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蓝出生在与世隔绝的抱怀谷,从出生起,整座山谷便只有他与母亲二人,因此,从小未经人世的他不知道生儿育女是两个人的事,也就从未追问过使他出生的另一半是谁。这一点后来成为他成长道路上孜孜以求的释疑。
当他三岁时,母亲教他说文解字和一种练气的法门。虽然抱怀谷地处隐士,谷内人烟堪绝,但母亲的渊博知识与生动浅显的教育方式,令方蓝从不觉得缺少玩伴的扫兴。每每当他埋头钻研于母亲布置的任务时,经常废寝忘食,不到母亲摔书,他决不会主动离开。也因此他忽略了练气的法门,使他在后来一段时期,饱受体弱力单之苦。
这般过了两年,幸福的日子在他五岁时倏然终止。一群黑衣蒙面客突袭抱怀谷,迫使母亲抛弃居住多年的家园,带他前往一座什么什么的堡。幼时的方蓝惊吓得连自己名字都快忘了,当然更记不得地名,直到母亲去世后,他才对这个母亲逝世的地方印象深刻起来。
五岁那年,某夜,方蓝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惊醒。方蓝用小手搡了搡惺忪的睡眼,发觉娘正背着他离开抱怀谷。娘轻轻道:“蓝儿继续睡,娘带你离开这儿。”方蓝好奇地问:“为什么?”娘嘘了一声,猫腰躲进一丛草后,“一群黑衣人要杀娘和蓝儿,蓝儿不要怕,继续睡。睡醒了娘就带蓝儿离开这儿了。”
方蓝对好人、坏人还是分得清清楚楚,虽然没玩过官兵捉强盗的游戏,但从书上吸收的知识足够他理解娘口中的坏人是什么人。
“蓝儿记住,千万不要说话,更不能有任何大的动作,听清了吗,蓝儿?”娘千叮咛万嘱咐。方蓝瞪着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娘背起方蓝,继续前进。就在快离开抱怀谷时,一阵激烈的破空声传来,娘毫不迟疑地扭腰一挡,正面接住来袭之枪。“糟糕。”接住敌人袭击同时,娘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想不到敌人主持行动者心思如此缜密,居然在出入必经之地埋伏了看守者。这次要糟了。”
果然,偷袭者一人继续攻击,保持对娘的压力,不让她有机会逃走。另一人放出烟花讯号,绚丽的烟花在宁静的夜空看来十分美丽,娘却知道,这对她们而言不帝是一个催命符。
娘如同发了疯般猛烈地攻击敌人,想趁对方援手没赶来之前打开缺口。然而敌人看穿了她的意图,一人正面接招,另一人却大放暗箭,偷袭她背上蓝儿。娘因此不得不时刻注意保护蓝儿,不知不觉放缓了进攻的步调。
片刻之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清晰地传入场上人耳中。敌人眼露喜色,娘却脸变惨白,十几个与敌人一模一样打扮的黑衣蒙面客出现在场边。为首的手势一打,喝道:“斩草除根,富贵就在眼前,大家杀啊。”一群人围攻起来。方蓝忽然没来由地打了几个冷战,他感觉母亲的体温似乎也在瞬间降低。
但是娘没有退缩,她举起手中剑,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不一会儿,全身挂满伤痕,就在母子二人陷入绝望,敌人骄狂到目中无人地步时,敌人中一直负责外围守备的黑衣人突然出刀。
他的同伴目瞪口呆地看着,想不到他出手就是名震江湖的吹雪刀法,然而更想不到的是,他杀戮的对象不是方蓝母子,而是他们。在名满江湖,传为江湖第一刀的吹雪刀下,黑衣众无法抵挡,给杀的落花流水,见机快的两腿生风,留下一条小命,脑子转得慢的,只恨爹娘少生个脑袋,一刀下来就没了命。
方蓝心中放下一块石头,知道命保住了。娘却扳起面庞。“谁让你来的?”似乎他救了她们,反而犯了错误。刀客喏喏无语。方蓝好奇地盯着他,刀客已经摘掉面罩,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看淡人世炎凉的中年男人脸庞。
倏尔娘叹了口气,似乎对他也毫无办法,轻轻道:“你送我们去我父亲那儿吧,之后我们就再也不要见面了。”如此决裂无情的话,刀客却面露欣喜,欢欣地替她背起方蓝。
一接触刀客宽大温暖的后背,方蓝心中立刻涌起一阵莫名的温暖。自小接触惯了母亲纤巧柔弱的后背,突然接触到虎背熊腰似的他,心中没来由地盼望可以和他永远待在一起。
若干年后,他终于搞清楚母亲与刀客叔叔之间的恩恩怨怨。原来刀客早年曾追求过母亲,但当她们正两心相许,准备成亲时,刀客得到一本刀谱。为全心钻研刀谱,刀客提出推迟三年成亲,三年?对一个少女而言,三年时光岂非黄金时光。一怒之下,娘嫁给了当时追求她的另一人。
本以为两相无事,娘欲安心过日子时,刀客练成绝世刀法,却又找上门。娘一方面感于往日情怀,下不了决心一刀两断,另一方面丈夫刚纳了个小妾,正冷落着她,出于对他的报复,她也故意与刀客藕断丝连。经方蓝多年后艰苦调查取证,证明母亲当年确实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父亲的事,这一点母亲还是对得起父亲的。但父亲就不这么想了。
知道母亲与老情人会面后的父亲大发雷霆,甚至怀疑母亲肚中的第三胎是不是自己的种,将怀孕中的母亲赶出山庄。由于是遭丈夫抛弃,名门出身的娘接受不到娘家任何帮助,因此远离人世,隐居于抱怀谷。
长途跋涉一个月后,密林中。“娘,我们什么时候到家?”方蓝实在受不了长途跋涉之苦了,再次开口询问。娘若有所思般随口道:“快了。”头却高高地扬起,努力在蔚蓝的天空寻找着什么,脸上充满期翼的表情。刀客默默地跟在后面。
娘虽然说是回父亲家,但其实心中也没有把握,父亲究竟是否愿意收留她呢。当年就是因为父亲的一意孤行,逼她回丈夫身边,才让她选择了隐居抱怀谷,现在她又带着儿子前来投靠,父亲会不会再次拒绝呢?为了以防万一,半月前她托人带了封信给爹。
信中说,她将和蓝儿经过老家,如果父亲愿意收留她们,请在城门上放飞一只洁白的天鹅风筝,如果不愿意,那么……她没有写明那么什么,但相信任何人看了都会明白。现在她急切寻找的就是那只白天鹅,父亲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她心中即热切又害怕。
迈着矛盾的双腿,还有一步就要跨出密林。突然,十道人影如闪电般激射向三人,娘和刀客不慌不忙,配合默契地两背相倚,中间夹住蓝儿。途中遭遇过几多伏击,她们早已习惯了突如其来的袭击。刀起刀落间,敌人损失了两名好手。
战区渐渐扩大,娘和刀客扩大了保护蓝儿的范围。嗖、嗖——从方蓝脚下突然钻出两名伏击者。“混帐!”刀客怒喝,不顾一切地全力奔向方蓝。娘虽然也想回救,但已经来不及,唯有奋力为刀客断后。
一团闪亮的白光向方蓝划去。出乎敌人意料。反斗七星步,八步蛇,方蓝使来顺其自然,平安脱出敌人攻击范围。敌人愣了愣,臭骂:“混小子,你倒挺会扮猪吃老虎。”
原来一直以来,方蓝都处于弱势地位,每逢受袭便受两人的保护,却想不到他在武功上也有一定功底。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一击居然落空,使他们心中不由产生落差,便是这宝贵的毫厘之差,为刀客赢得了珍贵的时间。
赶回的刀客带着怒火,一把吹雪刀将敌人全部变成死人。方蓝眼看危险解除,露出欢欣的笑脸,张嘴……没有声音。欢欣的脸顿时变白,方蓝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失语了。战场上刀客和娘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两人重新站好位置,固若金汤地承受着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在娘和刀客又受到三次刀伤、一次剑伤和一次枪刺后,敌人被扫除干净。与以往相反,大战结束后,娘并没有露出逃过一劫的欣慰笑容,反而脸色凝重起来。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敌人怎么能如此准确地抓住她回来的时间地点?难道父亲这一次不但狠心拒绝收留她们,甚至还出卖了她们?不顾刚刚受的伤,娘踉踉跄跄地冲出密林,抬头望向前方。
啊——天鹅!白天鹅!洁白的天鹅!几百只洁白如雪的天鹅风筝高高地飞入云霄。娘心中一荡,低低唤了一声:“爹——”倒了下去。赶来的刀客将她扶起。方蓝怔怔地望着天鹅,脸上没有表情,从小饱读诗书的他立刻认出天鹅风筝上墨迹未干的写着一行大字:
欢迎你回来,女儿。
方蓝鼻头一酸,禁不住地流下眼泪,原来——原来,原来自己除了母亲,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闻讯赶来的爷爷老泪纵横,干枯的双手巍颤颤地抚mo着娘的脸颊,泣不成声道:“爹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刀客此时已悄然而退,遵守与娘的约定,从她们的生活中消失。
大夫治好娘的外伤,却对方蓝的失语束手无策,娘因此心急如焚,爷爷也焦急万分,不断地从各地请来名医,却均无人能医。这时方蓝知道,原来自己不仅有个爷爷,还有一个舅舅和妹妹,舅舅的女儿。不过从他来到他离开,从没见过这个妹妹一面。而舅母因生妹妹难产,过早逝世了。
方蓝很不喜欢这个舅舅,因为舅舅总是拿一种很嫉妒的眼光看她们,似乎她们将夺走属于他的东西似的。还有那个管家,阴阳怪气,说话不清不楚。
因此方蓝与娘一直待在房里,除非有特别的事情,一般深居简出,绝少抛头露面。这样的生活平平淡淡地过了三年,爷爷突然逝世。似乎感应到自己也快不久于人世,娘拉住蓝儿,讲了很多话。娘叮嘱蓝儿,她离开人世后,蓝儿千万不可离开这里,即使吃再多苦,经历再大困难。直到刀客叔叔来接他,他才可以随刀客叔叔离开这儿。
随刀客叔叔学习一身好武功,将来为父亲报仇。方蓝惊讶极了,怎么自己还有一个亲人,叫父亲。还患有失语的他急切地打着手势,询问关于父亲的一切讯息。娘疲惫地闭上眼,无力道:“当你长大成人,学成一身好本领后,刀客叔叔自然后告诉你一切。这些我都已经在信中告诉他了,现在你就不要问了。”
方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低头离开卧室。半年后,娘也撒手离世,从此方蓝孤孤单单地一个人挣扎着。
爷爷去世后,舅舅成了家中的主人,但舅舅和方蓝一样,彼此对对方怀有厌恶之心。母亲过世不久,舅舅发下话,取消方蓝的一切特殊照顾,将他看成普通人家子弟,住到弟子房去。执行命令的正是那位阴阳怪气的管家。
方蓝倔强的不做任何挽回的努力,日常衣服一包,昂首住入弟子房。这一年方蓝八岁。
弟子房是贫苦人家送来学武的子女住的地方,条件与以前有天壤之别,如果按照等级来分,弟子房当仁不让地抢占下等级别。因此,当弟子房中苦弟子们突然看见身穿华美锦服的方蓝走进来,二话不说,睡到一张空铺时,嘴张得可以塞进自己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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