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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 2)

“奶奶,您又来了不是?”

“好好,是你乖巧,是你孝顺,奶奶再也不混说乱话好不好?老不死的先吃一记小巴掌。哎哎,我倒要问你,隔壁姓连的小赤佬,在学校到底怎么样?”

又提到自己了,廉忠和禁不住把耳朵紧贴到墙洞上。但听晓卉长叹了一声,不无感慨地说道。“不是跟您说过了吗?以前根本没觉着什么,就是长得实在太丑了一点,叫人忍不住要恶心,反胃。反正学校里没人看得起他,说实在话,有时候我倒是蛮同情他。要说长相,也不能算是他的错啊,只是做起来很难,到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奶奶,您真的在怀疑他了?”

“哎呀,这事儿就禁不住踅摸,踅摸多了吧,就好象真有事儿一样……”

“奶奶,您再问两遍,我也不敢怀疑了……”

后面的话,廉忠和再也没心思听下去了,警察还没到场,他们都已经想到了这层,后面的关口,肯定插翅难逃。正百愁莫展的时候,自己的母亲又摸上来了。

“忠和,你睡了吗?水我已经晾好了,来,先喝一点……”

廉忠和嘟囔了一声,很不情愿地坐了起来。没喝两口,妈妈已经把灯开亮了。

“您干什么呀?”

廉忠和忿忿叫道,眨巴着两眼,竭力适应光线。却见他妈拉过一张凳子,在他的床前坐了下来,故意一偏头,恰好把耀眼的光线挡住了些许。一旦适应过来,他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但见母亲一脸郑重,正用审视的目光,不停地打量着自己。不禁瞠目结舌,涌到嘴边一连串埋怨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说实话,忠和,那事不是你干的吧?”

一时间廉忠和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是把目光来回躲闪。母亲突然用双手捧住了他的头颅,让他们的眼睛正面相对。“说呀,细赤佬!到底是不是你闯的祸的?说呀!……好好,就算是你干的,妈妈也不怪你,好吗?”

后面的声气里突然充满了哽咽,妈妈流泪了。廉忠和突然感到浑身脱力似的一阵疲软,只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正踌躇间,忽然一个念头一闪。立刻振作起了精神,显出特别愣头愣脑的样子。

“妈?怎么回事?到底出什么事了?”

廉忠和觉得还有一丝希望,尤其是想到刚才的对话。不就是药死了人家的一只猫吗?你们总不至于枪毙我吧?十六年的折磨,自己不也是熬过来了吗?巴不得他们赶快枪毙我,再也不用如此烦恼了。查晓卉说得好,就算是内心里面十分同情自己,也控制不住本能的厌恶。人都活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以顾虑的?就是要来一个死不认帐,看他们怎么处置。

“妈,是不是爸爸出事了?”

“乌鸦嘴,你胡说什么?”

廉忠和的父亲是一名水手,专门跑本市到苏北各地的班船。船上的人,忌讳特别多,最怕别人说嘴。不过要装得象,廉忠和只能挑些最刺激话题方可。但见妈妈轻轻地煽了他一个小巴掌,佯嗔佯怒。“教煞你也教不会,这种昏头大白蛆也能想嚼就嚼?刚才还口口声声说是大人了,这种不吃粥饭的话,哪里是一个大人会说得出来?让你爷老头子听见,不给你两记大巴掌,绝对不会让你随便过门……”

“哪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廉忠和想这一关应该好蒙,只需装糊涂。妈妈白了他一眼,把手抽了回去。

“刚才的事情,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

“啥事情?”

“隔壁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真的一点也不晓得?”

“啥辰光?”

“就是刚吃罢晚饭,我好象记得你当时还在……”

“哎呀,我的老娘,有啥事你快讲,买啥关子?是不是怀疑你亲生儿子也在跟你说谎赖话?”

“隔壁的波斯猫死啦……”

“喔,死只猫算是啥大事情?老娘,你是不是嫌我睡得太多……”

“你不晓得?!是被人药死的……”

“活该!我也正想药死它呢,啥人叫它那么嚣张,看见我就逃。别人还借着它欺负我,乱起绰号……”

“不是你干的?!”

“我?!凭啥?喂喂,老娘,你难道不晓得我正在发寒热?我确实恨它,但它根本就不让我接近它,想有一个机会,也不会给我机会啊。喂喂,老娘,你怎么会想到是我?”

“外头人都在这么说,刚才马路对过的长舌头女人,阿二店里的吴阿姨,都跑过来对我说。隔壁查师母也已经开始怀疑你了,我不敢相信,所以才来问你……”

“啥人看见的?说呀,啥人亲眼看见的?凡事总要有个证据吧?寻他来当面对证总可以吧?要是死了一个人,啥人都只要猜猜,随便一句话,那还要叫我吃冤枉官司去?”

“我当然不相信,最好不是你。可他们说得象模象样,还说明早要叫派出所老崔来寻你,我不着急啊?所以才想先问问你……”

“派出所来好了,他们总不至于也搞逼供信吧?隔壁死了一只猫,就是我的事情,隔壁死了一个人,我也该去枪毙喽?”

“不是你最好,动不动枪毙,吃官司,嚼啥个大头白蛆?最好不是你,不是你最好。否则我简直不晓得如何办好了。你大概也晓得,你们的爷娘已经在隔壁花了多少心思?你姐姐总不见得一辈子让她当农民不管吧?再说明年你也要毕业了,啥人帮你寻工作呢?靠爷娘,一个船老大,一个勤杂工,门也没有。就想靠靠隔壁老查,礼也送了不少了,一共三百多块,不晓得你懂不懂,这可是我跟你爷老头子两个人大半世人生的全部积蓄。到辰光你哥哥要成家,你姐姐还要出嫁,还有你,真不晓得到哪里去寻钞票?你爷老头子这趟跑苏北回来,又要带不少鸡蛋和海货,少说点起码百把块。要是你真的作了这个孽,先不说人家会怎么想你,就是我们这点心血,也要统统泡汤了……”

说着,母亲的眼角又沁出泪来。廉忠和也突然感到十分懊悔,确实没有料及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送礼的事情,自己多少知道一点,只是其中的奥妙,大人也从来没说得如此明确。同时,一个信念也更为坚定,死不认帐。不为别的,就为那已经花掉的三四百块钱。

“忠和,你只细赤佬,我是巴不得这样,只是不晓得人家肯不肯放你过门?过两天你爷老头子转来,少不得也会盘问你。不是你最好,最好不是你。如果是你一时糊涂闯的祸,最好跟我实话实说,趁你爷老头子还没有转来,咱们娘儿俩个先想个办法出来也好……”

“姆妈,看来你是真的不相信我?”心说:你不相信我,也得相信那三四百块钱啊。“好吧,我现在就跟你到隔壁去说,跟他们说清楚,我没有杀他们的猫,他们的猫是死是活,都跟我们无关。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细赤佬,要是两句话说得过去,我还要来问你做啥?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你日里淴冷浴,转来就发寒热,一直躺在床上,要别人也相信啊?刚才吴阿姨看我的眼色,根本就是不相信。只当我是在替你遮瞒,娘儿俩个串通起来说谎。我想:要不是那三百多块钱在那里垫底,恐怕人家现在就叫派出所来捉你了……”

三百多块钱,是他父亲一年的全部收入,假如仅仅换来一只死猫,廉忠和自己就会后悔到死。

第二天,姓崔的果然找来。廉忠和按照既定方针办,一概不知。反复就是那么一句话:我昨天出去淴冷浴了,回家就生病,一直躺在床上,要不是我的母亲来问我,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至于那只波斯猫,平素想见都很少见得到。

老崔对他的回答始终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见问不出什么来,便到他家的天井里转了一圈,爬到墙上检视了半天。廉忠和想他肯定是想从围墙上面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殊不知那块毒饵是从后楼窗户,抛到查家的天井里。这可是廉忠和早就顾虑到的,根本没碰围墙一下。天井的围墙长满了青苔,任何一个动作都会在它上面留下难以抹灭的印迹。

廉忠和但怕姓崔的上自己的房间里去查看窗户,可惜他转了老半天,压根儿就没有上楼查看的意思。按照廉忠和的记忆,姓崔的好象也应该吃他家一点情,他父亲经常跑苏北,逢年过节,总能搞些便宜紧俏的鸡鸭鱼肉回来。他记得姓崔的来拿过几回,收钱的时候总比别人家收得少。好跟父亲推来推去,十分客气。

趁此机会,廉忠和赶紧祭起了他的法宝。装做一肚皮委屈的样子,总是拽着姓崔的衣袖说个不停。所有人都厌恶他的长相,姓崔的应该也不例外。果然,他见那团黑糊糊的东西老是拱在他的眼前,很快就烦了。几次推开廉忠和,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拍拍手上的苔藓和尘土,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猫案终于没有查出个结果,人们潜意识中却还是认定了丑八怪。尤其是事主查家,那态度明显变了。两天之后,廉忠和的父亲回家,两大篮东西拎了过去,又给送了回来。再拎过去,还是给送了回来。胖老汤只推头是不好意思,其余一句话都没说。不过,廉忠和注意到了她的脸色,那种阴冰冷气的样子,简直没法形容。也亏父亲能够承受,让廉忠和都替他感到难为情。实在送不进去,廉老大只得讪讪地背了回来。

最后一个来回已是深夜,听得见查家沉重的关门声音。廉忠和已经预感到灾祸即将降临,父亲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但见他一进门,把那两只篮子重重地往地上一顿,用脚踢上了门。

盛鸡蛋的篮子歪斜在客堂中央,不一会功夫就渗出一大摊黄亮的浆水。显然是颠碎了不少鸡蛋,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湮渍。廉忠和知趣,赶紧跑到灶间里找来了扫把畚箕,正埋头清扫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个大巴掌,煽了他一个趔趄,顿时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定睛一看,只见身材魁梧的父亲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正在寻找趁手的家伙。母亲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些,已经候到中造门口,父亲一动手,她便扑了出来。

“你拿孩子出啥气?!”

“你看他是干活的样子吗?这水津津的东西,能用干扫把扫吗?装模作样,少在老子面前活现世……”

“忠和,忠和,别傻站在那儿,去拿些煤灰过来。哪你不会好好说?不会教着他点?孩子也是一片好心,他不是想凑合着你吗?”

“哼!好心,真好心,还是假好心?依我看是做贼心虚……”

“别人糟蹋你儿子,你怎么连自己都……”

“哼!无风不起浪,还不知道啥人在糟蹋啥人?老子辛辛苦苦……,哼!你敢横我,看我不做死你,你这个野种……”

一边叫骂,一边追着廉忠和扑了过来。那个扫把已经叫他抢到手里,劈头盖脑就抡了过来。接连两下,正中廉忠和的顶门,顿时一阵晕眩,廉忠和发了疯似的反扑上去。心念我不过是偷窥了你一眼,用得到这么大动干戈?要说论个儿,廉忠和真不是他父亲的对手。那身胚足足比姓崔的还大一圈,两条胳膊比廉忠和的大腿差不多。可此时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了,平素的积怨一齐迸发出来,关键是最后一句话惹翻了廉忠和,扎在他的心头有无数把刀,这是最最厉害的一把。也许还是因为奇丑无比的缘故,他父亲平素就不怎么喜欢他。总见他对哥哥姐姐是好言好语,对廉忠和从来没有一句好话。据说曾经怀疑过他母亲的贞操,就因为自己的生相。现在看来,他还真是没有从内心承认自己。廉忠和这样想着,愈发恼羞成怒。

“好啊,不是野种,怎么敢跟你老子还手?来得好,老子今天不做死你,连字给你倒着写!做死你,老子自己抵命去……”

廉忠和本来不是他的对手,可母亲正拼命撕掳着他的父亲,已经上chuang的哥哥也闻讯赶来了,奋不顾身,挡在他们中间。这样一来,个小灵活的廉忠和反倒占了一点上风,他不敢出手打他的父亲,只想把那个扫把夺回来,没了长家伙,他再想打自己也是鞭长莫及了。正推搡间,忽听哎呀一声惨叫,只见母亲一脸痛苦,慢慢萎顿在地。廉忠和赶忙抢上去要抱她,却反叫她打了一巴掌。“你只细赤佬!你还不赶快走?!赶快走啊……”

廉忠和犹豫了一下,正巧邻居们闻声赶来。有人跃跃试试推门张望,正好是一个提醒,一个箭步,夺门而出。回头一瞥,只见母亲奋力抱住父亲的大腿,泣不成声。而那个彪形大汉,正被哥哥拦腰死死抱住,犹如一头狂怒的狮子,一边在原地跳脚,一边嘶声咆哮。

“滚吧,你永远不要回来,你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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