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2月12日,下午2点51分,上海。
发布这家位于愚园路,由一个不算大的花园,一栋不算高的主楼,以及主楼后面三栋很普通的小洋房构成的会所,在上海应该不很出名。以往来这里消费的客人,主要是一些各地来上海旅行的小商人,以及家底殷实的本地普通市民。向有需要的客人提供中医按摩的是几个从江西请来的盲人男子,会所里端茶送水的也是一些姿色平庸的大龄女人。
发布可能是因为没什么漂亮女服务人员的原因吧?要不就是营业环境装修太一般?总之,在上海混得开的人物都不会来这。要是偶尔有人请上海的消息灵通人士到这里来消费,也都会被他们立刻微笑着谢绝。通常在上海官场上混的人们,甚至会在交谈中刻意回避愚园路这家小会所的名字。
发布普普通通的小会所花园内,从大门一进来20来米就是主楼。三层的主楼是会所平日的会员活动中心,餐厅、咖啡厅、阅览室、棋牌室、台球厅……自然,按照上海目下的消费习惯,在地下室还顺理成章的有间不大、但却设施还算齐备的桑拿房。
发布不过从今天早上开始,小会所这栋主楼内外就开始忙碌起来。花园的大门时不时的开关,让一台台汽车进出。一些身著各类服装的男男女女或是从汽车上下来,快步走进楼内,或是从楼内小跑出来,上车离去。要不是大门口放置的那块“内部装修,暂停营业”的牌子,以及门口板着脸的2名保安的阻挡,如果谁能进得来他就会吃惊的看见:在今天的会所花园里,一名挎着菜篮的中年保姆可以对着一位低头的小开指指点点,厉声呵斥!或者一名背着工具的垃圾工可以和一位夹着高档公文包的银行高级文员一起同车离去,而且上车时还是那位高级职员给垃圾工开车门!当然了,在这种梦幻般的情景内,某个坐着轮椅被人推进会所内的残疾人士,在大门关好后,突然从轮椅上跳下,敏捷的跃上楼前台阶的行为也就不算什么了……
发布二楼原本用来当餐厅的大厅内,此时椅子大都被堆到了边角上,中间腾出的空地上用餐桌拼出了一张大的条案,条案上铺着大比例的上海及周边部分地区的城区交通图。几名工作人员在条案前忙碌着,或整理刚刚收到的消息,或拿着电话筒和其他地方的人员联系。
发布吴剑峰坐在离条案稍远的地方,一边心不在焉的往嘴里划拉着一碗米饭,一边听上海总站的余副站长给他介绍最新情况。小桌上的托盘里放着一荤一素两碟简单的菜。
发布“……我们的人跟着姚家班到了苏州的话,江苏站将派人手进行配合。南京总站的人手吴局长您看要不要往苏州方向调配一下?江苏站不少人马最近下去无锡、常州了,据说那边的业务压力很大……”
发布吴剑峰摇摇头,咽了口饭,说:“不要,南京总站把自己的事干好就行了。我们的重点还是要放在上海。百川入海。王佐最终还是要进上海的!我们盯姚家班,除了怀疑姚和王佐有关联,主要也是因为姚家班明天晚上就要回上海……”
发布一名助手放下电话跑过来报告:“领导,9号报告说,那位陈总可能是发现了我们的跟踪,他摆脱掉我们的监视了!”
发布吴剑峰急忙扔下碗筷,走到条案前大声问道:“他在哪儿失踪的?”
发布“闸北!”那名助手跑过来后,飞快的指点了一下:“就在这片……我们陶总站长正好在附近,他已经领着人赶过去了。”
发布“晤……”吴剑峰沉吟了片刻,突然提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中午的游艇比赛出结果了吗?”
发布周围的人都愣住了。余副站长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抬头大喊:“谁知道中午黄浦江上面游艇比赛的结果?”
发布大厅的另一头,正坐在台收音机前忙碌的一位小伙子大声笑着回答道:“冠军是那几个英国佬的‘鳟鱼号’!本来他们是第三,可第一和第二快到终点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撞一块了……”
发布“知道了!”吴剑峰挥挥手,接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衣袋,愣了愣,随后对余副站长低声问道:“你身上带钱了吗?先借我十块,晚上我还你。”
发布位于这幢楼地下室的桑拿中心内,这天下午格外的冷清。中午以后,只有倪小峰一个人在这里健身。
发布只穿着件运动短裤的倪小峰做完最后一组快速负重深蹲,喘息着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很不满意的摇摇头。他对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今天桑拿里唯一那名服务员示意了一下。那名中年服务员急忙小跑过去,帮他把背后40公斤重的杠铃取下。
发布浑身大汗的倪小峰走到毛巾架子前,脱下被汗水浸透的运动短裤,扔在一旁,随手拿起条大毛巾向干蒸的木头小房内走去。中年服务生拿着他脱下的短裤,向更衣室内走去,正好和匆匆下楼来的吴剑峰迎面相遇。
发布吴剑峰问了声:“倪经理还在吗?”
发布中年服务生脸上陪着笑,指了指里面。他帮吴剑峰换了衣服,又拿着运动短裤去清洗。这几天大部分工作人员可都放假了,留下来的都是组织上最信任的人。一定得服务好执行正式任务的领导们,这就是他们的光荣职责。
发布吴剑峰同样赤裸着围条浴巾进了雾气腾腾的桑拿房,对闭目享受高温的倪小峰说了句:“嗬!又这么高的温度啊?”
发布倪小峰笑了笑,让开了点木架上的位置,抄起木勺又往烧红的石头上浇水。吴剑峰不再说什么,爬上木架,坐下来也闭着眼开始忍受高温水气的蒸腾。
发布终于,倪小峰下了木架,推开木屋小门,大步向冷水池冲去。“扑腾”一下,冰冷的清水将他掩没。许久许久,他才伸出上半身来,大吼了一声。接着,他出了冷水池,走进一旁的温水池里,开始闭眼休息。
发布吴剑峰这时才走出桑拿的小木屋,不紧不慢来到温水池旁,逐渐将身体泡进温水内,嘴里笑着唠叨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岁月不饶人啊!”
发布倪小峰闭着眼微笑了一下。
发布吴剑峰把身子都埋在水中,只露出头部,说:“抑扬,你赢了!丁震浩果然作了弊。我还是不明白:明明进前三名就可以赢钱的,他干吗非得要这个第一?”
发布倪小峰睁开眼,四处找寻了一下,然后对着离池边很近的一个通风口大喊了一声:“我命令,现在把设备都关掉!”
发布吴剑峰坐起一点,“嘿嘿”的笑起来。
发布倪小峰也笑了,他愉快的问道:“老吴,你猜现在他们关了吗?”
发布吴剑峰往脸上撩了撩水,笑呵呵的答道:“我想,也许本来就没开吧?”
发布倪小峰瞪大了眼睛,半开玩笑的说:“你是行动的总指挥,你居然不知道?”
发布吴剑峰将身子躺平点,双脚脚尖稍稍露出水面,语态轻松的说道:“我是忘记吩咐他们关掉这儿的监听设备了,可他们会不会长点脑,根本就没开呢?”
发布倪小峰从水池里站起,走向淋浴的地方,嘴里打着哈哈说:“呵呵,无论如何,我敢担保,至少现在他们已经把设备关了。”他打开淋浴喷头,把头从水柱下伸出来,对还在池子里泡着的吴剑峰喊了句:“丁震浩这种江湖上血拼出来的主,只要有捞钱的机会,他是不会少捞的。锐意进取,或叫贪得无厌。此等江湖枭雄,往往成于此,亦往往败于此。”头缩回水柱中,倪小峰仰面让脸上溅满水花,大张着嘴,含糊的补充了句:“江湖最难知进退啊!”
发布吴剑峰愣了愣,从水池中慢慢爬上来。走过去木架那边,给自己换了条浴巾,接着慢慢走到淋浴这边。他没进倪小峰隔壁的淋浴间,而是站在倪小峰这间的口上,很认真的说道:
发布“倪局长,过去您屈尊给我当过下级,那时候我处理很多事情都很意气用事。我那时也年轻啊!可现在您给我当领导,我吴某人心服口服。您不但现在是我的领导,以后您永远都是我的领导,我……”
发布“老吴,”倪小峰从水柱下探过身来,在哗哗作响的水声中对吴剑峰沉声说道:“除了在北京准备的伤残军人闹事,你们在上海是不是还做了什么准备?”
发布吴剑峰困惑的摇摇头,低声说道:“连北京的伤残军人准备闹事我都是前天才知道的,李部长亲口给我暗示的。上海……要不然就是李部长给陶安排过什么?上周三,据说陶秘密和李部长见了面,在场的还有一位海军复姓司马还是欧阳的少将。谈的什么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发布水声哗哗的响着。倪小峰看着吴剑峰那张表情真挚的面孔,两人都不说话。许久,是倪小峰先打破了沉默。倪小峰对吴剑峰认真的点了点头:“老吴,我相信你。当年是当年,那时我比你还意气用事。现在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李叔叔是我爸爸的老部下,我相信他很多事不让我知道肯定是有他道理的。”他轻轻拍了拍吴剑峰的肩膀,因为大家皮肤刚蒸过又都带着水,这两下轻轻的拍击还是在空旷的地下桑拿中心内很大的响了两声。“冲一下就上去吧,要不,别人又会多想的。”
发布倪小峰似乎没有注意到,在他说最后的那点真情告白的时候,吴剑峰抽空向他的手部扫了一眼。当吴剑峰看到倪小峰说话时的手,是虚捏着的时候,他心里顿时轻松了很多。吴剑峰没有说什么,等倪小峰话说完后,他真诚的看着倪小峰,郑重的点点头,走进隔壁那个淋浴隔间去冲洗。等他开始痛快的冲洗时,倪小峰举起自己的双手,举到眼前,无声冷笑着开握了几下,然后他关掉龙头,拿起自己的浴巾,打了声招呼要先离开。
发布“抑扬,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吴剑峰亲热的伸出头来叫他:“厨房今晚上准备了淮扬乡野风味,据说有条十五斤重的大鲢鱼!”
发布“不了!”倪小峰说着进了更衣室:“晚上得去接我岳父。这不是还有任务嘛!”说着,他别有意味的大声笑了几下。
发布当倪小峰在赶进来的中年服务生的帮助下快穿好衣服时,吴剑峰裹着浴巾急急忙忙的跑进更衣室:“抑扬,聊天聊得高兴,我都忘了――这还有你打赌赢得十块钱呢!”说着,他打开衣柜,真的就将刚才借来的10元纸币递给了倪小峰。
发布倪小峰笑着说道:“得,老吴你这么认真,那我就暂时收下了。不过呢……”他从衣袋里掏出钢笔,笑呵呵的在这张10元钱的钞票上做了个记号。“……你老吴敢不敢再和我赌一次?还是赌着十块钱。我赌这星期天北京会刮大风。”
发布吴剑峰回水池间内去,边走边笑着说:“成,我赌星期天肯定不会刮大风。这十块钱你可要帮我收好!”
发布“那你就等着吧!”倪小峰爽朗的回应道。他将钞票折好放进上衣口袋内,冲中年服务员礼貌的点点头,风度翩翩的离去。
发布中年服务员冲他背影说道:“再见!您的运动裤干了后,会给您送回房间。”目送着这位大领导离开,中年服务员心中羡慕的想:这些北京来的大领导真有意思!彼此之间关系这样友好,开起玩笑来那么的轻松。要是自己这个小单位的人际关系也有这么轻松就好了!
发布1917年2月12日,下午4点55分,宁沪高速铁路线。
发布辅都南京和上海之间的高速客用列车每天对开8对。此刻,这趟即将到达苏州站的列车是今天第4班从南京发出的。这条列车线是目前全世界行驶速度排在第2名的铁路运营线路。
发布1870年12月召开的全国制宪大会经过1年又7个月的研讨,于1872年6月初通过并颁布了宪法。在1872年宪法中,鉴于新国家政权与太平天国革命之间的历史关联,以及江浙地区在建国战争中的卓越贡献,参照明代的设置,法定南京为中国辅都。据说这也是当时以左宗棠为首的南方籍制宪大会代表们强烈的要求。甚至有一广东才子,此人做为制宪代表为此写下《新两京赋》,热情讴歌这一伟大的民族复兴标志事件。据说,在当时国家主席史秉誉的亲自干涉下,该广东才子几经忍痛,才割舍了《新两京赋》当中的如“灭狄夷兮含泪披发,尽驱鞑虏兮复我中华。”之类带有强烈民族复仇主义的词句。尽管如此,《新两京赋》当中的类似“两京强则中国强,两京雄立则我之大中华雄立。”等口号似的语句依然流传至今,连《新两京赋》本身也成为不少地方中小学校语文课指定的课外欣赏读物。
发布还好,和明代大不相同的,新政权的财务规划中没有留出在辅都南京另设一套中央政府部门的预算,中央政府只是在南京设置了一个“辅都建设规划指导委员会”的常设机构。辅都,某种程度上只是一种政治上的荣誉称呼。甚至南京人会经常抱怨:辅都在税收、外资、金融等经济政策方面的优惠度,别说和上海比了,甚至连远在岭南边地的香港也不如。上海人对这种抱怨嗤之以鼻:你们倒是琢磨得出来适合自己的优惠政策再说啊!没有专业人才,没有良好的国际商业运行环境,就算给你们优惠政策也没用啊!
发布总之,到了1910年,总人口300多万的辅都南京别说是比不了上海,就连在省会苏州带领下,经济发展蒸蒸日上的无锡、常州地区都大有风头盖过它的味道。还好,1910年辅都南京地方选举中,获胜的自由党政府制订了旗帜鲜明的南京发展战略:辅都的荣誉不应该成为南京市发展的包袱,放下架子,低头前行。在与上海共同发起,并动员江苏、浙江、安徽、江西、湖北、淮海等省份一起签署了《大长江三角洲发展合作协议》之后,南京迅速加强了和上海之间的合作关系。南京港成为上海港进口物资的货运周转延伸港,同时,南京也开始做上海通往中国内地的商业基地。利用辅都的政治优势,1911年,南京率先全国获得了国家议会批准的“进出口加工保税区”项目,划定在江宁区的“进出口加工保税区”成为在上海的中外进出口企业的投资热门。为了提高和上海之间的人货交流效率,南京还争取到了国家议会的“高速铁路试点路段”的预算,在1913年年初建成通行了最高时速可以达到每小时125公里的宁沪高速专用铁路。
发布苏州,是南京上海高速客运列车唯一经停的站。总共不到3个小时的高速行程,南京-上海高速客运列车上因此不设卧铺,只分普通软席位和包厢软席位两种。包厢软席位票价比南京-上海飞艇航线的普通位便宜20%,每位45元。普通软席位每位30元。
发布“……战前,大中华香烟每包两块六,现在每包四块钱。战前,最便宜的长寿牌香烟每包八分钱,现在是两角六分。这说明了什么?”列车上的某个包厢内,著名经济学家厉杰正咄咄逼人的向他旅途中刚刚认识的伙伴,自称是某航空研究中心的工程师莫怀仁问道。厉杰教授是在南京参加完一个学术交流活动,要去上海参加另一个会议。他很高兴,能在旅途上碰到这位混血的工程师莫先生。莫先生显然是个社会学爱好者,他的英语非常流利,这让自诩为经济学大家马歇尔弟子的厉教授很高兴。而且,莫怀仁先生的名字让厉教授觉得有点耳熟,他料定这多半是因为在某个上流场合听过这个名字的缘故。这样的旅途伙伴,厉杰教授很喜欢。
发布“因为战争的缘故,物价大幅度增长……”托马斯·莫兰特看了眼厉杰教授身边那位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助手,怯生生的回答道。
发布“这是表相!更本质的是什么?是什么?”厉杰推了推他的眼镜架,继续追问道。战争爆发前,厉教授只不过是中国经济学者中较出名的一位,随着战争的爆发,率先鼓吹“战争经济学”的厉杰成为最出名的经济学家。据传闻,他已经开始介入政务院重大经济政策的研讨和制订。他的学术态度,就和他的学术理论阐述方式一样,比较喜欢力量的体现。
发布“这个……”托马斯想了想,吞吞吐吐的说:“高档的香烟涨幅比低档香烟要低,这是不是意味着不同阶层的人承受的战争成本有差异?”
发布“这还是现象而不是原因!”厉杰教授说道,但脸上已经露出了赞许的微笑:“不过这已经是深层的结构特征了,你再想想。”
发布托马斯尴尬的样子,惹得厉教授的女助理咯咯的笑起来。她亲热的拉了拉厉教授的袖子,语气嗔怪的说:“厉教授,您别难为莫先生了,人家是造飞机的。”
发布厉教授看了眼女助理,愉快的笑起来:“好了,莫先生,你只是个经济学爱好者,我就不为难你了――这种高档烟价格涨幅没有低档烟价格涨幅高,是目前社会资源分配趋向合理的表现!抽最低档香烟的是收入最低的人群,他们对物价的心理承受能力反而高。只要某种香烟的单位消费价格还在他们的整体经济能力承受范围内,他们就会接受。而抽高档香烟的人群……”他举了举靠窗小桌上的半包“大中华”香烟:“……譬如你我之辈,消费取舍更趋向合理,如果某个牌子的香烟价格涨幅太高,我们就会选择其他品牌的香烟,甚至选择抽价格相仿的进口烟。高收入阶层的消费选择余地大,低收入阶层的消费选择余地小,因此在承担战争成本方面,前者是单位绝对值高,后者是单位相对值高,这是社会资源配置合理化的一种必然趋势……”
发布托马斯有点头晕,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被厉教授一根接一根的香烟给熏的。他茫然的问道:“这难道不是一种在社会经济制度方面人群话语权差异的反映吗?”
发布“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馀。这是老子总结的。”厉杰微笑着说:“欧洲有个激进派的经济学者说过:资本来到世间,每个毛孔里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这就是现实。整个社会的发展,是以提高社会整体生产效率为前提的。在这个过程中,穷人势必要牺牲更多的利益。虽然从人道主义的角度看,这是一种罪过,但从社会整体发展上来看,这是必须要支付的成本。因为以资本为度量标准来进行社会资源配置,是人类目前所能寻找到的最合理的配置方式。”
发布“孰能有馀以奉天下?唯有道者。这也是老子说的。”托马斯不服气的反驳道:“一个良好运行的社会,它的发展方向还得让这种差异逐步缩小而不是扩大……”
发布厉教授打断了他,严厉的反问道:
发布“问题是,谁能是圣人?!”
发布火车开始进站了,车速开始明显降下来,包厢内只能听到“哐当,哐当”的顿挫声。
发布“我……我去欧洲开会的时候,听过一个说法:善待穷人,是富人们保护自己财产和安全的最好办法。”托马斯嘀咕道:“这些都是我不太懂的。我想,凡事都应该有个尺度吧?我需要去站台上走走,教授。”他逃也似的打开头顶行李箱箱盖抓起小皮箱离去。这两个小时的“富人经济学”讲座,他觉得自己都快崩溃了,感觉上仅次于被人追杀。就算在伦敦的上流社会,如此赤裸裸“劫贫济富”经济理论的宣扬,都会让那些最为富不仁的女士先生们退避三舍。
发布等托马斯出去后,厉杰教授叹了口气,对女助理说道:“唉!看见了吗?我们最精英的、最国际化的工程技术科专家,也普遍在社会经济学方面受东方玄学的影响。精英阶层缺乏正确的共识,是当前中国社会发展最大的问题。”说到这里,他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唉!有人最近散播谣言,说我站在富人的立场上讲经济理论,是因为我有具体的利益在那些财团当中。你是理解我的,我哪里是站在富人们的立场上?我是站在整个社会,整个民族的长远立场上思考啊!”表情痛心疾首。
发布刚才还一本正经的女助理摇晃着他的胳膊,发着嗲说道:“人家不管这些啦!反正这回到上海啊,你得给人家把那枚六克拉的南非油钻买下来。上次你送人家的那个翡翠戒指太老土,小姐妹们聚会时都被她们笑话……”
发布托马斯拎着皮箱,向后面的那节普通车厢走去。上车时他就注意过:整节列车的乘客并不算多,最多只坐满了60%的座位。随便找个座位,到上海再说吧。按照事先交待小戴的,此刻苏州应该有个体形和自己相仿的欧裔男子神秘出现了,追捕自己的人都应该正在苏州郊区的影视基地周围忙碌。
发布“埃瑞克!”身后,一个年轻女子突然高声叫道。
发布托马斯几乎是机械的继续匀速前行,他的右手轻轻的、很自然的伸向大衣口袋内。
发布“埃瑞克!别跑那么快!”面前的车厢通道门口处,一张很漂亮的男童的脸露出来。7、8岁左右的小男孩在冲托马斯的身后调皮着笑着。那张混血血统明显的脸上,有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
发布托马斯慢慢送开右手,侧身回过脸去。他看到:在自己身后5、6米远的距离,一位欧洲血统的女子抱着一个小女孩,正冲那个男孩叫着。女子身后,一名中国血统的男子正拎着两只大皮箱,身上还斜背着一只挎包,嘴里叼着车票,对那个男孩极力威严的瞪着眼睛。
发布看到托马斯好奇的眼光,这位欧洲血统的妈妈友好的笑了笑,擦肩而过的时候改用中国话说道:“您好!孩子调皮,让您见笑了!”
发布托马斯轻轻笑了一下,眼睛看着那名年龄和自己相仿的爸爸,说:“男孩子调皮点好,长大了聪明。”
发布“您说话时的神情和我的一位中学同学有点象!”那位爸爸经过他面前时,费力的用提着箱子的手拿下嘴唇上粘着的车票,爽朗的说道:“尤其是刚才看到您的背影。那是我的好朋友,他的英文名也是埃瑞克。呵呵!”
发布其实托马斯早就认出这位是自己初中时的同学,而且也想起了他的名字。可这时他只能微笑的说道:“是吗?我初中是在北京四中读的,没准咱们就是同学。我叫莫怀仁。”
发布“扑哧!”男子笑了:“怎么跟那部音乐广播剧上的坏人一个名,噢,对不起!”接着他摇摇头:“看到脸就知道不是了,虽然您的眼睛和他还真有点象。我们的学校是在江西……呵呵,我叫林……”
发布他那位太太这时又在前面叫起来:“埃瑞克·林先生!你不要跑那么快!你是男子汉了,你应该帮爸爸干活!”
发布那个漂亮的小男孩高声叫道:“我还是小朋友呢!小朋友拿不动东西,只有爸爸能拿!”
发布托马斯紧走几步,站在车厢门前没开门那侧的开阔处,让开通道,笑着说道:“林先生,您的家庭真幸福。”
发布男子感激的点点头,提着沉重的行李走过,嘴里唠叨着:“谢谢您!不过那小家伙都快把他妈妈和我烦死了!就盼着他再长大点,可能会好点。呵呵……再见。”
发布托马斯微笑的对路过自己面前的男子点点头。等那男子过去后,托马斯没有立刻走回到通道上。他好像很累的样子,将皮箱随手放在车厢地板上,背靠在车门通道的壁板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听着在另外那节车厢内远去的孩子和妈妈的叫声,从未有过的一种酸楚涌上来――不,这种酸楚的感觉虽然陌生,但以前有过,那是在很多年以前,自己看到苏珊死去的时候,或者更早,是自己爱上苏珊的时候,或许更早是在……
发布你疯了吗?在这种时候犯病!托马斯心中痛骂着自己:如果你想送命的话,那你就放纵下去吧!来吧,小伙子,快想点开心的事情!什么事情开心呢?对了,你选择的这个临时化名,你现在总算知道它的来历了吧?怪不得你脑子里那么熟!这名字可不是来自你的灵感,这名字是你在东方快车上听过的某个音乐广播剧里恶霸地主的名字。怪不得厉教授说他有印象呢!呵呵。高兴了吧?高兴了就赶紧去找个角落坐下来吧,平平安安的到上海。乖――
发布感觉自己的心情已经好起来,托马斯拎起皮箱,准备再去换个车厢坐。他很自然的转身准备向通道上走时,伸出头去完全是下意识的将视线瞥向这节车厢的走道。他立刻退回到车门通道里,紧紧的靠在壁板上!几乎同时,他很自然的松开手,让小皮箱贴着腿垂落在地板上,右手插入到大衣口袋中!
发布火车车厢狭窄的走道里,竖琴和一个年纪显得略大的女人快步朝这头走来!
发布竖琴正不满的说道:“……这个项目是我负责的,请你不要插手!”
发布长笛跟在她身后,宽容的笑了笑:“不是我要插手,是公司来急电,让我们改变业务方式。先陪客户到上海,再进行业务……”
发布竖琴猛的停住脚,扭回脸去看着长笛,神色严厉的说道:“我会安排好自己的客户的……”
发布长笛几乎是在竖琴站住脚的那一瞬间就轻轻的,几乎不带任何重心调整动作的站住了,就好像她早知道对方会有这么一个突然停顿似的。这时,长笛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差不多10岁的同伴,温和的笑起来,眼角浮现很多细小的皱纹,但这些皱纹并没有破坏她的端庄秀丽,只是让她的笑容显得更加的亲切:“噢,亲爱的。他们都是公司的客户。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对吗?”
发布竖琴看着长笛,眼睛里闪现出一丝冰冷。长笛的表情没有变化,她继续用那亲切的笑容迎着竖琴。
发布托马斯看不见走道上的情景,也听不清楚那2个女人的谈话。他用拇指将口袋中的“06”式自动手枪保险打开,这种参照勃朗宁自动手枪设计出来的武器他以前没有用过,但几乎和勃朗宁FN型一样的枪型让他很自信:在狭小的空间内只要先开火,就有机会赢。他没有办法越过这个走道,那样会暴露自己,会把后背暴露给对方。而且,这里是苏州火车站,枪一响,大批警察就会蜂拥而至。他不知道走道里那女杀手为什么还不走过来,因而也无法做出自己的选择。这时,他的左手正好碰到了左边的衣袋,这让他有了一个新主意!
发布竖琴瞪着长笛,深深的吸了口气,正准备说什么,发车的哨声响了!
发布长笛做了个善意的鬼脸,耸耸肩膀:“再不走就要开车了。”
发布竖琴恼火的调转回身,加快脚步向门口行去。长笛得意的一笑,跟紧了她。她们走到那个车门通道,两人都向另外一侧车门方向扫视了一眼:那儿,在没有打开的那侧车门旁边,一个男人斜靠在壁板上,正举着报纸看着,脸刚好被遮住。经过已经准备放下车门口小梯盖板的列车服务员,提着小行李箱的竖琴,空着手的长笛先后下到站台上。
发布列车震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向前方顿挫着移动起来。竖琴站在月台上,问长笛:“现在呢?”
发布长笛低声说:“去苏州郊外的影视城那边,阿尔发先生据说在那里露面了。放心,贝塔先生会在上海等你的。”
发布竖琴好像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似的,回头又看了眼正在慢慢离去的列车:她看到,那个客人还在刚才那地方看报,并没有马上消失。列车驶离了月台,竖琴一直盯着远去的列车。
发布长笛有点紧张,低声问道:“怎么了?”
发布竖琴收回眼光,苦笑了一下:“阿尔发先生真的在苏州?”
发布“消息来源可靠。”长笛也情不自禁的看着加速的列车,有点困惑的说道。
发布竖琴耸耸肩膀:“那好吧,咱们走。”
发布列车已经远去。
发布1917年2月12日,下午6点,上海火车北站。
发布从南京开来的高速列车停稳后没多久,车上的旅客们就下光了。足够细心的旅客会发现:今天火车站出站口检查车票的工作人员比平时多,几名身穿不太合身的铁路制服的男子站在出站检票口,仔细的打量着每个经过的旅客。
发布人流逐渐散尽的月台上,停着1台铁路部门的专用小卡车,陶斐然站在小卡车前,失望的看着他带来的10多名手下,这些手下一直分散站在各节车厢前。看着旅客们都走光了,陶斐然脸上的失望之情越来越重,他冲着分布在月台上的手下们,举臂做了个手势,随着他的这个手势,手下们纷纷掏出工作证向各车厢门口的列车员示意,开始要登车检查。
发布“老板!吴大老板电话找你!”就在这时,1名特工快步向月台上跑来,边跑边大喊着:“你得去那边接!”
发布陶斐然愣了愣,回身看着小卡车驾驶仓。本来弯腰坐在驾驶仓内的一名男特工从打开的车窗内,向陶举起连在背携式步话机上的话筒和耳机,神情无奈的解释道:“这儿的信号太差……”
发布陶斐然悻悻的转回身来,向着已经登上各节车厢门,回头看着自己的手下们又做了个手势。在手下们开始了对车厢的搜索后,陶斐然快步跟着刚才那名跑来传信的手下,向车站大楼底层的某个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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