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顺苍苍惶惶,面色惨白,期期艾艾道:“他……为我弟弟……换血?”杨剑嗔医技如神,又岂是朱天顺所可闻知的.杨韵泽心下怒极惶极,但见杨剑嗔已然将另一支管子连接起来.杨韵泽哭道:“爷爷,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血为他换,他的血里面含有病源,这样你虽然治好了他,你自己岂不要感染上这种怪病?”杨剑嗔运足了真气,将自己的鲜血由右腕喷涌而注入朱元彰的左腕,与此同时,朱元彰的右腕中涌出一股淡黑色的血流入杨剑嗔的左腕之中.两道血流迅速流动.朱元彰的脸色渐由淡黑变得红润,而杨剑嗔的脸色却由红润变得惨白接着隐出一丝黑意.杨韵泽知道此刻杨剑嗔正发功,不敢再打搅,退后两步,恶狠狠地瞪着朱天顺.朱天顺大窘,想上前道歉,却又怕打搅了杨剑嗔,只昨垂首站在一旁.大约过一盏茶功夫,杨剑嗔面色已得与朱元彰先前一样,而朱元彰虽有些苍白,但却有些人色了.杨剑嗔身形微微颤动,忽然从口中吐出一口黑血,摇摇欲坠.杨韵泽急忙扶去.杨剑嗔无力地抽出皮管,杨韵泽拿起一绷带将他的手臂绷住.杨剑嗔微微笑道:“你去给他绷,爷爷的伤爷爷自己绷就可以了.”说着用嘴咬着绷带,迅速地裹了起来.杨韵泽极不情愿地为朱元彰裹了伤.杨剑嗔盘膝一坐,缓缓地运了口气,精神略复,道:“你两人暂且出去,我要为他换骨.”杨韵泽急道:“爷爷,你此刻手腕刚刚才包扎好,怎么还能动手,等伤口愈合了再为他换骨不迟.”杨剑嗔摇摇头道:“乘他此刻刚换过血,还未受到肌肉中的病源侵害,正是换骨的好时候.韵儿,你放心,爷爷这个医仙之名,不是白叫的.这种换骨小技还难不倒爷爷.”
二人在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却不见杨剑嗔行毕,杨韵泽心中微感不妙,他知道杨剑嗔为人接骨换骨从未耗费过半过时辰,而今日他虽是又腕有伤,但也绝不至于用得这么长时间.杨韵泽破门而入.只见朱元彰身上皆绷上了带子,或夹了板子,似已经换了骨.而杨剑嗔却已倒在了地上.杨韵泽大惊,一摸他的脉搏,觉得脉搏跳动得极弱.杨韵泽急得大哭,朱天顺手足无措,既担心朱元彰的这个换骨会有不测,又担心杨剑嗔会不会就此一命呜呼.杨韵泽急忙从百宝箱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让杨剑嗔服下。过了一会,杨剑嗔悠悠醒转,有气无力地道:“朱元彰已经无碍,只需按照这个方子,服用二、三个月,自然会康复。韵儿,我们也该走了。”杨韵泽本已不愿再在此处,一闻此言,自然愿意。二人收拾好衣物,朱天顺苦苦挽留,无奈杨剑嗔心意已决,只得让他二人离去。杨剑嗔走了几步,转头对朱天顺道:“朱元彰非凡人之体,明华之言或许有深意。倘若他醒来之后,若有所欲,千莫强加阻留。”朱天顺点了点头,再看时,二人已走出村外。向林中一转便即消逝。
二人走出十几里,天色已黑,杨剑嗔一路摇摇晃晃,脸色黪黑,神情更见呆滞。杨韵泽哭道:“爷爷,你将那朱元彰身上的病源换在自己身上,那便如何是好?”杨剑嗔微微一笑道:“朱元彰命在旦夕,我若不将他的血换过来,用不了一日,他定当丧命。”杨韵泽道:“那你救了他,你又有什么办法救你自己?你为了他已经耗了这么多心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难道一定要搭上爷爷的性命吗?”杨剑嗔叹了口气道:“韵儿,你知道爷爷一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么?”杨韵泽道:“爷爷的愿望不就是要治尽天下的疑难杂症么。”杨剑嗔抚着孙子的头笑道:“还是韵儿聪明,知道爷爷的心思。爷爷自从十五岁行医,四十岁被人尊称为‘医仙’,爷爷虽不贪图这个名誉,但却也一直努力向这个名誉迈进。几十年来。爷爷的医术大有精进,思想境界比之先前更有变化。先前我只希望能够做得一个名副其实的医仙,医遍天下病人,着手成春。但随着医术精增,我便想,倘在我有生之年能够将天下所有疾病都配出治药,那岂不是更加功德无量?不料却在这里遇上了这种怪异之病,朱元彰倘若死了,这种病便也会随之消逝。那么爷爷这么多日子废寝忘食之苦岂不白费?”杨韵泽道:“朱元彰一死,这种病就从此消逝,爷爷就算你再研究出来,又有何用?又有谁会相信世上会有这种怪病?”
杨剑嗔道:“朱元彰病起有因,自今往后,不一定便没人会得这样的怪病,况且你也知道,爷爷这一生没有多少嗜好,唯喜医道。倘若我自欺欺人,骗过了别人,却又怎能够骗得了自己的内心?爷爷好不容易遇上一种难题,又怎会轻易扔却?”
杨韵泽待要再说,杨剑嗔道:“好了,爷爷也知道你是一片孝心,不想让爷爷受苦,爷爷这不已经很高兴了。你走了半天的路,应是很累了,快躺下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杨韵泽道:“爷爷,明天我们要到哪里去啊?”杨剑嗔想一了会,道:“不知道,走到哪,便是哪。”杨韵泽道:“你还要行医吗?”杨剑嗔拍拍胸口,笑道:“爷爷健壮得很,不会那么容易被病魔所袭倒的。”他这一拍,立觉胸口气闷,头脑忽然如炸裂了一般,喉咙里一甜,竟吐出一口鲜血来,身子簌簌颤抖。杨韵泽大惊,急忙又掏出一粒药丸给他服下。杨剑嗔服了药丸,过了一会,方才见好。
杨韵泽辍泣道:“爷爷你快想一个方子。”杨剑嗔勉强一笑,道:“我没事,这点小病,病不倒我。”杨韵泽哭道:“病不倒你,病不倒你,倘若病倒了你,那我怎么办啊?”杨剑嗔心中一动,一把将杨韵泽搂在怀中,轻轻地抚mo着他的头,道:“爷爷没事,爷爷会扔掉一切,也决不会扔下你不管的。好,我们明天就去昆仑山,到昆仑山求得不老神丹,或许对这种病有所裨益。”杨韵泽大喜,将杨剑嗔小心地扶到一处垫了厚厚枯草的地上,然后再睡在他的身边。
凉风习习,吹到身上极是舒服,杨韵泽过不多时便已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二人一路西行,径向昆仑山进发。但昆仑山与他们此在所之地,不下三万余里,只以步行,便是走上三年也不一定能够走到,况且这二人一个是十余岁的孩子,一个又身染重病,要到达昆仑山,谈何容易?即使能够走到,但这神仙之事,是虚是实,又有谁知?神丹一事,不过是安慰杨韵泽的塞责之言罢了。
杨剑嗔走了半日,浑身已是酸软难耐,两只脚隐隐间更有麻木之感,心想倘是这般走下去,四川不到,这个病便已发作,只不过是短短半日间,病毒已然发作成这样,心知自己大限将近,不由黯然,对杨韵泽更加怜爱。
二人边走边歇,不几日倒也走了不少路程,杨剑嗔感到病源已经发作,左腿的肌肉已经开始腐烂,右腿几已全部麻木,想来也在不日之间就要腐烂。但为了不让杨韵泽担心,只好忍住疼痛,故作无事。这天晚上,二寻了个破庙,庙里尊着三清真神之象,但因日久无人管理,象表面已被天然剥落得斑斑驳驳。二人在里面休息下来。到得夜里,忽然下起了大雨。雨大得出奇,竟有核桃那般大小,砸得屋顶砰砰作响。杨剑嗔忽然觉得浑身飘飘然,头脑中若有一条小虫在不停地钻营里蠕动一般,好不疼痛,急忙服了颗药丸,却仍是无济于事。杨剑嗔强自忍住,杨韵泽见他有异,急忙跑过来寻问。杨剑嗔忍受不过,眼前一黑,竟自晕了过去。杨韵泽一摸他脉搏尚有跳动,但呼息极粗极重,似是非常困难。杨韵泽叫了几声,见杨剑嗔仍是昏迷,不由急了起来,急忙又去寻找药丸,但拔开瓶塞一看,里面已是空空如也,一颗也不剩。杨韵泽虽略通医理,对付普通的疾病尚可,但要说到配药治病,却又如何能够?
便在这时,忽然见到一人边打着哈欠,边从神象后面走出一个衣衫破敝满脸灰尘的道士。这道士身体肥胖,头小到了极点,而肚子却粗大到如桌子面,一双腿双短又粗,身形模样奇异之极.唯有身上披了一件道袍,才看出是个道人.杨韵泽不想到这个破庙竟然住有道士,被他这一哈欠吓了一跳。那道士打完哈欠,瞪着眼睛向杨韵泽怒道:“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鬼哭狼嚎的作甚?”
杨韵泽本以为他是什么妖魔鬼怪,此一听他声音颇不像故事之中的妖鬼,心中之怕渐减,不由问道:“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那道士哈哈笑道:“倒是奇怪,你闯入我的地盘,倒还问我干什么?我还要问问你要干什么?”杨韵泽道:“什么你的地盘?”道士呶了呶嘴道:“这座庙宇不就是我的。你们擅闯我的仙居,该当何罪?”杨韵泽奇道:“这里明明是和尚住的庙宇,又怎会是你道士住的道观?”道士道:“谁说和尚住的庙宇,道士就不能够住?佛道本是一家,既然是一家,一家人怎么不可以住在一起?况且现在那些和尚早已搬走了,我若不住,那不可惜了一个大好庙宇了吗?”
杨韵泽点点道,“我跟我爷爷今晚没的过夜,看见这个庙宇没有人住,便来这里准备过一夜的,明天我们就会走。”心下暗暗奇怪:“这个道士好生吝啬,我跟爷爷走过大江南北,但凡经过的道观庙宇,那里的知客无不热情款待,从未见过这般凶巴巴的出家人。”那道士怒道:“谁说这里没有人住,我不是住在这里么?”杨韵泽道:“我跟爷爷先前没有看见你在这里,所以就以为没人住。”道士道:“先前没有看见,这会看见了,为什么还不出去?”
杨韵泽心下暗暗生气,暗道:“这道士好不晓情理,这刻天正下得大雨却让我与爷爷在哪里躲身?况且爷爷此刻晕了过去,哪里还能受得了半点雨打风吹?”便道:“我爷爷现在病了,不能再淋得雨,明天天一亮,雨一停我们便走。”
道士怪翻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杨韵泽,眼睛突然一亮,道士哈哈一笑,口中喃喃道:“细皮嫩肉,虽然有些消瘦,不过倒是比饿着肚子要好得多。”说着眼睛中发出饥饿凶狠的目光。杨韵泽被他的眼光这么一看,立觉浑身上下一寒,一股凉气自背直透向脚底。心道:“这个道士难道是妖怪所变,竟还吃人肉?”慌道:“你想干什么?”道士邪邪一笑,道:“好久没有吃过饱饭了,今天想不到竟有两个人亲自送入虎口,实是上天佑我也。”说着向杨韵泽扑了过去.杨韵泽见他十指指甲又又黑,懦丑陋之极,心中不由害怕,向后急退.道士狞笑着翻身落在他的面前.杨韵泽大骇,急又后退,不料那道士早已在后面.杨韵泽情急之下,顺手捡起两块石头,向那道士扔去.道士长袖一拂,扔过去的石头立即变成粉沫.杨韵泽一呆,那道士十指如戟,闪电般抓住杨韵泽的双手,张开血口,露出一排黑森森的牙齿,作势由杨韵泽颈上咬去.杨韵泽大骇一声,那道士出指戳在他的背上不知什么穴道上.杨韵泽全身立时如被冰封起来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那道士将杨韵泽朝地上一丢,嘻嘻怪笑两声,伸出乌黑的手在杨韵泽脸上摸来摸去,道:“果是小孩子,真是细皮嫩肉.你说先让我吃你的小脸蛋呢,还是这两条手臂?”杨韵泽心中害怕之极,但口中绝不饶人,说道:“我的肉酸得很,你尽管吃好了,只怕我没死,你这个妖道也要被酸死了.”
道士笑道:“怎么个酸法?我倒要试试.”说着便张口来咬.杨韵泽大急道:“不行,不行,我不想看到你这个妖道死,否则等我爷爷醒来还以为是我杀了只畜牲呢.”道士奇道:“怎么一只畜牲?”杨韵泽道:“这只畜牲还不是只小畜牲,乃是只很大很大的畜牲.这只畜牲不知是修炼了几千年几百年,这才化为人形的,本来嘛能够化成人形已属不易,这只畜牲应当好好珍惜自己的前途,多加修习以修得正果才是,叵奈这只畜牲不只天高地厚,竟敢去为非作歹,残害人类,而要歹害的这个人偏偏又是个大慈大悲之人,不想让这只畜牲几千年的道行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没了,故而特意提醒于它.你说这只畜牲该不该听这位大慈大悲大善人的话.”道士知他是在故意编派故事来骂他自己,当下笑道:“我说不该听.”杨韵泽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
道士道:“倘若是畜牲能够吃得那个人的话,那个人一定连畜牲都不如,竟连一只畜牲都不如的人,还不如早吃了算了,免得丢人现眼.”杨韵泽道:“不是,不是,那个人因为年纪太小,而那只畜都已经活了几千年甚至上万年,还会使有妖术,试问一个小孩子又怎会是这个妖畜的对手?”道士道:“弱肉强食,这是自然规律.”杨韵泽道:“非也,弱肉强食,这是指同龄的人或物之间,倘若这个善人要是也活到那畜牲那般年纪,倘若再被那只恶畜活捉了,自然是那个弱肉强食了.然而现在那个大善人与那畜牲之间相差太大,倘是这样,这就叫以大压小,猪狗不如,天诛地灭,万劫不覆,死了没骨头.”杨韵泽胡乱骂一气,前面几个成语,倒是说得通,但最后一个“死了没骨头”一句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了.原来杨韵泽这句“经典”语句乃是出自朱元彰之典故也.那道士哪里晓得这些,一听之下,不由一愕,道:“你说什么?”
杨韵泽故作神秘道:“什么什么?”道士道:“你刚才骂我什么?”杨韵泽道:“我只是骂那只畜牲,却又怎知骂你这个大道士什么?”他这么一说,便是又将他给辱骂了一下.道士脸色一变,厉声道:“谁与你这么瞎扯,拿命来吧.”杨韵泽口中虽是骂得痛快,但终究心虚,一见他张口咬来,不由大叫起来.道士笑道:“我倒以为你不怕呢?”杨韵泽怒道:“我自然不怕,难道在我死之前,大叫几声也不行吗?”道士哈哈一笑道:“自然可以,只不过倘若你大叫将你的爷爷吵醒了,那时让你爷爷看着我吃下你,那可不妙了.”杨韵泽心中一阵难过,心想:“我落在这个妖道的手里我半不会有命,爷爷日趋病危,知道我死了之后,只怕会难过得病更加沉重.唉,我说过要配爷爷一起去昆仑山去求得仙丹,看来这一承诺再也无法实现.只求得他放过爷爷一条生路,让他完成他毕生的心愿.”当下说道:“你在吃我之前,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道士哈哈笑道:“小子真是聒噪得没完没了,怕死就跪在我面前磕一百个响头,大声叫我三声真人爷爷,我便放了你.”杨韵泽怒道:“叫你一百声龟孙子来差不多.你要杀就杀,反正我爷爷身受重病,也是活不长了,我与爷爷不久又会在地下相见.”说着脖子一挺竟伸着与他咬.那道士道:“你真的不怕死?”杨韵泽道:“我自然怕死,但活着也要活得挺拔,与其卑躬屈膝涎皮赖脸地烂活着,宁可去死.”道士大喜道:“好徒儿,好徒儿,果真是我的好徒儿.”说着一脸爱怜地抚mo着杨韵泽的脸蛋,呶着嘴便去亲杨韵泽的脸.杨韵泽被他胡子扎痒痒的,好不难受,睁开眼,见他脸上胡子竟似比出生的婴儿的头发还长,双目如豆,鼻子高挺,一眼看去便如是猴子一般模样,此刻他一脸爱意横溢的模样,极是滑稽。杨韵泽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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