的死红色。她不敢久呆,找个借口说:“我去做饭了。”就溜向厨房。

汤会秀本以为会被叫住然后狠狠训斥。出乎意料,身后静悄悄的一句话也没有,似乎汤克义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她这里。跨过门槛的时候,她听见妈妈肖美珍低声跟爸爸说:“要不,你就不要去了……”

“黄鳝缩到洞洞头,照样要遭抠出来,唉……”汤克义把半截烟一扔,站起来说,“我先走了,有啥子事情,开完会回来再说!”

汤会秀不安地望着爸爸的背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一出门,难道是一去不回?

此时村支办公室,徐虎徐豹都在。还有个脸生横肉的中年壮汉,以及一个光头胖子。横肉中年壮汉名叫徐建刚,跟徐虎徐豹的血缘关系真是一目了然。光头胖子叫朱树林,乃是徐建刚的万年手下,席得力打手。

“汤家的移民补贴,今天绝对要给他挤出来,”徐建刚开始定调,“居然有八万块钱!***汤克义,藏得好深。”

“绝对喊他娃吐出来,”朱树林附和,“来了青水弯,吃我们的水种我们的田,不掏钱啷个得行!”

徐虎更是跃跃欲试:“今天喊他来开会,就要他当场表态。敢不把钱掏出来,就弄翻来摆起!”

徐豹揉揉脑袋,忽然插了一句:“爸,汤家那个女娃儿,你晓得三,我们班上的,跟郭家那个龟儿子好像有一腿。你整他们家的钱,万一那个疯子飙的话……”

“昨天你就说过了,”徐建刚不耐烦地挥断,“那个娃儿了不起也就是个高中生嘛,长了三个脑壳还是六只手,把你吓成那个鬼样子?我跟你讲,人在江湖上混,不是说哪个单挑厉害就称王的。老子当了三年兵,啥子高手没见过?十几个人一起上,神仙都要爬起走!锤子,你们两个还是我的娃儿,打架输了几次,就把苦胆都输破了嗦?”

“爸,你不晓得,那个***打架凶得很,一只手摆平我们全班三十几个男生。”

“郭家那个龟儿子,打架确实有点厉害,”徐虎一脸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上次喊了十几个弟兄伙去堵他,硬是打不赢!老子被他一耳屎把下巴都打脱了,***,凶残的很!”

“凶残?”徐建刚冷笑,“没见过世面,该把你们送到县城去好生教育一哈。”说着他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件东西,咚一声丢在桌子上:“看看,这是啥子?”

这是把刀,约有成年人前臂,也就是肘到指尖那么长。钢制刀柄样式古怪,用布条细密地缠绕着。长期摩挲之下,那布条浸润得灰亮,隐隐渗出淡黑的陈年血渍。刀身插在粗制的牛皮鞘里,看不出形状。

徐虎捡起来,解开扣环,拔刀出鞘。室内陡然一亮。那盏二十五瓦小灯的光一大半似乎都被这刀吸了去,化作冷森森的锋芒上下游走。棱型刀身带出三道深深的血槽,然后收束为一点,形成强悍的锥形刀尖。徐虎大喜,脱口而出:“五六军刺!”

“你懂个求,”当过兵的徐建刚对儿子嗤之以鼻,“五六是一字头,这是六三军刺,尖脑壳的。”

徐虎立刻说:“我喜欢尖脑壳。”他拿着那把刀反复把玩,爱不释手。旁边徐豹羡慕得要死,眼睛里冒出火来。

朱树林也当过兵,晓得六三军刺的厉害。这几乎可算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强悍的刺杀用冷兵器,扎穿两个成年青壮毫无问题,而且刀口是个兔子嘴巴一样的三瓣裂伤,根本止不住血。上这种大杀器,就是准备要命了。他皱了皱眉,有点担忧地看向徐建刚:“刚哥,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随便耍,万一出了人命……”

徐建刚狰狞一笑,压低声音:“这回郭家那个小崽儿不出头就算了。他只要敢帮汤家的人出头,正好弄他!”说着做了一个捅的手势。

“真的要整?”朱树林大惊,“就怕死了人,公安局那边脱不了爪爪啊……”

徐建刚不以为然:“哪个喊你朝心口捅嘛?下他两只手就差不多了噻。老子乡**里头有人,这点事情,完全摆得平!”

笃!开过锋的六三军刺狠狠插下,大半个刀尖没入桌面。徐虎反握军刺,咬着牙说:“早就该收拾他了。这回我把全乡的弟兄伙都喊起,保证他娃走不脱。爸,你帮我们多准备点家伙。棒棒,砍刀,啥子都要得。还有豹娃,”他转头看着弟弟,“他明天下午肯定从山上下来,你就在村口拦他,把他引到黄桷树下头来。我这边带人把他围起,”他一握拳头,“黑打一顿,绝对弄他个残废!”

“我去引他?”徐豹一脸苦相,“就怕还没引到地头,就先被他打到地上爬起了。”

“没得出息!”徐虎大怒,“你的那些小弟喃?全部都去嘛!”

徐建刚阴阴一笑,插嘴说:“你们不是说他跟汤家那个女娃儿耍得好吗?到时候你找个借口把那个女娃儿公开调戏一下,再看准机会给他送个消息。只怕你不想他来,他都要撵得你飞起走。”

“要得!”徐豹大喜,舔舔嘴唇,“老子其他不行,调戏个把女娃儿,还不是轻轻松松。”

这时外头有帮闲的喊:“徐记,汤家的来开会了!”

羊入虎口。【】徐建刚和手下几个互相看看,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二天上午。

村口徐矮子开的那家杂货店外面,汤会秀站在道边等郭路。她已经等了整整一上午。爸妈早上喝过稀饭睡下了,中午不知道有没有事,让她止不住担心。家里只有一个远房婶子,怕照看不过来。她决心要是再等半个钟头不见人,就先回去再说。

远远地徐豹带着一群人走过来。汤会秀不想跟他纠葛,躲到徐矮子杂货店的屋檐下。但这世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徐豹嘿嘿笑着,搓着手凑过来:“秀妹子,等哪个?不会是我吧?”

汤会秀低头不理,冷不防肩头被推了一把,狠狠地撞在墙上。左面是大跃进时修了半拉的人民公社食堂,右面是杂货铺。两面墙合成一个1字拐角。她忽然惊觉已被徐豹逼在墙角,禁不住双手护在胸口,骇得脸上走了血色。徐豹嘴里的烟臭味直往她鼻子里钻,想躲没有路。“走开,”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你敢耍流氓,我明天告给班主任听。”

“告班主任?”徐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去告啊,支持你去。”他放声狂笑,边笑边伸手来搭汤会秀的脸。汤会秀冷不防被他手指蹭到下巴,不觉大声惊叫,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紧紧闭着眼睛,边叫边把耳朵捂得死紧。

啊――啊――

叫声实在太响,听到动静的村民们慢慢围过来。徐豹刚开始还有点心虚,但等了一阵没见后续,似乎大家都只是站在外围看热闹,于是胆子再度变大。他搓搓手,惬意地回味刚才那一摸。不知在小妞脸上蹭到了什么,只觉指头凉凉滑滑的,很舒服。渐渐地小腹仿佛有把火在烧。焰头飙过胸口,直冲顶门。许多念头开始在他脑里打架:要不要干脆把她扛回去?不回家,随便找个小弟家里也行啊,有张床就可以……等等,不好吧,不是说吓唬吓唬就算了吗?可是,扛回去耍一耍应该问题也不大……

还没等他想好,忽然平地一声霹雳。一个声音怒吼道:“让开,给老子让开!”

围观的人群稀里哗啦向两边跌倒,徐豹回头一看,顿时惊得肝胆俱裂。只见郭路大踏步走来,嘴唇紧抿,眼神刀子般扎人,拳头捏得生铁一般硬。瞬间徐豹如一盆冰水浇在头上,顿时灭了心火,转头就跑。

“龟儿子的!”

郭路大吼一声,跳过去抓徐豹。这家伙早就被打怕了,一听声音,闪得比兔子都快。郭路一巴掌没捞到他,再捞,已经狂奔到十几米开外。旁边十几个混小子个个吃过郭路的苦头,顿时就像倒了笆篓的青蛙,争先恐后,四面八方蹿开。

汤会秀慢慢地软了脚,顺着墙根蹲到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她今天还是穿着那件又土又不合身的蓝布校服,除了领口被扯脱了一个扣子,倒也没吃什么大亏。

“徐豹那个龟儿子,明天上学弄翻他!”郭路呸了一口,回头问汤会秀,“你咋个了?”

汤会秀不回话,只是哭。

徐矮子蹲在杂货铺里,拈着胡子摇头叹息。郭路听得心烦,跳进铺子掐住后颈皮,把他从柜台后面揪出来。

“徐老头,你摇头摆尾的,装啥子神仙?徐豹跟你不是亲戚吗?我看今天的事情,你也掺了一脚?”

“没得,没得!”

徐矮子一脸苦瓜样,知道这个凶神恶煞最不讲道理,天底下除了郭家老两口没人降伏得住。他肚子里转了两圈,堆起笑脸说:“郭三娃,徐豹他们家也就是宗谱上跟我挂到点边边。人家现在达了,我上门讨口水喝,恐怕都要嫌我脸上皱皱多,说得上啥子亲戚嘛。”

“那今天的事情,你给我讲个道理出来。”

徐矮子苦着脸,慢慢地说了一个来龙去脉。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汤会秀家的八万移民安置补贴,被人盯上了。昨天村上开会,通知汤会秀的爸爸汤克义去参加。会上朱家老大朱树林跳出来说,汤家移民到青水弯,给全村增加了负担,八万移民安置补贴应该拿出来平分。徐豹的爸爸,现任村支徐建刚本来就是朱树林的黑后台,立刻补了一条:要是不拿出来分,今年乡上拨下来的退耕还林款就没有汤家的份。

汤克义争辩了两句,徐虎立刻跳出来大骂。汤克义见势不妙要逃,被朱树林抄起一根大棒抡在头上,当场昏倒。有人告诉了汤会秀的妈妈肖美珍,她赶过去说理,也被那几爷子一顿乱拳打昏。后来汤会秀求了几个好心村民,才抬起他们送到乡卫生所。卫生所坐堂的麻老二是个赤脚医生,只敢简单包扎止血。后来找拖拉机送到县上医院,折腾了一晚上,今天凌晨才回来。

“汤家现在站得起来的只有会秀那个女娃儿了。她清早太阳出来就在我铺子门口守起,说要等你回来,唉呀咋个劝都劝不起走,没得办法噻。结果徐豹那个二流子路过瞄到了,跟他那些三朋四友就把人家女娃儿围起,说点话不三不四,还动手动脚……”

被徐矮子在旁边一说,汤会秀哭得更厉害了。

“***徐豹!”

一把怒火从郭路心头烧起,直贯天灵。他狠狠一跺脚,直奔村东的徐家大屋。

徐家大屋在村北岔路口,门边有棵大黄桷树。本来有几个吊眉歪眼的家伙蹲在树下抽烟,一看郭路大马金刀地杀过来,连忙喊了几声:“郭老三来了!郭老三来了!”就作鸟兽散。

徐豹刚刚跑到家,舀了瓢凉水正蹲在院坝里喘气。听到门外望风的小弟喊,他赶紧把水瓢一丢,穿过堂屋就朝后门跑。

徐豹他妈膀大腰圆,正坐在屋檐下一张凉椅里扇扇子,看见自家娃儿魂不附体地朝后面跑,一手揪住问:“啥子那么心慌嘛?上京赶考嗦?”

“还不是郭老三!”徐豹哭诉,“刚才在路口上遇到汤家那个妹儿,随便摆了两句。结果他娃路过看到了,就像动了他老婆一样,冲上来就动人。妈,你又不是不晓得,那个莽子,把村口的大青石都打烂过的。我幸好跑得快,不然又要到卫生所去躺起了。咋个这么不讲道理的嘛……”

“没得王法了!”

徐豹他妈暴跳起来,把扇子一掼,大步冲向门口。徐豹抹了一把汗,不自觉嘘口气,揉揉转筋的腿肚子。【】

郭路冲到徐家的时候,徐豹他妈已经堵在门槛外恭候了。只见她倒竖紫菜眉,横摆水桶腰,掌中一根积年老扁担,溜光水滑,似有万夫不当之勇。

“郭三娃!”徐豹他妈大声叫阵,“你***横行霸道,欺人欺到家门口来了!你敢过来,老娘今天打不死你龟儿子!”

郭路黑着脸,也不搭理她,只管往前走。看看逼到面前,徐豹他妈黄牙一咬,就要抡扁担。她刚这么一扬,郭路手略动,那根黑沉沉的扁担就换了东家。

啪!啪!

一掌宽的柞木扁担在郭路手中折成两截,继而四截。徐豹他妈两手空空,脸色青白不定。

“你敢打老娘?你……你……”

饶是她肥壮彪悍,也架不住了,不觉后退半步。郭路把四截烂扁担一扔,一步踏到门槛边。徐豹他妈本能地抬手来挡,吃郭路一推,耍了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呼一声跌出去,在院坝里躺成一个大字。据说徐豹他妈因为争稻田水源,曾有一人对战三壮妇不落下风的彪炳战绩,自从家里男人坐上村支宝座,更是威风八面,吃馆子从来不带钱。生猛如此,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

徐豹他妈躺在地上楞了几秒,似乎不相信郭路真敢动手。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哭,她在自家院坝地里两腿旋着打滚,扯头,撕衣服,转眼就把自己搞得如同叫花子。不要钱的咒骂如开闸放水一般泼出来,不能认真听,否则耳朵生疮。

郭路冷漠地看着这女人在地上撒泼,随手一拳砸上徐家大门。轰隆一声,包铁皮钉铁钉的大门板飞出去半扇。他的目光越过满地乱滚的徐豹他妈,瞄着徐家堂屋:“把徐豹喊出来。”

徐豹趴在堂屋窗台下,大气不敢喘。他知道自己一出去,就会被郭路当场扁成猪头。日他妈,说好了的来包围的,咋个还不动手?他有点后悔听二哥徐虎的挑唆,偏要去撩拨那煞星了。昨天要不是徐虎拍了胸脯,要喊多些人来摆平郭路,要不是徐虎是他亲哥,他说啥都不得去出这个头。唉,咋个这么倒霉嘛!

“喊徐豹出来。”

郭路又重复了一遍。轰隆、徐家另一扇门板也飞了出去。

“你……你敢……”

徐豹他妈不撒泼了,半撑起身子指着郭路,指头颤得像风吹稻叶。她双眼通红,亮出牙齿,恨不得在郭路身上咬块肉下来。郭路冰冷地盯着她,底下飞起一脚,徐家的院墙顿时倒了两米多:“他再不出来,老子拆你家祖屋。”

徐豹十根指头陷在头里,用力地抓掐。以前在学校被郭路打得爬在地上吐胆水,那股酸腥味他现在还记得。出去?还是不出?这是一个问题。

青水弯三天两头有人打架,不稀奇。但像郭路这样堵人大门,就比较少见了。街坊四邻走过路过,渐渐有停下来看热闹的。徐家在青水弯嚣张惯了,大家个个都懒得劝,正好看笑话。就算有几个跟徐家亲近的,见郭路凶横不讲道理,也不敢站出来自讨没趣。几个吃着冰棍的小孩,一面看热闹,一面编了儿歌在那里唱:“郭家有个少年郎,欢欢喜喜上学堂,不会念会打架,先拆大门后拆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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