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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愁思间,忽然发现有一种奇异的光亮在眼前闪烁。四目一对,木然呆立的侄子立刻红了脸。不禁一笑,轻嗔一声。“傻小子,凉了就给你姑姑吧,老端着也不嫌累……”

“……姑姑,你真漂亮……”痴人说梦,决不能掉以轻心。去年诗词一事,就怪自己心肠太软。貌似成熟,实际还是稚气未脱。一味宠惯,少了必要的防范,偶一疏忽,差点铸成大祸。若不是自己忍痛吮伤,自动退让,放过了那个令人切齿的衣冠禽兽,廉家老三的那点牢狱之灾恐怕也是在所难逃。舍己为人,只好忍气吞声自食苦果。不怨犹怜,莫非真有天生的缘分?

“胡说八道,姑姑都是老太婆了,到时候等你大学毕了业,给姑姑找个漂亮能干的侄媳妇回来,不知胜过你姑姑多少倍呢……”

“真的,姑姑,我看我们所有的女同学全部加起来都没你漂亮。要我说,就是查晓卉也不能跟你相比……”

“查晓卉?查家……”不由警觉,稍加审视。言不由衷,那种慌乱更加叫人起疑。“对啊!我们同学,男同学背后都称她校花……”

“校花?那我就是店花喽,我们那里只有一个南瓜头阿二,两个老太婆,当然我就算是唯一的店花喽……”

“不,姑姑,你该是市花,不,城花。怎么说都是一样,天天在家不注意,可到现在,我还没见过一个比你漂亮的呢……”

“好了,小心嚼烂你的舌头。小鬼头,拍马屁都不用打草稿。对了,我有一个事情要问你。那条开司米围巾呢?红色的?怎么就不见了呢?那天你说是到无锡太湖去远足,我好象是见你带了出去的呀,后来再也没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姑姑,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把它弄丢了……”

“真是丢了?该不会送给哪个漂亮的小姑娘了吧?听说那天查家的小丫头也去了,你还在后面小桥上等她过,有这回事没有?”

“姑姑,看你说的,你实在心疼的话,等我挣了第一笔工资,我就给你买一条全羊毛的……”发现侄子的神色有些闪烁,本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想着这会也不是时候,便把后面的话忍了回去。“小鬼头,也会哄女人高兴了。谁叫我偏偏是你的姑姑呢?我要你赔什么?再说姑姑的东西,只要你喜欢,你随便用就是了。那条围巾要不是我用过两趟,送给你也行。”

“谢谢你,姑姑,我真的喜欢,只是……太不好意思了……”

“你真是不嫌弃,就算送给你了。你的东西,你就是扔了我也管不着。只是你大了,做个男人肚子里一定要有经纬,比方说那个查家丫头人倒是长得不错,可有些客观条件你不能不去考虑。再说你眼看着就要有大出息了。古人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好了,姑姑不想多说了,也说不动了。你也去睡吧……”

“姑姑……”

“好了,咱们以后还有机会,就算你接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也不可能说走就走吧?姑姑呢,正是想好好跟你谈一谈,只是今天不行。好吗?姑姑累了,喝了姜汤就要睡了,听姑姑的话,不然的话,姑姑从此不准你进我的房间……”

其实侄子的话,听着还是蛮受用,心里一阵宽舒,悲凄的心境开朗一些。读着那个怏怏恋恋的背影,忽然一阵愧疚。紧紧绷在线衫里面那个棱角分明的身躯,显示了他的成熟,还把他当成十多年前挂着鼻涕进门的孩子,实在有点过分。假如不是天天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站在她面前的应该是一个标准的成熟异性。可能较之查家那类黄毛丫头,犹如自己一般的成熟风韵,更容易招惹异性的想入非非,况且没有多大见识的年轻小伙子。异姓侄子那种闪烁不定的眼神,有时候不能不叫她有所警惕,倘若因此而惹出一点别样的情愫,可不是自己的愿望。

也许是因为那些风言风语,也许是李家本来就受歧视孤立,返城之后,还没有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跟阿二相处久了,也不是没有考虑。一种非常讲究实际的想法,最后的口粮,观音土,榆树皮。谈情说爱可能是一种笑话,品性为人却不失为终身靠泊的理想港湾。假如自己毫发无损,真是天鹅肉倒贴给了烂蛤蟆。现在手里却是一把破牌,外貌只是一瞬的功夫。岁月不再,除非时光倒转。那是一个性格跟大哥相仿的人物,容易为女人拿捏的一类。自己的经历,终究是抹不掉的疮疤,换一个厉害人物,反倒会成为人家掌控的把柄。阿二也许不会,他的自卑心理就如他的背肌一样厚实,小施手段,掌握这种人不是困难。尽管人生之路不过三分之一的旅程,已经倍感筋疲力尽。有时候她真盼着能有一张双人大床,温馨宁静。

每每浮想到此,身心就会骚动不安。如此在自己与阿二之间划等号,不啻一种堕落。觉得自己已经变得庸俗可鄙,最失败的还是常用现实两字来为自己的沉沦辩护。她确实也无力摆脱这种局面,除非她去选择那种的方法,看似一劳永逸,实则最为失败。也许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理想现实之间苦苦挣扎,百般无奈,她只能这样劝慰自己。身体静寂,心灵往往最为折腾。百味杂陈,众说纷纭,仿佛有无数个人在脑子里争战不休,常常令她辗转难眠,整夜,整夜。解脱的办法,重新披衣起身,拧亮床头灯,找出垫在枕头底下的那本用月历纸精心封包起来的《悲惨世界》,翻到书签夹着的地方。

……当这惨剧发展到现阶段,芳汀已经完全不是从前那个人了。她变成污泥的同时,变成了木石。接触到她的人都觉得到一股冷气。她以身事人,任你摆布,不问你是什么人;她满脸屈辱和怨愤。生活和社会秩序对她已经下了结论。她已经受到了她将要受到的一切。她已经感受了一切,容忍了一切,体会了一切,放弃了一切,失去了一切,痛哭过一切。她忍让,她那种忍让之类似冷漠,正如死亡之类如睡眠。她不再逃避什么,也不再怕什么。即使满天的雨水都落在她头上!即使整个海洋都倾泻在她身上!对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她已经是一块浸满了水的海绵……

强迫自己默读一段,心头就能安定一些。在这一段下标了红线,当作自己生命的诠释。焦虑的时候读它,心情自会宁静;哭泣的时候读它,眼泪自会干涸;忧郁的时候读它,表情自会宽展。这是她的秘方,不能彻底治愈自己心灵的创伤,却能缓解,让自己的生命得以维持。

很快就见效了,她已经感到了困意。细细一听,外面已经没了声响。想是兄嫂他们已经安歇停当,便也准备熄灯睡觉。

这个时候,她又想到了有点无可救药的三哥。心道人家没有食言,是不是该去一趟表示谢意,既然一句话能够叫你出来,那么一句话也能叫你进去。这种人千万惹不得,切莫让人感觉过河拆桥,起码眼下对三哥还是一个威胁。一想到那个一鼻子发蜡味的光头,心里却又腻歪起来,反正自己也没叫人白帮忙,应该算是两不相欠。

正困惑着,忽然有人敲门,很轻,有点怕吵别人的意思。

“谁呀,进来吧,我还没睡呢……”约摸是侄子,大概是注意到了自己房间的灯光。他经常在这个时候找来,取书或者送书。门慢慢推开了,却不见人进来。床头的位置看不见门外,她费劲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进来吗,我还没脱衣服呢……”

“好的,阿媚,我怕你不方便,等一会没事……”

“喔!是三哥,我是你亲妹子,又不是什么外人,请进来吧,搞得那么多规矩干吗?”想着他正处于敏感时期,尽量把话说得随和一点。

李石明这才从看不见房间里面的地方转了进来,看来推门之后,就故意闪到一边。他的神态跟刚才的模样有点变化,少了点张狂,多了几分郑重其事,看样酒醒不少。“对不起,阿媚,刚才你三哥多灌了几杯黄汤,伤着你了。三哥这会儿就给你赔罪……”

“别别,三哥,你要不当我是你的亲妹子,你说什么都行,别说几句闲话,就是你动手打我骂我,你妹子也知道你心里疼我……”李石媚慌忙欠起身,给李石明让出一点坐的地方。李石明不肯,跑到客堂里搬了一张有靠背的椅子进来。“你说这些,我听得进。要说也是变化太大,你三哥有点适应不过来了。说错的地方,做错的地方,要记恨了,你就现在骂回去吧,实在不解恨的话,就抽你三哥一个嘴巴也行……”

“三哥,别说这些客套话好不好?让人见外有什么意思?你终于回家了,咱们还没捞得上说个体己话呢。说实话,第一天见你,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着自己小时候幼稚的情景,羞愧得总想哭……”

“哪算什么事,亏你还记得……”

“我可是一辈子也忘不了哇,真不知道那个时候人都是怎么想的。好了,不说了,三哥,你终算回来了,你坐,麻烦你把门关上,嫂子他们都睡了吧?”

李石明犹豫了一下,便把门合上一点,还是虚掩,故意留了一条细缝。李石媚释然一笑,想着他也忒小心了一点。心里也不免一凉,十年过去了,兄妹之间那种亲密无间随意挥洒的情景,只剩记忆里的一点。就象哥哥刚到家一样,内心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热情一点,可不管怎么强迫,总是别别扭扭。

“说得对,阿媚,我是想跟你好好谈谈,只是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怎么样?姜汤喝了吧?发了汗吧?感觉怎么样?”

“不就受了一点凉,没事的,三哥,有话,你尽管说吧……”

“我看……”李石明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李石媚倒是挺直了身子。她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以免自己的病态让他难堪。寻思是是不是有啥为难的事情,想找自己帮忙,或许跟大哥都没法说,心里不禁生出几分豪气。“有啥事?尽管说,三哥,只要你妹妹办得到,有啥不好说的?”

“我没事,我已经混到这个份上了,还能有啥事?好吧,我直说!阿媚,俗话说得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三哥要是说错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好吗?”

闻听此言,李石媚立刻有了预感。先是紧张,转瞬之间马上放松下来。三个兄长中间,这个老幺比起上面两个,非常率直,有时候甚至到了偏激程度。有关她的风言风语,大哥大嫂肯定知道,却总象没事人一样,就连自己也感到别扭。既然已是公开的秘密,也不怕再多张嘴说三道四。有时候,真盼有个亲人能跟她说说,那怕是叱骂呵责,再难听也无妨。多么想在自己的亲人面前,痛痛快快哭一场,胸中块垒,已经压得气都喘不过来。到现在还不见机会,实在憋得难受的时候,只能一个人抱着被子暗暗饮泣,第二天在大家面前,还得作出没事人的样子。

“……我是说,咱们李家,确实命运不济,爹妈没啥本事,还去世得都早。大哥吗,你也知道,撑持着这个家已经很不容易,天生胆小,除了生活上照顾我们一点之外,其他都算是为难他了;二哥这么多年,还是一个大头兵,就是混上个一官半职,最多也是一个小小的连排级,到地方上能混个车间主任都很危险;我吗,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一个人丢在千里之外的西南边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说时偷觑了一眼。见她一脸平静,便轻咳了一声。“咳咳,叫我怎么说呢?阿媚,现在确实算是挣扎在生活的最底层,看上去没啥希望。可是我相信,山不转水转,地不转人转,只要兄妹几个抱起团来,还是应该有机会。卓然侄子不是已经看见希望了吗?大哥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咱们都是一样,我看你也挺宠他,简直跟亲生的没有什么两样。咳,好好,我直说吧,妹妹,不管顺境逆境,不管,不管怎么说,人最重要的是志气,有志气,就啥也别怕,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人不能没有志气,阿媚,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吗?……咳,叫我怎么说好呢……”

急扯白脸,欲言还休。望着他痛苦的样子,她倒是愈发平静。一下狠心,决定自己来捅这层尴尬的窗户纸。

“三哥,您的意思,我统统明白。妹妹我确实做过不得已的事情,为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真该谢谢您,大哥从来不敢对我提,连个边气都不曾碰着,您三哥敢跟我面对面说,就是把我当成真正的亲人。我知道大哥他心里也难过。三哥,这不是你们哪个的错,您妹妹我谁也不怨,只怨自己。凡事都有个前因后果,再多说一点,就是纯粹为自己辩白。三哥,您终于回家了,您的妹妹,我也回家了,咱们不都又团聚在一起了吗?就照您三哥的话来,咱们兄妹几个抱成团,好好的,好好的,让我们重新来过?怎么样?”

说时,已经有点呜咽。

“好好,咱们揭开这个再也不说,妹妹,三哥心里真是难过,本来喝酒,想找个机会,好好地臭你一顿,看着你真是生病了,我又狠不下心来。说实话,我在你房间门口踅摸半天了,不说出来,心里憋得慌。我就怕自己哪天控制不住,没头没脸发起脾气来。我……”

李石明说着,突然抱住脑袋失声痛哭起来。李石媚也忍不住眼泪哗哗下来,心中积淤很久的苦闷,真想找个机会一泻为快。但她还能控制住声音,拼命用牙咬住嘴唇。本想劝他,可她不敢随便张口,害怕一松,也会号啕失声。

“啥事?啥事?”哭声还是惊动了石春他们,夫妻两个慌里慌张冲了过来。

李石媚不能说话,对着李石春一个劲儿摇头。一看两人都好,李石春断定是弟弟的酒还没醒,一把便把他拖了出去。当嫂子的心下愈发烦恼,又把怨气撒在丈夫的头上。“叫你们别喝了,别喝了,就是不听我的话。我看你这种人,不闹出一点好歹来,你就不会安顿。你自己每天两碗黄汤灌上瘾了,三弟哪能这么喝?哪象你这副死腔?!天天喝?天天喝……”

“嫂子,我没醉,我是跟阿媚说爹妈的事了,商量什么时候该去上上坟了。说着说着,我是怨自己没出息,管不住自己了……”

“好了,三弟,你也该歇了,阿媚明天还要上班,大家都不容易。什么时候凑个礼拜天,要不咱们尽快去一趟?这一点请你大可放心,每年清明上坟的时候,你大哥都不忘替你磕几个头的……”苏亚娟没好气地说,连看也不看人家一眼。

“好了,三弟,不说了,咱们挑个礼拜天就去,啊?好了,妹妹身体不好,千万别惹她再伤心了。这个礼拜天就去,好吗?”李石春的声音也有点哽咽,他怕妻子忍不住再去激惹三弟,赶紧对她使了一个眼色,苏亚娟自然明白,恨得冲他连翻白眼。她也控制不住了,抹了一把夺眶而出的泪水。“让你劝个人也不会,看你,好歹也算是一个识文断字的教书先生,真是一个只会吃饭的两脚饭桶。三弟,咱们今天啥事也不说,天晚了,都给我好好睡觉去吧。”

“妈妈,你别管他们,三叔心里有事,说不定哭出来就好了,憋着也心里难受……”不知什么时候,李卓然也跑到在客堂里来了,裹着空壳棉袄,下面光穿了一条短裤。一边插话,一边浑身打抖。

苏亚娟一看急了,扔了兄弟两个又去撵儿子。“这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小赤佬,真是不要命了,能这么跑出来的吗?你姑姑先前一个还没好,你也想给我来轧忙头?”

“好了,都上chuang吧,怪我,全怪我,嫂子,我李石明混帐王八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拖累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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