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任大人想要个什么字?”。一时间。文廷式竟生出了几分卧薪尝胆之感。
“不是给我的。”。任令羽微微一笑。“在下的字太差。故而想请文大人替在下给一位故去的老人写幅挽联。唐突了。还请文大人见谅。”
“嗯?”。文廷式用力压下因为视作是代写挽联的小贩的愤怒与失落感。尽力压制住情绪:“不知是哪位老人家?”
“文大人一定知道此人。”。任令羽微微一笑。“便是郭筠仙公。”
文廷式立时握紧了笔。若不是脑中一丝清明尚存。他险些就把这笔冲着任令羽的脸直接丢了过去----最早参劾郭嵩焘不应享死后哀荣的便是他文廷式。而如今任令羽竟然要他给郭嵩焘写挽联?!
士可杀不可辱啊!
一旁的严复神色不动。只用一双冷冰冰的眼盯紧了文廷式。“也好!”。文廷式脑中突然如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个念头。随即便冲任令羽笑道:“那在下便为郭嵩焘写副挽联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执起笔。在那雪白的宣纸上奋笔疾书起来。而随着那宣纸上的字符的渐渐增多。一旁的严复竟是目眦欲裂!
“文廷式!”。严复一声怒喝。挺身便向文廷式走去。却被任令羽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直如铁钳。竟生生的把严复钉在了原处。
“稍安勿躁。”。任令羽小声道。他知道严复为何愤怒。实际上。即便是他任令羽看到文廷式所书的这幅挽联后。也觉的气血上涌。险些不能自己。
----“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不容于尧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文廷式自幼习的乃是怀素狂草体。此时一笔草书一气呵成。望之宛如龙蛇游舞鬼魅相斗。却也当真称的上的是一笔难的的好字。
“此联文字。俱有出处。”。文廷式阴沉沉一笑。说道:“这上联乃分别来自《孟子。公孙丑上》中的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和《孟子。告子下》中的鲁欲使慎子为将军。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谓之殃民。殃民者。不容于尧舜之世。一战胜齐。遂有南阳。然且不可。”……”
“至于这下联么?”。文廷式右手成拳。用关节轻轻敲了敲那下联。兀自冷笑道:“乃是由《论语。先进》中的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和《论语。微子》中的柳下惠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相联而成……怎样?”
他满面不屑之色的望着任令羽:“此联用于郭嵩焘那般汉奸。正可谓恰如其分!即便是送给足下……”。文廷式略顿了下。冷笑道:“却也称的上是贴切了!”
“既是送给我……那任某便却之不恭了!季明……”。在文廷式和严复惊愕的注视中。任令羽已经转向了一旁的张景星:“替我收下。”
原本随侍在任令羽身后的张景星闻言上前。将那幅字仔细的卷好。随即便小心的拿着纸卷回到了任令羽的身后----自始至终。这名容颜清秀的青年军官都低眉敛目不发一言。只在眼角微微透出的闪烁目光。才依稀让人看出了他内心的紧张与犹疑。
天津。直隶总督衙门
当张佩纶轻手蹑脚的走进李鸿章的书房时。这位直隶总督大人正半躺在竹凉椅上闭目摇扇。
“是幼樵吧?”。听到身旁些许的异响。李鸿章阖着双目招呼道。
“回中堂大人的话。是学生。”。张佩纶虽明知道李鸿章看不见。却仍是一躬身。规规矩矩的对着后者行了一礼。
“我就知道是你。”。李鸿章终于睁开了眼。“坐”。他用手中的蒲扇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待张佩纶坐下后。他才笑着继续道:“能进我这书房还不用通传的。阖府上下也不过寥寥几人。如今治明又奉旨出洋了。那便只剩一个你了。”
“京里又有新消息过来了?”。见张佩纶沉默不语。李鸿章便开口问道----他上《殿阁补阙折》后引起朝局大更。故而对京师里的诸般风吹草动更需关注。而作为北洋在京师里主要消息来源的“张佩纶--李鸿藻”这条线在北洋幕府里的重要性也便更上层楼。
“啊?”。张佩纶似乎有些神不守舍。他怔了一下后便直愣愣的说道:“京师里还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学生……”
李鸿章不易为人察觉的动了动眉----张佩纶脸上此时显露出浓浓的犹疑之色。让他的心头也顿时涌上了一片疑云。出什么事了?
“学生有一事不明。故而特来向中堂大人请教。”。短暂的迟疑后。张佩纶很快的就恢复了镇定。“中堂大人请看。”。他自袖子里取出了张纸笺。展开。随即信手递给了李鸿章。
“嗯?”。李鸿章抬手接过。又从身边的西洋茶几上摆放的景泰蓝镜盒里取出眼镜戴了。接着便仔细看了下那纸笺。随即略感惊诧的抬头:“这个是?”
“这是学生刚刚又审了一次的。任治明出行前报上来的随员名单……”。张佩纶一瞬不瞬的盯着李鸿章。声音中也透出了股异样的平和味道。
“我道是什么呢……”。李鸿章抖了下那纸名单。笑道:“这名单上除严几道这个筹备阅舰式事宜购舰帮办委员外。不过都是些刚从水师学堂毕业的下级五官。再有就是些尚未毕业的官学生。若说特别……”
他将那张纸向张佩纶一扬:“幼樵。你即刚刚审过。那我且问你。这个董泽。还有这个黄渤。都是什么人?”
“学生已经问过了。这两个都是我北洋海军威远号练船上的洋枪队员。当初威远搭救了任治明和罗特先生后。林纫季便是让此二人一直照顾着任治明的。”。张佩纶脸上声色不动。语气也平静如常。只一双晶然生光的眸子微微透出了他心中暗涌的焦灼。
“哦?”。李鸿章又低头看了下那纸名单。随即笑道:“想不到治明还当真是个知恩图报的。我让他随便选两个人充作护卫。他竟千里迢迢的跑到旅顺那边要人……为的竟是让两个小小的洋枪队员能跟着他出去开开洋荤。”
“也罢。知道任人唯亲。总比任人唯疏好。”。李鸿章打趣道。
对面的张佩纶却似乎丝毫都没有感染到李鸿章的幽默。相反。李鸿章越是刻意显的轻松。他便觉的心中的隐忧更甚!
“学生仔细查了下这些官学生的底档……”。张佩纶目中炯然生光。声音也透出股淡淡的暗哑。“只要稍加推敲。就能看出这些人都有那么几个共同之处。”
“这些人平日在水师学堂里都爱看些西洋书籍。其中不乏多有狂悖之言的……”。不等李鸿章发问。张佩纶已经自顾自说了出来:“其二。看其言行。是都对朝中那些君子们多有腹诽的。在翁师傅上了《请停购船械裁减勇营折》的消息后。这些官学生对清流们的恼火更甚。”
“其三……”。张佩纶目光幽幽。“他们的胆子都很大!”
李鸿章的瞳孔猛的一缩。目光偶然一闪间如电光石火。烁的人不敢正视!见他如此反应。张佩纶的一颗心立时如坠冰窟。
“中堂大人……”。他语带凄惶的道:“此事万万不可啊。”
胆大……方肯妄为……
这是张佩纶早已知道的。但他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个岳父大人。还有那个已经出发十几日的任令羽。胆子竟然大到了如此的步!(。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d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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