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斧头以矮人才能拥有的力量砍在剑上，迸发激烈的火星，但人类似乎占据了上风，他的对手在空中无法借力，而骑士则不。
斧头脱手而出，随同灰矮人一起落在地上扬起尘土，但那盗贼在接触到地面时用手撑地打了个滚，在再次隐入黑暗前投出了他的匕首。
匕首泛着点点青光飞向骑士的腹部，半精灵知道那上面谇有剧毒，此时的骑士正处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硬直状态，眼看是不活了。
但在匕首接触到骑士身体的同时，一把飞刀从另一个阴影里飞来，叮地一声撞掉了匕首。
※※※
“马克西默！！”灰矮人暴怒的喝声传来，他瞪视他同伴藏身的阴影（这次用的是通用语），“你疯了么？！”
他狂怒地从阴影中扑出，灰色的胡子仿佛都竖立了起来，他俯身检起了斧子稳定住身影，而尤卡也调整了平衡向他冲来，他双手举起了斧头以最大的力气向骑士砍去，骑士慌张地举剑迎击，却在斧剑相交时巧妙地将剑锋偏离了一寸。只是一寸。
斧头以剧烈的劲道砍进了尤卡的胸口，在制作精良的蓝水铠甲上溅起火花；而尤卡的剑也落在灰矮人的肩膀处。
灰矮人的脸上泛起胜利的得意表情，他的肩部安有秘银制护肩，那是他的水火不相容的表亲----矮人族的工艺，那防具很多次将他带离危险，事实上，刚才他也是自觉有备无患才让骑士的剑落下来的。而骑士----没有人承受得了一个灰矮人全力的一斧。
尤卡伸手擦了擦嘴边渗出的血迹，都说矮人力气大，而当他真正面对时，才知道这帮家伙的力气大到难以想象的程度。望了望地上的灰矮人尸体，他缓缓地将剑从对方胸腔里抽出，很小心也很仔细，做这种事他很有经验，如果让标出的血溅上衣服，会很难洗的。
那么，如果心灵被血所溅到，甚至燃红呢？
※※※
似有似无的鼓掌声响了起来，另一个矮小的影子从阴影中钻出：“都说能当个骑士必然需要过人的勇气，看来果然是如此啊。”
尤卡还剑入鞘，一只手高举，在某个方向以肩部为基点画了一个标准的半圆，然后他对那个影子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示他的礼节。
“你受了伤，”来人毫不为之所动，“但至少你也是个骑士，而我却只是个卖艺者……”他饶有兴趣地抬起了头，双手也玩弄着手里的飞刀：“你猜…我会不会为了你身上的金币和这珍贵的魔法物品，而打起狙杀你的主意呢？”
尤卡微笑。
他的金发在月光下柔滑闪亮，优雅的嘴角看不出有丝毫不快，他低了身坐倒在地，靠在树旁，脱下了铠甲开始处理伤口。
另一个盗贼缓步走到了灰矮人的尸体旁，伸出手去拿死者怀中的银毕露盒：“哦，奈柏~~”他的口气淡淡地，象是在叹息一般，他蹲下去用手盍拢了灰矮人的眼睛，摇着他肥胖的头，“你难道忘了他的身边一直都有个女巫的吗？那美丽、高贵、骄傲而且矜持的可人儿----你难道忘了吗……”
尤卡低低地笑出声来。
“宽容一点，优秀的半身人盗贼，他已经死了。”
那优秀的半身人盗贼再次摇了摇头表示对灰矮人的惋惜：“奈柏----哦----奈柏。你本来也是个出色的盗贼，但是，你为何一直那么好斗呢？就因为你那愚蠢的本性----”他自嘲地笑笑，“马克西默？呵呵呵呵。你难道没发现，他早被我干掉了吗？”他站起身，走到骑士面前，四处张望。
“伊琳琳丝不在。”尤卡说，他强迫自己忍住笑，“所以，你刚才的恭维都白说了。”
半身人将斗蓬往后掀开，尽管有所预料，但当亲眼看见时，艾丝米拉达还是吃惊不小，还好这次她忍住了，没有一点动静。
那果然是戴卫，古鲁丁酒馆里的半身人。醉鬼戴卫，偷了她的银毕露盒的戴卫。
那个被人嘲笑的、没用的戴卫。
※※※
“为什么你猜我不会杀了你，抢光你带着的金币，然后拿着这个去找萨姆吉尔领赏呢？”戴卫问道，同时做出威胁的表情。虽然他了解了尤卡的智慧，但还是想知道究竟什么样的打击才能让这个人类产生惊慌失措的表情。
“我有猜吗？”尤卡问。
戴卫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早就知道会这样，他也猜到尤卡不可能会把金币带在身上，而他显然是有备而来。尽管他现在受了伤，自己又能冒险攻击他，却无法忽略他背后的术士----大陆上最强的女巫伊琳琳丝，鬼知道她会从什么地方闪出来，然后向自己丢上一个石化或者定身。即使他成功击倒了尤卡，他所能获得的利益----七千金币----仅仅是可能有的----外加银毕露盒，也远远抵不上他在古鲁丁潜伏了三年的代价，何况还有这次窃取和反窃取行动中所能得到的佣金。
尤卡包扎好了胸口的伤，他站起身重新穿上盔甲，他想他们应该谈到真正有意义的部分了。
“还是得先感谢你救了我……”
“不，”半身人挥手打断尤卡的话，即使他出手时真的有救他一次并收取相应酬劳的意思，“连灰矮人的全力一斧都能抵挡的精灵盔甲⑦和秘银护肩都能砍穿的剑，我想那是我多事了。”他顿了一顿，问道：“那应该是点化武器术⑧吧。”
骑士歪着头打量半身人，惊异于他对魔法的了解和对形势的观察，他也知道他先前的表面上的落败只能欺骗愚蠢的灰矮人，而对这个真正的盗贼（也正因为他是真正的盗贼----只重视利益----尤卡才能这么放心地忽略他的威胁，那家伙才不会杀一个没有钱拿的人呢）没有任何障眼作用。于是他干脆挺直了脊椎，眼里也射出了本该拥有的自信光芒。
“对斯毕德而言，奇岩城目前来说已经足够了。”尤卡继续，语调开始恢复他本该有的冷静。他向半身人伸出手去，“我们对风木没有企图----甚至是坐收渔利的企图，我们只想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他咽了口唾液，补充道：“银毕露盒，和瑞希拉斯。”
半身人伸手将银毕露盒交到了他的手上，尤卡将那物品郑重其事地收进他的背包里，然后把手指伸入口中，吹出低低的口哨，那声音奇特而且包含韵律，艾丝米拉达猜想那是斯毕德所特有的联络方式。
片刻后半空中落下了一只雪白的猫头鹰，半精灵认得就是在古鲁丁时伊琳琳丝用来传递消息的那一只。尤卡从它脚下解开两张羊皮纸卷轴，他打开第一张，半身人皱起了眉。
那是一张昂贵得能吓死一般人的锡撒卷轴。但是明显抵不上半身人所应该获得的。
“另一张也是同样的吗？”戴卫低低地问，但即使是两张珍贵的锡撒卷轴也距离他们所许给半身人的酬劳相去甚远，盗贼在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为了金钱甚至会冒险击杀强壮的骑士，他的手已经暗暗扣上飞刀。
“也许吧。”尤卡不动声色。当第二张卷轴打开的时候，半身人的眼睛亮了，那是一张鉴定卷轴。这个廉价的附属品并不起眼，但是它的出现马上使聪明的盗贼意识到了他所能得到的将比想象之中更为丰厚得多，尤卡的这个举动意味着第一张并不是普通的锡撒卷轴，需要鉴定卷的核实，那就是表示卷轴上含有隐藏的魔法力量，半身人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战神哈涅的荣耀、恩赐和代言，那是受过神圣祝福的锡撒卷轴。在整个亚丁大陆中，它们都是极端稀少，而且无比珍贵的。“你需要当场确认吗？”尤卡问。
“哦……不……”半身人的贪婪写在他的脸上，“鉴定卷轴----虽然并不值钱，但你既然拿了出来，那它也是属于我的，对吧。”
尤卡点头，肯定了这个说法，他的确不需要特别的鉴定，他们还需要雇佣他来找回瑞希拉斯，所以不会拿没有祝福过的武卷（锡撒卷轴的简称）骗他。
“别担心！”半身人接过了两张卷轴，连嘴角都合不拢了，“我会尽力帮助你们找回想要的东西。”
“我们彼此需要。”尤卡用平淡的语调尖锐地指正盗贼的错误，“而且，你最好是尽全力。”
说得没错，戴卫默认了。他不愿意得罪大陆上最有势力的斯毕德血盟，那样会断了他的生意，并让他迎接应接不暇的报复。何况，斯毕德确实是一个慷慨的主顾。
“我会考虑。”戴卫回答，转身准备离开，“然后告诉你考虑的结果。”尤卡知道狡猾的半身人的话只有一半能信，但他说什么，他也只能听什么。
“我们需要在夏至到来的一个礼拜前候到佳音。”尤卡叫住了已经离开的半身人盗贼，左手护住了蓝水铠甲，右手搭在剑柄上。被魔法加持过的盔甲和长剑在月光下燿燿生辉，提醒着戴卫别不知好歹，因为自己和伊琳琳丝都不是吃素的。
在隐入黑暗前，半身人意味深长地对着半精灵藏身之处行了个注目礼，他认为自己的选择绝对正确。
※※※
艾丝米拉达有些晕眩。那半身人肯定发现了她。
而她的直觉也告诉她，这次的事件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了。
骑士用布包起了尸体，清理了现场然后离去，绿洲外起了很大的风，砂砾狂舞。半精灵有些走神地考虑着这纷乱而且血腥的夜晚，她头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年幼并且单纯得如同一个孩子，她的阅历和智慧都远不足以处理这个情况，她不知道这次该如何才能阻止那些喜欢纷争和杀戮的种族对自然和平衡的破坏。
还有那个说着卓尔语言的灰矮人，这个本该是幽暗地域的住客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呢。
半精灵陷入了自己惨痛和困惑的回忆中，悲伤久久不散。
※※※
戴卫联想到埃泊斯那苍老的面容，笑意就爬上了他的脸庞。瑞希拉斯，嘿嘿，你可知道你现在有多么值钱吗？还有你，聪明的人类骑士尤卡阁下，他充满欢乐地想到，你真的以为，派那两个灰矮人来刺杀我这件事，我会不知道吗？当然，自己不过小小地利用了一下这个行刺而已----想到瑞希拉斯现在一定在达靶留提欧的严明看管之下，他又忍不住笑了。他想着如何跟斯毕德的王谈妥这笔生意，还有他该如何迂回以获得最大的利益。
又起风了，但并不大。风卷动沙，却也扬起了不小的尘。当尘落于地，半身人已经在阴影中潜行，消失了痕迹。
※※※
没有朋友
也并无敌人
利益
只有永恒的利益
当然
还有那所被喜爱着的，无处不在的阴谋
----戴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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