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中校尼古拉·阿列克赛·马克西莫维奇还是生平第一次率领哥萨克骑兵列队冲锋!他之前都在枪骑兵部队服役,而且在前线也从没有过指挥部下对同盟国军队正面进行骑马列队冲锋的想法,因为那跟自杀的概念完全是一样的。所谓枪骑兵在很多时候是以战马做机动工具,主要采用的战斗方式还是下马后步兵化的战斗方式。事实上,经过克里米亚战争、中国的建国战争,以及美国的南北战争以后,欧洲的大规模作战当中就再见不到千骑以上的正面冲锋了,更多的时候骑兵扮演的是侦察、掩护,追击的角色。尼古拉长期服役的枪骑兵部队,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一种骑马的步兵,当然,作为一种军事传统和骑兵兵种特殊荣誉感的养成手段,尼古拉在训练自己的部队时,也会将古老的骑兵队列冲锋当作训练内容之一。
没有机会在正面战斗中指挥这种让军事复古主义者视之热血沸腾的骑兵列队冲锋,尼古拉本人倒是从来没有觉得可惜,因为他自己作为一名骑兵连长,曾经参加过大规模的骑兵正面冲锋:
还是很多年前的某个早晨,在中亚细亚的某个宽大的山谷内,他和1800多名枪骑兵一起,奉命迎着刺眼的朝阳向前来追击的中国步兵部队进行所谓的逆袭。当时下达这一命令的司令官的主要设想,是想让他们1800多名枪骑兵在突袭炮火的掩护下,依靠速度迅速抵近敌人,冲乱敌人队形后再用手榴弹和步枪消灭对己方威胁最大的敌方炮兵和重机枪。然而,因为愚蠢的逆光攻击,前来配合的沙俄军队炮兵没有能够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就在那天早上,在那场10多年前的战争中,尼古拉平生第一次经历了真正大规模战斗中的骑兵冲锋,也亲眼看见稳住阵脚的敌方步兵,特别是敌方的炮兵和重机枪投入战斗后,在那长满野生向日葵的宽阔山谷当中,已经快要完成接敌的骑兵们是如何被纷纷扫落的……
在那场骑兵冲锋中,作为一个基层的小连长,尼古拉在大多数时候都和普通骑兵一样高喊着“乌啦!”策马向前,他唯一发挥的指挥作用就是在最后关头第一个喊了声:“跟我撤!”――借此保住了自己,也保住了当时战场上最后200多残余的俄国枪骑兵。也正是因为保住了这200多骑兵,在第2天晚上,他才有可能率领这支残余的枪骑兵连夜奔袭80俄里干掉了中国人的后勤基地,为失败的俄罗斯军队多少挽回了点面子……
和身后的哥萨克骑兵们一样,胸前都挂上了2枚手榴弹的尼古拉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去回想当年的惨状。他回头略微扫视了自己身后两侧已经准备好的哥萨克骑兵们,心中颇感满意:这些被沙皇政府当作政治上最可靠武装力量的哥萨克人,通常都是单独编成独立的部队使用,更多的时候扮演沙皇陛下的骑马宪兵角色。大战爆发后,哥萨克骑兵部队在前线的战斗业绩很平常,往往被其他的军队所嘲笑。显然,在战争越来越专业化、技术化发展的大战当中,哥萨克们普遍偏低的文化素质和落后的军事思维都限制了他们战斗力的发挥,可此刻,仅仅是这么一眼扫去,尼古拉就知道自己身后的这30多骑,无论是控马能力,还是准备传统骑兵冲锋时的战术意识都远远超过自己曾经率领过的大部分枪骑兵部队。
终于,在等待当中,对方的总攻开始了。一阵隐隐的歌声从烟雾里传来,对方的小炮又开始向这边胡乱轰击起来。显然,对方的小炮手只会直线瞄准,在烟雾阻隔下,虽然尼古拉他们的火力阵地相对暴露,可对方也没有几炮能打对地方,2挺斯潘赛重机枪依旧兴高采烈地以每分钟500多发的实际射速将子弹泼进面前的烟雾中。
这也配叫火力延伸?尼古拉看着对方的小炮在胡乱轰击,心里禁不住发出冷笑。隔着大楼,尼古拉能隐约地听到在大楼那边,车站前的广场上,对方同样旋律的歌声也响了起来。显然,对方的指挥官已经忍不住了,想一口气拿下车站。尼古拉将马头调转,在马背上直立起来,视线越过马上就要跟随自己冲锋的哥萨克们,冷冷地看了眼远处还在站台的另一端列队的日本军人以及200多名归那边指挥的哥萨克骑兵,然后拨马来了个漂亮的直立调转,挥着马刀带头斜线冲入烟雾当中。哥萨克骑兵们学着他,不发出任何呐喊,只是挥舞着自己的马刀策马跟随冲去。
因为烟雾施放小队很早就被反动军队所消灭,看上去满浓密的烟雾中,在白卫队的进攻道路上形成了一道间隔100多俄尺的无烟地带。众多进攻的白卫队员们匍匐前进到这个地带后,本能地将身子埋得更低。突然间,敌人一直很凶猛的重机枪火力突然减弱了!是我们的炮火发挥了作用!抱着这个想法,领头的中队长急忙跳起身大喊一声:“乌啦!”带头向最后一道烟雾里冲去,于是白卫队员们纷纷跳起身,端着步枪,高喊着:“乌啦!”便随他向前面那道烟雾后冲去。就在他们眼看就要到达那道烟雾前的时刻,迎面在烟雾中出现了骑兵的身影。白卫队的起义者们根本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骑兵,一时都愣住了。尼古拉瞥见对方队形最前面有个男人手里举着的是手枪,举枪的胳膊上还有2道白绳,于是将身子从马背上探出,舒臂定腕扭腰,很流畅很准确地将对方脖子上的血管、气管,以及举起的右手手腕一并切断!男子的身体先是一顿,被快速切割开一半的脖腔内瞬间露出了各种管状的断口,接着便喷出带有很大压力的血柱来,血柱带着怪异的响声喷射得很高!身体这时才开始摔倒!
骑兵们不喊不叫,在一片马蹄铁闷闷地敲击被雪覆盖住的石子和枕木的声响当中,挥舞着马刀迅速冲进人群,然后就见鲜血四溅,被砍倒的人发出凄惨的喊叫。尼古拉又砍倒1个敌人后,将自己胸前的1枚手榴弹拉火后甩进最中间的人群,然后用传统的骑兵手势比划了几下,策马从对方队形的边缘向后包抄而去。哥萨克们迅速理解了他的意图,一部分跟随他从这边,另一部分马上从对方队形的另一边向后包抄,不断挥刀的同时有机会的话也向对方人群中间扔枚手榴弹!
马队就好像2把弧形的快薄小刀,从一大块面包的两侧飞快削过,所过之处,将面包两侧的部分削下了薄薄的一片,同时还造成面包中间部分的挤压和变形。
因为这支正在进攻途中的白卫队的带队中队长被对方第一个砍死,剩下的白卫队其他的小队长们都慌了,再加之都没有受过最基本军事训练,既无法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做出判断,也不知道这时如何应对决策。小队长们中有的高喊:“冲啊!”,有的则大喊:“隐蔽!射击!”,还有一位干脆悲壮地喊叫起:“咱们跟他们拼了!”
在自己身边指挥员们乱七八糟的喊叫声里,这200多名白卫队员们有的开始向前盲目地冲去,有的开始端枪追着骑兵向后跑,还有好多位于队伍中间的人在手榴弹的爆炸中又趴回到地上。就在这时,30多名尼古拉事先布置好的宪兵端着步枪跟随骑兵从烟雾中冲出来,他们保护的6个日本机枪手拼命拖拽着1挺斯潘赛重机枪,一冲过这道烟雾,就立刻将机枪架起来向人群猛烈扫射!被对方这一系列逆袭搞得发晕的白卫队员们在弹雨中纷纷抽搐着倒地。而这时,尼古拉率领他的骑兵们根本不理睬身后的战斗,已经挥舞着马刀冲入了后面那道烟雾中。
在烟雾中,尼古拉遇见见一大伙人正推着2挺马克辛机枪过来,因为突然见到骑兵,那伙人也傻在那里。尼古拉驱马向前,探身砍翻1人,然后飞速地按照这些人出现的方向打马而去。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哥萨克骑兵是不会放过这些机枪手的。终于,在烟雾中尼古拉隐约看见铁路边上的水泥护墙上,有一个大约7俄尺宽的大豁口,是花很大功夫炸倒一截水泥墙后形成的,这无疑就是对方运动兵力到铁路上的临时通道!
此刻1名白卫队员就站在豁口边上,手里端着步枪,正伸着脖子看向豁口外边。机会难得!尼古拉调整好自己持刀的姿式,默默地驱马加速冲过去,将马的冲力和自己的身体重量发挥到马刀的上半截刀刃处,一下子就将那名才准备转头的白卫队员的脖颈血管割断,那人被他的刀势带着打了个转,无声地倒向地面!战马的冲力依旧十足,尼古拉趁势冲进了那个豁口,身后还跟着4、5个哥萨克骑兵。可当他们冲上这个豁口的时候,都本能地急勒停马,马身高高的仰起,大家的眼睛却都惊愕地盯着下方:
只见豁口外的铁道路基下面,在临时开辟出来的坡道上,30多名白卫队员正推拽着4门37毫米炮向上爬着,后面还跟随着大约400多名抗着步枪的白卫队员。从狭窄的坡道上一直到下面的路沟底部,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在周围白色的雪地衬托下,晃动着的都是黑乎乎密集的人头,以及刺刀尖上的点点寒光。1个胳膊上戴绑着3条白绳的白卫队大队长站在豁口内侧对着下面大喊:“……加油!快把炮推上来!……快点!……”
推炮的白卫队员们先看到了在豁口烟雾中出现的骑兵,然后就傻愣愣地停住手,仰面看着。那位领导者大喊着:“怎么了!”回头来看,正好和刚落下的尼古拉坐骑的马脸相对,大家都愣住了,所有的人,包括那匹马都滑稽地愣在那里。
在不远处传来的枪声中和叫喊声中,尼古拉最先反应过来,他大叫一声,从马上扑下,就扑在那个领队者的身上,将他压翻在地。站在路沟里的白卫队步枪手们接着反应过来,高举枪口朝豁口射击,尼古拉后面的那几个哥萨克反应稍微迟钝了一点,就连人带马被打倒。其中1名哥萨克中枪后,连人带马向路基下冲去,冲入炮兵当中,撞得坡道上人仰马翻。步枪手们勇敢地想冲上来,正好跟准备牵着炮退下去的炮手们绞成了一团!
尼古拉顺手将自己胸前的手榴弹摘下,给了身下挣扎的男人脑门上一下!然后拉掉火绳,稍等片刻后隔着正替自己承接来自下方子弹的战马尸体,将手榴弹扔下去!手榴弹在聚集的人群中爆炸,掀起一股血浪。尼古拉又从自己身下已经被打晕的男人腰间抽出对方的手枪向下射击,另一只手伸到不远处某个被打死的哥萨克骑兵的身上,摘下他那枚还没有用过的手榴弹,用牙齿拉响火绳,朝下扔去。
2枚在密集人群中发生的手榴弹爆炸,其实造成的总体杀伤力也是很有限的,但这2声爆炸却使得聚集在坡道和路沟里的人群产生了巨大的恐慌。1名胳膊上带2条白绳的中队长刚刚喊叫了一声:“不要慌!……”,就被混乱的人群给推dao在地。上面的炮手们承受了手榴弹爆炸的绝大部分杀伤,都本能丢弃火炮向路沟下冲去,可后面的步枪手看出了局势对己方有利,都想冲上来打死那个躲在死马后面,还抓了大队长当人质的反动军官!
坡顶边缘的死马尸体挡住了坡下步枪手瞄准射击尼古拉的视线,可尼古拉也无法起身翻过身后被推dao的水泥墙,还有2匹死马尸体形成的障碍逃回豁口里面去!他在两道障碍物之间的狭窄部分紧紧贴着地爬着,拼命将胳膊抬高,向下胡乱放着枪,心里在即刻自杀还是就此投降之间做着飞速的比较。
就在这时,豁口里面又有30多名哥萨克骑兵赶来,其中有个哥萨克男子的声音高喊着:“手榴弹!”于是20多枚手榴弹从尼古拉的头顶飞过,在坡下的密集人群中连续爆炸,炸起飞溅的带血肉沫落下后覆盖了尼古拉的身体!
绝处逢生的尼古拉正想大声下令,就听见上面还是那个男子的声音大喊道:“拖那挺马克辛过来!骑马去拖!快!”而这,正是尼古拉想喊出的话!
在那挺刚缴获的马克辛还没有被拖到这个豁口之前,坡道和路沟里的白卫队在遭到来自上方不断的火力打击后终于崩溃了!失去组织的人群慌乱喊叫着四散逃开,很多人甚至连手中的步枪都扔了!大家连滚带爬的顺着路沟的两边逃走,不时有人在逃跑中被豁口里追出来的哥萨克们开枪打死。
尼古拉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中了1枪,幸好,子弹是对穿过去的,没有伤到骨头。他撕下自己的衬衫下摆,躺在那儿,在一片枪声中冷静地替自己包扎好伤口,然后才坐起身来。他看见了在大难不死之后很难忘的一幅画面:那挺马克辛重机枪已经被架在豁口上,正追射着逃跑的敌人,一名30多岁的,留着威风胡子,戴着皮帽的哥萨克中尉半蹲在机枪手身后,伸着胳膊给机枪手指示目标。
凭着某种直觉,尼古拉认出这名留胡子的哥萨克中尉就是刚才下令的那个男子,于是他冲对方笑了笑,挣扎着想从满是鲜血和肉沫的地上爬起身。那个哥萨克中尉发现他爬起来了,急忙跑过来扶住他,大声说道:
“长官,您最好还是先躺着吧!我已经派人去叫卫生兵了!”
尼古拉不解地看着对方真诚的表情,然后看了看自己全身的血肉,这才明白过来,大笑着说:“中尉,我只是伤了这只胳膊……这些血和肉都不是我的!”
“长官,您可真勇敢!”中尉由衷地赞叹道:“您简直就象个我们哥萨克人的勇士!”
尼古拉听出了对方赞叹中的诚意,因此更感觉到不好意思,他急忙将站直的身体扭向一边,看见在哥萨克的徒步追击下,对方的败兵已经复杂的地形上四散奔跑出很远。在自己和中尉的身旁,不断还有骑马赶来的哥萨克士兵将马扔在豁口里面,徒步跳出豁口去参加追击。
“我一直想帮您和哥萨克弟兄们打仗,可上面那个日本人就是不同意!”中尉在他身边解释道:“刚才,日本人突然就下令出兵了,我就连忙带着弟兄们冲上来……看烟雾中的敌人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就领着人来追赶您……”
“日本人什么时候给你下令的,中尉?”尼古拉皱起眉头问道:“那些日本兵呢?”
“是7点差3分下的命令,”中尉认真地回答道:“日本人命令我立刻率领骑兵连来救援您,并接受您的指挥,长官。他们自己全开去广场那边作战了。”
尼古拉点点头,走进豁口,看见在逐渐散去的烟雾中,骑兵和宪兵们正在打扫战场,大概有70多名暴民已经放弃了抵抗,跪在地上,在马刀和枪口下高高举起自己的双手。车站广场那边,枪声已经离大楼越来越远,而且很明显可以听见不知那个方向打去的炮弹在很远的地方连续炸响,尼古拉判断出那是75毫米炮群在轰击暴民们的后方阵地。
就在这时,在逐渐散开的烟雾里突然传来一阵整齐威武的脚步声!然后在一阵日语的高叫声中,在远处车站大楼燃烧的火光映照下,可见600多名日本士兵6人1排,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排成如同阅兵一般的方阵沿着铁道线从车站正步而来!方阵最前面是打着俄罗斯国旗和日本军队军旗的旗手和护旗手,1位少佐在2名大尉的护卫下神情严肃地走在旗帜和方阵之间。队伍最前面还有个打着俄罗斯小国旗的男子,此刻他正一溜小跑地过来,挥舞着小旗,边跑边用正宗的俄语高叫着:
“哪位是这里的负责长官?协助您维持治安的协约国军队到了!”
看来圣彼得堡那边的条件终于谈妥了!尼古拉在心里叹了口气,先没有去搭理对方而是转身对中尉严肃说道:“我很高兴能指挥您和您的连队,中尉……”他顿住了。
“长官,哥萨克骑兵连中尉瓦西里·伊万诺维奇·恰拔耶弗向您报到!”这名威武的哥萨克骑兵连长大声报告着。
……
托马斯·莫兰特在多拉离开后就呼呼大睡起来,睡得酣畅淋漓,睡得肆无忌惮。什么意识都消失了,就是睡,无边无尽的黑甜之乡……
多拉其实也很累,她软着腿溜回办公室里的那张行军床上,刚一上chuang就睡了过去,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想睡觉了!所以,早上8点多的时候,伊戈尔用了5分钟才将她搞醒,而且是最后是用冷水浇在她脸上才搞醒她的。多拉睡得甚至在睁开眼后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对面那个让自己起床跟他出去的男人是谁。她看了眼手表,终于回想起好多事情,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要不伊戈尔不会在天还黑着的8点钟刚过的时候就来叫自己起床。
多拉穿上大衣,光脚套上自己的短靴,踉跄地跟在伊戈尔身后来到教授的私人办公室。办公室的大厅里亮着灯,只见在各种图纸和古怪的飞行器模型之间,茹柯夫斯基教授和维佳正睡眼朦胧地围着1台收音机听着里面传出的节目内容。看见她跟在伊戈尔后面进来,两个人都只是随便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专注地听收音机里的内容。
在她想听清楚究竟是什么节目的时候,收音机里开始放起《上帝保佑沙皇》,于是伊戈尔快速地走过去调台,一阵嘈杂声后,传来多拉熟悉的BBC新闻播音员的声音:
“……本台记者在从圣彼得堡发回的急电里报道说:圣彼得堡的局势目前看起来已经向恢复秩序的方向发展……从斯莫尔尼宫出发的代表团正在向冬宫进发,率领他们的是7个小时以前刚刚被任命为内阁临时总理的克伦斯基先生,以及说服了俄罗斯激进派别们接受《俄罗斯和睦和解路线图》的普鲁斯柯雅夫先生,通常,他更多的时候被称做莱温斯基先生……”
“整整晚了1个小时的新闻!”做了一个鬼脸后,伊戈尔又调了一下台,这次是多拉这几年很少去听的《中国之音广播电台》,那个多拉从5年前起就最烦的女播音员正在用一种使劲绷紧嗓子的腔调念道:“……中国政务院发言人表示:一个人群和解、社会和睦的俄罗斯符合包括中国在内的所有正义与爱好和平国家的利益,符合人类文明进步的整体利益。我们将尊重俄罗斯各阶层人民对于自身发展的选择,我们也将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向选择和解与和睦之路的新俄罗斯表示支持……”伊戈尔听到这里笑了起来:
“这反应也太快了……感觉是早就写好的稿件,就等这一下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多拉急忙问道。
维佳第一个回答了她:“昨天晚上10点多开始,在圣彼得堡的斯莫尔尼宫召开了全俄各政党的紧急协商大会,半夜大伙逼着总理李沃夫公爵下了台,然后今天早上新被任命的临时总理克伦斯基和社民党主席莱温斯基联手提出了新的政治主张……”
“是莱温斯基提出来,克伦斯基表示赞同的!”伊戈尔打断了维佳的话,对多拉说道:“莱温斯基的核心主题是要搞俄罗斯式的君主立宪制,而且很明显,他获得了协约国方面的大力支持……在6点50分的时候,他们一起出来,就站在斯莫尔尼宫的大门口宣读了一个联合公告,公告里宣称与会代表一致表示将为一个和睦和解的新俄罗斯而努力,同时他们将代表俄罗斯人民一起去向沙皇陛下提出实施俄罗斯社会和睦和解方案的诉求……”
“然后他们一起去了冬宫,要向沙皇陛下当面提出诉求!”维佳兴奋地说道:“陪这几百个会议代表的有外国记者,后面还跟着好几千名哥萨克骑兵、喀琅施塔得的水兵、工人白卫队……他们是7点35分到了冬宫门前,刚开始陛下不肯见他们,后来,快8点的时候,阿芙乐尔号巡洋舰在涅瓦河上朝冬宫方向放了两炮,都是空炮,冬宫的大门就向代表们打开了……刚才最新消息是,沙皇米哈伊尔二世陛下正在接见莱温斯基他们,商讨召开紧急国家杜马和全国苏维埃大会的事情……”
“沙皇米哈伊尔二世?”多拉困惑地问道。
“沙皇尼古拉二世不肯接受这个局面,在阿芙乐尔号放了两炮后就宣布退位,开门迎接代表们的是他的弟弟,我们现在的沙皇米哈伊尔二世!当然,正式的登基仪式将在合适的时候举行。”伊戈尔笑着解释道。
看来在我和托马斯亲热的时候,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啊!多拉在心里感叹道,她追问了一句:
“关于图拉,是怎么说的?”
维佳和伊戈尔一时都安静下来,互相看看。一直抽着烟,什么也不说的老教授这时将嘴里的烟斗取下,冷笑了一声:
“这才是真正好玩的呢!新闻里没有任何人谈起图拉,只是最早说沙皇同意召开这个紧急会议,还有后来罢免李沃夫大公的总理职务,都是为了能更好的解决图拉问题。可后来,沙皇都换了,莱温斯基先生的全国苏维埃大会也要召开了,可一直到现在,再没有人提过一句图拉!”
“是不是应该叫醒托马斯,听听他的意见?”维佳在大伙都沉默了一阵后轻声提议到。
“让他好好休息吧,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再说他也真累了……”教授说着用烟斗冲多拉指了指,多拉不好意思地扭过脸去,教授继续说道:“孩子们,你们都累了,都去睡吧……有什么事情,等天大亮以后吃完饭再说……现在都去睡觉,伊戈尔,你跟我来……”
就在这时,维佳站起身,对着大伙大声说道:“各位,我得告辞了!我老婆还在图拉市区内,我得赶回去照顾她!现在就得走。”
……
当托马斯独自从睡梦中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快10点钟的阳光斜照进温室,整个温室里的亚热带植物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碧绿的颜色,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冰霜已经消融已尽的玻璃外,昨夜刚落的新雪正在晴朗的天空下发出一片片的银光。在他的头顶,此刻的天空上看不到一丝云彩,湛蓝的天空好像就悬在温室玻璃顶上方几米高的地方,跳一跳就能触到。
床前的椅子上,自己洗澡前脱下的衣服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折得整整齐齐叠放在那里,床角处,自己的那双短腰皮靴也被擦得锃亮,并排摆放在一起。离床稍远的地方,一名老年花匠正小心的在温室里的某个角落伺候着花草,动作几乎没有任何声响,看见托马斯醒后,花匠更是扭过身子去低头干活,免得让贵客感到难堪。
托马斯将身子缩回到被窝里,使劲的闭上眼睛,将这瞬间的美丽和幸福都记录在心头。然后他睁开眼,起身后迅速穿好衣服,套好靴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拎起大衣向办公室的门口走去。当他刚拉开那道门时,昨天晚上曾经给他们送过茶点的老管家神奇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轻声用法语说道:“先生请,我们老爷邀请您去大厅用餐。”
在明亮的大厅里,在杂乱而和谐摆放的各种飞行器模型之间,摆放着一张精美的餐桌。教授茹柯夫斯基一个人坐在餐桌后,脖子上还围着餐巾,手里那着刀叉却没有吃饭,只是在那里专注地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内容。看见托马斯被领进来,教授只是心不在焉地打了打招呼,依旧听着他的广播。老管家走过去,开始给托马斯位置上的茶杯里倒茶。
反正自己是一句也听不懂,所以还是先看看这些好多年没有见过的老朋友们吧!托马斯这样想着,开始认真打量起这间大厅。在托马斯几个小时前进来时这厅里还黑着灯,因此当托马斯看见那么多久违的航空模型时,忍不住从心里升起一种喜悦。他高兴的走到一个从房顶上挂下来的木质大模型上,立刻内行地看出这是用来研究所谓气动布局的专门模型,模型的翅膀可以根据试验的需要更换――原先自己家里就有一个,比这个还要精美些。嗯,托马斯心里有点得意的想到: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些设计上用的模型和创意图,比这里见到的差不多,那可都是20多年前的东西了!看来,中国的航空技术领先程度可真不是吹的……
教授突然大叫了一声,吓了托马斯一跳,他急忙转过身来,却看见教授正愤怒地用俄语大叫着什么。餐桌旁的老管家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依旧单手背后,用另一只手端着沉重的铜制茶壶给教授加茶。
看见托马斯惊诧的表情,教授示意管家去关小收音机音量,然后改用英语说道:“博士,快过来用餐……伊戈尔和多拉已经吃完了,都跑出去了……过来吧,尝尝我的厨师做的俄罗斯菜粥。”
听到多拉一大早就和伊戈尔一起跑出去了,坐向餐桌前的托马斯不禁有些郁闷,不过还好,他的情绪马上就被教授介绍的新闻内容所吸引,他一边喝着用荞麦、肉汤、鸡蛋、洋葱煮成的浓粥,一边为教授所说的从昨晚到现在,在圣彼得堡发生的那一系列的政治风云而惊叹。
“……刚才我激动就是因为我听见广播里在讲那位克伦斯基先生说的话,他说要在俄罗斯全面建设西方式民主和法治的社会!我听了这话很生气!”茹柯夫斯基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说这些话的人太不懂俄罗斯文化了!俄罗斯不能全盘西化,全盘西化对伟大的俄罗斯传统文化将是一种摧毁!俄罗斯老百姓的心智还需要强者的指引,他们不可能象西方国家的民众那样去独立理智地思考问题!俄罗斯的民众,需要在强有力的手腕之下迈向文明,就象彼得大帝当年做的那样!那个莱温斯基还算不错,我喜欢他讲得那种具有俄罗斯特色的民主法制之路……”
这种在社会科学概念上不值一驳的论点,托马斯在和俄罗斯知识分子们接触的时候没少听说过,他态度虚伪地点着头应付着面前的这个老人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于是咳嗽一声打断老教授的话语,问道:
“对不起,教授……我想打断一下,你知道我的朋友维佳去哪里了吗?”
茹柯夫斯基愣了愣,然后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是说那个司机吗?小伙子惦记家里的老婆,早上8点多钟就开车回家了……”
托马斯正想接着问什么,却见多拉一身古怪的皮制连体套装,从外面冲进了大厅。她毫无礼貌地冲到收音机旁,开大音量,大声用英语对托马斯喊道:
“他们要开始提到图拉了!他们提到图拉了!”
在她身后,伊戈尔也是同样装束走进大厅,对着托马斯做了个鬼脸。
收音机里,一个男人正在用俄语语气激动的讲着什么,背景上时不时还能听到数量庞大的人群鼓掌声和呼喊口号声。托马斯求助地将目光投向餐桌对面的教授,教授笑了笑,开始为他翻译:
“……这是临时总理克伦斯基先生的演讲……他说现已基本查明,图拉暴乱是同盟国特务煽动的结果……要求所有的被蒙蔽的暴乱参与者即刻放下武器,接受法律的处理,他保证会用公正的司法程序和严格遵照法律来对待这些人……他还说政府已经在征求各方的意见后,正式邀请友好的协约国国家派兵维持图拉的社会秩序――嗯?让外国人来管我们俄罗斯的事情?”翻译到这里,教授忍不住使劲一拍桌子,先是用英语,接着用俄语激烈地喊叫起来。伊戈尔急忙走过去,轻轻拍着教授因为激动而咳嗽的身体,让他安静下来。
收音机旁的多拉这时才回过头来,对托马斯说:“刚才在外面,我和伊戈尔先听了莱温斯基的讲话,他的发言非常简短,就说社民党作为一个政党没有参与这场发生在图拉的政治风波,而且在局势清晰以前,他呼吁各方先保持冷静克制的态度,先恢复图拉的正常法律秩序,再调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最后表态:为了让俄罗斯得之不易的建设民主法制社会的机会不至于失去,社民党理解并支持临时内阁为平息图拉局面做出的一切正确的决定。”
这可真够明显的!托马斯脸上浮现出了讥笑:就这么两句话,就把克伦斯基送到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上去……关于克伦斯基,自己倒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位克伦斯基先生和那位大臣温斯顿阁下私下一向有着紧密的联系,自己还曾经在某次给北京的报告里顺便提到过。至于莱温斯基,虽然以前没有关注过这个人物,但从圆点平素的传闻和昨晚到现在此君的表现来看,托马斯想都不用想,就觉得给这位仁兄的脑门上盖一个大大的“中”字肯定是合适的。史老头,你究竟在死之前还埋伏下了多少秘密?托马斯脸上的讥笑更浓了,他觉得这一切简直太荒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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