壕沟外依旧刮着风,尚带有灼热气息的砂砾狂舞,在天空中卷成符咒。辛格以为她已经熟悉了风木的气候,但此时她知道她还没有。
在更加遥远的沙丘上,一头寂寞的狼象雕像般纹丝不动地坐着。当夏季满月的巨大银盘从地平线边缘升起时,它心中虽然焦急,但仍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夜渐渐深了。风木之城里的火光也逐渐熄灭,此时,满月出现在夜空中。
电电瞪大了眼睛,那种奇异和古老的灵魂的悸动撩拨着他心底的弦,一下,又一下。
然后狼群开始聚集了。
足有八九十头、也许还要更多。它们围绕在沙丘上的狼身边,砂尘吹拂,它们土黄的毛皮猎猎作响,腥臭味随着风往这里吹来,辛格皱起了眉,戴卫朝她奴着嘴,他多毛的短手抚mo着匕首。然后狼嗥开始了。
它们按照狼族的古老习性嚎叫着。圆月印照着它们抬起的头和伸长的嘴。开始的嚎叫是轻柔地,好象在呼唤月亮起床,中间的狼先开始叫,然后外围的叫声荡漾,圈圈滑开去,突然变成激烈的狼嗥,此起彼伏。这叫声也一遍又一遍地被远处的其他野狼和夜行生物应答着,一起对着天空的力量高呼。夏至之夜开始了,魔法力在空中激荡,使得除了不受本能影响的理性动物之外的所有生物都兴奋了起来。
辛格觉得腹部升起一股暖意,几乎想站起来对着圆月呼喊舞蹈,这时艾米亚之袍闪亮了,它柔和地牵引着辛格,使她摆脱魔力之夜的影响。谢谢,辛格在心里说,不论你带来给我的命运会是什么。
电电就不那么幸运了,他的双眼布满血丝,那月亮是如此之圆,又那么地近,那么地亮。他抬头看得入神,戴卫机警地把匕首背砍在他的后颈,制止了他想要起身舞蹈的举动。
辛格有些钦佩地看着半身人,其实半身人也钦佩地注视人类。戴卫的种族血统使他不容易被这种诱惑力影响,而一个人类能做到这一点,就不是很容易了。
狼嚎声更加响了。
电电的身体虽然不受控制,但体内的热意却更加炙烈了,他扭头看着身边的半精灵,艾丝米拉达的法师长裙的叉口处那修长白晰的腿,再往上是纤巧的腰。他的双眼充血,半精灵那祖母绿色的空灵的右眼忽闪。
罪天使哧着牙,它感觉到了电电心中的欲念,但是艾丝米拉达轻轻拍着它的头,眨着眼睛让它安静。然后她给电电念了一个小咒语,他便开始倒地睡去。
※※※
夜更深,腥臭味也更加浓烈了,嚎叫已经开始低落,圈子中间的狼呜咽着结束古老的仪式。它的声音低沉而且哀伤,这种声音感染了狼群,辛格知道它在思念瑞希拉斯,在风木的日日夜夜,她都听到那头狼的叫声,每天不断。瑞希拉丝一直蜷着头,那被魔法缩小的身体却不知疲倦地坚定,并以不屈回报伴侣的呼唤。
艾丝米拉达首先站起身,她调整了姿势挥舞着手势,当第一个音节从她嘴里发出的时候,所有的狼象得到呼唤似地齐齐回头,幽绿的眸子牵动着饥渴的绿光。
它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冲过来,而是不断用爪子刨着沙子,中间的那头狼挺直了身体,在圆月下仿佛一竿标枪。
“那是狼王!”
戴卫也站起了身,一边上紧十字弓的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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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的光华在半精灵的手掌聚集,她调整着雾状的玛那力量,把它们旋转成球。
如同意料的结果,那些野兽没有冲。
狼王的眼睛最亮,它低低叫了一声,狼群便分出一半向后跑去。“我们将被包围。”辛格惊讶地说。戴卫耸着肩,他的身影渐渐在夜的掩护下消失,但声音传来:“那就是阿拉肯----风木最强的狼王。”
两边的地平线上开始有了黑点,后退的狼群绕了圈子形成包围状态,腥臭气味夹杂在风中不断传来,此刻的沙漠已经散尽了热,变得冰冷。
猎物和捕猎者就这么互相僵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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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观察危险。”艾丝米拉达的眼神中露出赞赏,“阿拉肯果然名不虚传。”
接着罪天使和纯银开始行动了,它们展开黑色的身躯,箭一般地穿过辛格左右,带着凌厉的弧度和风声射向包围着他们的狼群。在群狼前它们停止了冒犯,踱着灵巧的步子,发出挑衅地号叫。
还是没有一匹狼冲过来。
阿拉肯的身躯依旧标枪般笔直,在搞清猎物的诡计之前,它非常沉得住气。此刻它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捕猎者,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它不止一次地将他们和自己的位置互异,狡猾的老狼在沙之都的蛮族人中赢得了敬畏和名字。
然而魔法之夜的波动太强烈了,连它自己都感到不能抑制的兴奋,渴望着在月下将猎物撕咬,然后撕裂成碎片。
艾丝米拉达手里的光球泻开了,流光四溢,配合空气和夜空中的玛那气息,发出了极至的诱惑。
野兽们沉重地喘息,它们的王还没有发动进攻的命令,但是当罪天使和纯银再次挑衅的时候,它们终于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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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尖利的喊叫刺穿了夜空,然后狼群疯狂地扑了上来,四周的沙漠立刻沸腾一般,野兽们展露了僚牙滴着口水向他们冲来。它们嚎叫着穿过沙丘,两条杜宾狗灵巧地后退,然后从布满陷阱的路面返回。
第一声惨叫非但没有使得狼群的进攻停止,还带来了更加致命的刺激,血腥味传进野兽的鼻子,使它们兴奋异常地嗥叫着继续冲锋。但是半身人的陷阱结构十分巧妙,事实上他们也花了相当长时间来准备,所以当一大片沙子陷下去的时候,已经有十余头狼跟着被刺穿了身体。
阿拉肯的嚎叫响起,狼群跟着这叫声此起彼伏,然后阿拉肯转身面朝圆月,它站直了身体。
辛格从未看到过的景象出现了,它的身体慢慢拉长,后腿开始直立,然后一颗硕大无比的头颅昂了起来,它伸长了双臂,发出了它作为狼时的最后一声嗥叫。
“狼狼狼~~人~~”醒过来的电电乐正好看到变身的过程,他被吓得目瞪口呆。
两边的群狼停止了进攻,排列整齐地等待命令,狼王四周的狼群都直立了身体,在月光下变成狼人。
辛格惊恐地环顾周围,她知道这种被诅咒的生物,象牙塔内的书籍告诉了她有关这种强力生命体的知识。只要在一轮的时间内无法使他们气绝身亡,那他们就会无限再生。
艾丝米拉达也失去了镇静,她望着黑暗处的盗贼想征求他的意见,可是自私的半身人让自己的影子在同伴的惊讶中消失了痕迹----他的陷阱是针对狼群而设的,并不是对狼人群。
如果说这对他们而言是一次打击的话,那转过身的阿拉肯则成了他们的梦魇。乌黑的鬣毛缠绕着它的身体,它是一头莱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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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开始变冷,吹动辛格长长的睫毛。然后狼群让开了路,变了身的狼人②穿过它们整齐地走近,当又一股风抽在辛格脸上时,狼人群的冲锋开始了。
它们就那么步入陷阱,在尖刺,驽箭和兽夹的阻挡下不可一世地前进,惨叫声不断四响,血腥味也浓得象雾,恐惧席卷了两名人类和一个半精灵----它们就那么在陷阱中挣扎,虽然无法摆脱但是也不会死亡。而后面的狼人就踩着它们同胞的身体前进。
“我我,我们会死吗?”电电虽然抽出了剑,但是已经完全没了气势。
艾丝米拉达则微笑着念动咒语,虽然有过恐惧,但她还是恢复了镇定。
辛格拔出了银长剑,很好,她不无讽刺地想,至少比死在哥布林手里要光彩一点。
光箭和火矢不断飞向兽群,不时有狼人中弹倒地,能量聚集了的法师挥舞着双手,射出强力的魔法。狼人被击倒了很多,但辛格知道那只是暂时的,时间的流逝会使它们的伤口愈合,然后再度站起来攻击他们。
其中有强壮的狼人已经飞跃起扑向圈中,两条杜宾很有默契地同咬住侵犯者的咽喉,然后一左一右拖开,等待鲜血流尽。
人兽之战就这么持续着,然后艾丝米拉达轻笑着说:“我记忆的法术基本用尽了。”
电电瞪着她,不理解这么糟的情况为何还能使她发笑,辛格却不感到奇怪。相比人类,半精灵拥有的寿命实在是太漫长了,以至于在很多观念的理解上,他们的价值趋向都和人类不一致,其中也包括死亡。
艾丝米拉达从怀里摸出了魔法书,翻开到第三页,那上面记载了一个火球术魔法。
“可惜的是,我还没有掌握它。”她格格地笑着。
辛格也开始笑起来,她不指望破损的艾米亚之袍能再施放一个索尔灼热球,但是被狼人撕裂,总比被哥布林砍死来得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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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人越逼越近了,好几头越过了陷阱和两条杜宾的袭击直接扑向两个法师,电电侧着身,挥剑砍上第一击,然后她们将近距离的魔法招呼到它们身上,狗再冲上来咬碎它们的咽喉。
“让戴卫去死!”电电每砍一下都这么诅咒背叛的半身人,“我们真不该相信一个被利欲熏黑了良心的盗贼!”他边征求两个女孩的意见边不断挥舞着剑,她们的微笑感染了他,他想起了丸子,肃然起敬。
一条强壮的狼人冲过了陷阱,摆脱了狗的撕咬,它低头避过艾丝米拉达的光箭,冲向电电。电电举起剑想招架,看见它布满血的脸上兴奋与野性交织的牙齿,一时退缩,本能的闪了开去。他背后是毫无防备的辛格。
艾丝米拉达尖叫起来,狼人尖利的爪子已经搭上辛格的双肩,但是辛格巧妙地闪开了,并在躲闪的同时将银长准确地刺入它的心口。
狼人不曾想过会受到这次攻击,疼痛更激发了它的力量,它再次转身扑向辛格,然后突然摔倒在地上,它的背上,十字驽的箭羽微微颤动。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女巫。”半身人抖去黑暗,从阴影里钻出。
辛格惊魂未定,感到心脏剧烈地跳:“我本来就是个女巫。”她向眯起眼睛看她的戴卫强调。
“而你,”戴卫转过头来,带着讽刺地声调看着电电,“我曾以为你是个战士,但是你刚才的举动更加象个盗贼。”
电电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这让半身人有了较多的攻击机会:“我逃了----你们以为我逃了吗(他看着电电),你以为我逃了吗!”他对他冷嘲热讽。
辛格拔出剑检查那狼人的尸体,刚才那次攻击已使她脱力。半精灵依旧带着笑意安慰电电,戴卫似乎也觉得现在不是起争端的时候,于是他扭过头去面对狼王:“阿拉肯!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话----也许你自己也会讲。我们可以谈笔交易。”
阿拉肯骄傲地扬着头,它不认为这批丧尽优势的猎物有这种资格,不过它当它听到那熟悉的嚎叫时,它还是在震惊中让手下停止了进攻。
那是瑞希拉斯的嚎叫。
他们抓住了它----阿拉肯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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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丝米拉达念着治疗术给爱狗止血,辛格也认得这个声音。“你把瑞希拉斯都偷了来!”电电喊到:“你疯了!那是萨姆吉尔用来引狼群对付野蛮人的东西,你会使我们陷入追杀----”
“但是至少能让我们不必死在今晚,”盗贼打断他的话,然后又冲着阿拉肯喊:“放我们走,或者留下你妻子的尸体。”
瑞希拉斯嘶声力竭地叫了起来,它被魔法所缩小的身体困在牢笼中,握在盗贼的手里,它感觉到盗贼手心里的汗,它向它的丈夫传递它的意愿,并且提醒它作为一个王所应该做到的事。
阿拉肯在沙丘那边迎合着母狼的叫声,也仰天长啸,它们就这么互相嚎叫了许多时候。其中有激烈,有悲伤,有决心,还有思念----辛格相信自己没有听错,那种叫声的确透露出这味道。
艾丝米拉达皱起了眉:“你不该拿瑞希拉斯逼它,这将坚定它杀死我们的决心。”
戴卫狡猾地眨着眼睛:“我当然知道,所以狼王的皮归我!”
电电几乎喊出声来,他早就觉察到该死的盗贼背叛以及回来的目的,莱肯皮的价值足够使半身人为它冒十次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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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肯焦急地刨土,它恨自己无力救出它的伴侣。它想起自己还是一头狼崽的时候,想起地狱般的沙漠里白天的烈日千里和夜晚的冰冷刺骨;它想起自己无限恐惧地看着赤日下沙暴未曾掩埋的同类的骨骸,想象自己终有一日将变成那样。
然后它想起了它的伴侣,瑞希拉斯。
想起它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想起了它为了它最终击败了那头称霸风木多年的狼王,它想起了它当初对它的嗥叫,于是狼王在心中下了决定。
瑞希拉斯凄凉的叫声坚定了狼王所作的思考,它们的种族向来只接受死亡,而不是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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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身人站直身体,轻轻地告诉他的伙伴,狼群准备冲锋了。
所不同的是,这次的冲锋包括狼王。
“来呀!”他扬起手骂道,“过来受死呀,别妄想能救出这个亲吻半兽人的婊子!”
阿拉肯的嗥叫显露了它的愤怒,它领头冲在最先,狼人全部汇聚成群,紧紧地跟着它们的王。
“你不该激怒它!”电电紧张地看着狼群,它们势不可挡。
戴卫并没有理头脑简单的战士,引诱狼王入蛊他们才有存活的机会。他转过头望向两个女巫:“你们谁能把硫磺点燃?”他问。
“我来。”辛格说。戴卫赞许地点头:“勇敢的人类女孩,如果今后还有机会同行,我愿为你偷取贤者的卷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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