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宝石小说>女生耽美>一梦长安> 第4章 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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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托孤(1 / 2)

钩弋宫昏暗的寝殿中,小小的孩子缩在榻上一角,低低的哀哭。雪花不解人意,仍是无声无息地飘落。即使窗关得再紧,狂风仍是呼啸着,刺进人心窝。

“陵儿。”一个温柔的女声忽然想起。

孩子倏地抬头,沾满泥污的脸颊被泪水冲刷,黑一道白一道。

“母亲······”他站起身,向殿外那个身影走去,脚步都不稳当。

刘弗陵伸出了小手,却在看到手上的泥污后慌乱地将手收回:“陵儿错了。陵儿不该不听话,我这就去洗干净,母亲,你别丢下陵儿······”

原本属于孩子软软的声音此时带着哭腔,他把自己弄得很脏,母亲定是不喜欢他的了,可他还是想要抓住她的衣袖告诉她陵儿再不淘气,再不气走太傅,再不捉弄姐姐们,只要她不丢下陵儿。

他急欲扯开挡在面前他原本用来掩饰住自己恐惧的帷帐,却在快要触到那个身影时,一脚踏空,从榻上跌了下来。

“陵儿?陵儿你怎么了?”帐外的鄂邑公主忙接住孩子小小的身体,她见这孩子一回来便将自己一人锁在寝殿内,问了张季,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震惊之余,又摸不清父亲的意思,只得先照顾了刘弗陵再说。她在殿外等了许久,终是不放心,便进来看看,哪知刚唤了一声“陵儿”,便见他如此反应。

“阿姐?”孩子从茫然之中回过神来,红着眼眶,眼中是一片幽暗,“阿姐,母亲走了,母亲不要陵儿了······”

他缩在鄂邑公主怀中,低低的啜泣之声让闻者心酸。可皇家亲情自来淡薄,看惯了的人,看着这般情状,眼中也不过是又一桩淡薄的情分罢了。

“母亲不要陵儿了······不要陵儿了······”他的脑中一直回放着今日所见的画面,为什么平日慈爱的父亲今日变得这般可怕?为什么母亲一定要死?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为什么在他的脑中不断地闪着,快要将他的心智压垮,他很想问一问,为什么。

可环顾四下,却发现竟无一人可以让他毫无顾忌地说出心中所想。

鄂邑公主看着孩子在自己怀中哭得昏天黑地,心中蓦然酸楚,伸臂揽住他,细语安慰。直到,这孩子在她怀中昏了过去。静静的,无声无息。

梦魇。

“母亲······母亲······!”

刘弗陵猛地坐起身,看着漆黑的寝殿,目光暗沉。

守在卧榻前的张季被惊醒,忙点亮了手边的宫灯,问道:“殿下怎么了?”

“无事。”刘弗陵眼睛适应了黑暗,被骤然亮起的宫灯刺得有些不适,敛了目光,低垂了双目,“睡罢。”

方才那梦中,是母亲留给自己最后的笑容,再一转眼,便是鲜血淋漓。

清晨,守着刘弗陵的张季刚在迷迷糊糊中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便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榻上空无一人!

“殿下?!”他刚惊得喊了一声,转眼便看到了刘弗陵正端正地坐在几案前,忙上前行了礼问道:“殿下可好些了?”

昨日晕倒,是受了寒凉之故,不知这一夜可好些了没有。

“嗯,”刘弗陵轻轻应了声,容色淡淡,仿佛昨日的一切都已过去,不着痕迹。

如果是别人,大概以为这没什么,只当是这孩子天生便这般淡泊的性子。可张季侍奉刘弗陵四年,知道只有在认真思虑一些问题时,他才会安静下来,稍敛了淘气顽皮的样子——这一夜之间,刘弗陵已与往日判若两人。

或许是他一夜之间便长大了;或许是他生就如此,只是如今方显露出这寡淡的一面。可是一个孩子,着实是不该有如此冷淡漠然之意的。

昨日已有人服侍刘弗陵洗去了在雪地中摔倒后溅的满身泥污,此时他一身轻软的素色锦衣,好像仍是那个淘气却讨喜的孩子。

可孩子原本一抬眼便似抬起了满天星子的眼眸中,再无星辰光芒,好似被乌云遮住了光亮的漆黑夜空。

刘弗陵一直静静地看着摊在几案上的画,那是他为父亲和母亲画的画像,原本昨日,要拿给母亲看的。

殿中静默地让张季等一众内侍和宫女大气也不敢出。

钩弋夫人突然被皇上关进云阳宫,六皇子冷静得像事不关己,往日热闹的宫中一日之间便变得死气沉沉,谁敢在此时有些微不慎?

“张季,”刘弗陵忽然抬头,“陛下可有宣孤觐见?”

孤,孤家寡人。

张季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五年前,从边疆逃难至长安,家中实在过不下去,他就净身入宫。哪知入宫不久,便逢卫太子巫蛊之祸,他一个椒房殿的粗使下人,平日里连皇后的面容都难得一见,可虽不至死,却也受尽欺凌。永巷阴暗的角落,与同伴偷溜出来的孩子站在他面前笑着朝他伸出手:“大哥哥别哭了,以后你就跟着我罢。”他知道这粉雕玉琢的孩子是陛下最疼爱的六皇子,他不敢去牵那只手,却也从此认定,张季此生死也当忠于殿下。他做的极好,连皇上和赵婕妤都十分赞赏,他也便成了六皇子身边第一人。

四年来,他见到的,都是这孩子开心的模样,促狭的笑容。看着他一日学完三日的功课,看着他在群臣面前进退有仪,又或是气走了太傅,捉弄了几位公主。在亲近的人面前,这孩子从未自称过,孤。

张季是个聪明人,否则刘彻也不会暗里器重他让他成为刘弗陵身边一众内侍宫女的第一人。他并不提昨日之事,也不问殿下怎么了,更不出言劝慰说殿下节哀,仿佛昨日之事从未发生过,仿佛这个孩子从来都是他自己口中的,孤。

“回殿下,陛下未曾宣殿下觐见。”

“哦。”刘弗陵应了声,“都去外面守着吧。”

“诺。”知道他想自己静一静,只要不是淘气顽皮的事,张季向来对刘弗陵的话说一不二。

不一会儿,有内侍官来传旨,说陛下命六皇子好生养病,暂免几日功课,就在宫里好好休息。

张季在殿门外传了内侍传来的旨意,刘弗陵应了声“知道了”,便不再说话。

刘弗陵将那两张画像看了又看,伸出手,细细地将画卷卷起,放进墙角的一个漆木箱中。接着,落锁,转身。

虽然面无表情,像在做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分明有泪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那一把锁,锁住了过往,锁住了一个身世。

从此,他不能再只是一个孩子,因为,一个被母亲宠得不知人间疾苦的孩子,又怎么挨得过此后这漫漫人生。

此后不久便是新年,谁都知道发生了大变故,却无人敢议论钩弋夫人之事。没有人敢说一个字,仿佛这个人从来就不曾存在过。这新年虽不至过得愁云惨雾,仍维持着表面的热闹,却也着实过得令人战战兢兢。

刘彻的身体越发差了,上元节一过,二月天刚暖了些,便又去了五柞宫养病。

在五柞宫没几日,刘彻便觉得自己的身体比从前更加虚弱,他甚至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生的气息一点点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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