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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周阳(2 / 2)

他以为她应当明白,至少在看见了陆凝的脸之后就应当明白,不须他说破。

可怜她作为一颗棋子,却将一片真心付与了这无情少年,连得到的那一点点情意,也全因一张与他心爱女子相似的脸。她早就知道,却还是在临死之前,想听他亲口说一说,听他亲口,绝了她的念想与愧疚。

她笑,却比哭还要悲伤:“世人所说不错,陛下果然无情,是妾痴心妄想了。”

“朕若对人人都有情,如何走到今日?”刘弗陵也笑,“你说你对朕有情?”

他低声呵呵地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笑得唇畔生花,明艳了昏暗的大殿,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朕若真死在你手中,你是预备着要在朕的灵前诉说你的一片真情么?”他嘲讽她,连弯起的唇角都带着讥笑,“周阳氏,朕本因着阿凝的事,对你有些许愧疚,可你向朕下毒,藏了五年朕都没有发现,如今又拿这样的话来诓朕——朕自幼时起,骗朕的人多了,你们个个欺朕年幼,便以为朕无知!”

刘弗陵的话一字一字砸在周阳宁心上,她跪着,想哭,抬起头时,脸上却是干涸。他那样嘲讽着她,嘲笑着她这个人,她的情意,并不在乎,也不会去想,她究竟作何感想。

他本不用去想,她与他没有干系。何况,走到今日这一步,本就是她咎由自取。

“说罢,何人指使你?”刘弗陵面色淡然,他毕竟不是白来看她的。

“陛下将妾禁足后,并未急着审问,想是已经查到了。”周阳宁深吸一口气,似方才一片深情只是错觉,她仍有她的事要做。

“不错。”刘弗陵冷冷说道,“朕只不过是来确认一下罢了。”

“你祖上本姓赵氏,也是侯爵之身,你祖父周阳由也曾是两千石的都尉,他们犯下重罪以至你周阳氏沦落至今只剩一个孤女——你不好好过安宁日子,却利用长公主入宫,你的主子倒是好计谋,你倒像是来我刘家讨债的。”

周阳宁讨的,原是你刘家人自己的债。她苦笑,却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妾身后是何人,由何人主使,陛下既然已经查明,那也不用妾再多说,来日一一还回去便是。陛下,妾今日一定要见您,除了想见您最后一面,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告知陛下。”

“说罢。”刘弗陵起身,胸口隐隐作痛,他抬手放在心口,居高临下,冷冷地瞧着她,像在看一个死人。

“陛下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妾与陆凝,为何如此相像?”

刘弗陵走出合欢殿时,夜色已然降临,漆黑无月,连绵的殿宇竖着黑暗的影子,似乎能吞噬这宫墙中的一切美好与卑劣。

张季和顾儿打着灯,刘弗陵的四周一下子亮堂了起来,灯火跳跃着,刺着他的眼睛。

刘弗陵忽而夺过张季手中的灯,疾步向前。

“陛下!”

他对身后追着他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向前走着,黑色的深衣没入了漆黑如墨的夜里。

他是这整座未央宫的主人,所以,这充斥着未央的黑夜,亦与他如影随形。

他一路狂奔,穿过了几条街巷,几座宫殿,才到了宣室殿前。

灯亮着,一直亮到内殿。

寝殿深处,一个少女坐在灯下,微微蹙眉,看着书简上的文字。灯影幢幢,映着她眉眼明净,澄澈如秋水。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漾开了温柔的笑。

“阿凝!”

灯下的人抬头,笑道:“你回来了。”

“嗯。”

“那我便回去了。”

阿凝放下书简起身,没有注意到刘弗陵的异样,走到他身边时,突然被他拥进怀里。

她有些不知所措,闻着他身上未被药香遮住的淡淡冷香,听着他清晰的心跳,有些恍惚。

“阿凝,虽然会委屈了你,但是,好好地留在我身边吧,好不好?”他在她耳边轻轻开口,这样清冷的少年,此时说出口的话却带了些蛊惑的意味。

阿凝呆了呆,隐约想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轻轻叹了口气,抱紧了他:“好。”

十日后,少使周阳氏封婕妤,移居昭阳殿。

本朝后宫只有一位皇后,一位少使,从未有过什么宫廷逸闻,掖庭平静地如一潭死水。此事一出,不仅宫中哗然,宫外更是有不少传闻。

可这位周阳夫人又实在太过低调,陡然晋封婕妤之后,又没了什么可供谈资的消息,除了昭阳殿的宫人,见过她的人都很少。

宫中传说,少使周阳氏生了场大病,恰好有神医在长安,便为其医治,醒后竟然容光焕发,看似年轻了近十岁。这位原本被冷落数年的少使竟由此得了皇帝的宠爱,成了仅在中宫之下的婕妤。

自然了,这位周阳夫人,并非周阳宁,而是周阳凝。

阿凝不得不感叹此时天下百姓淳朴,读的是圣贤之书,信的是神仙奇遇。我朝子民终于有了谈资——今上的妻妾夫人虽不及先帝多,也未及卫后李夫人那样传说中的美貌,但总算也出了位传奇女子,勉强谈一谈罢。

周阳宁死了。三尺白绫吊死在了合欢殿,白布一裹抬了出去。没有人为她伤心难过,自然也不会有人为她哭一场。甚至她死了也是个无名鬼,因为周阳氏还活着,只是这世间没有了周阳宁,只有周阳凝。

阿凝心中有些凄然,她用了她的身份,可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就这样消失在了这座宫城之中。

美人作了枯骨,再也无人记得。

可若恨有十分,那阿凝的恨便半分不差地都要落在她身上。

若不是周阳宁,刘弗陵何至于每日与药石相伴!

阿凝整日微笑着,却恨得几乎生生将牙咬碎!早知结果,早有预见,千防万防,却没料到还有这样一手。神不知鬼不觉地,那些原本无毒的鱼儿竟成了催命的□□。

“太医令可知,朱砂对人肝肾有损?”

在阿凝装病的那几日,程玉以行医之名在昭阳殿盘桓数日,听到的第一句便是这一问。

“臣只知若长期服用朱砂,对人体有损,但朱砂本可入药,修仙炼丹之人亦常用此物。陛下虽年少且向来康健,但毕竟是先帝老年之子,体质本弱于寻常生于父母壮年时人,加之多年来郁结在心,朱砂的药性一发,是以有如此险状。”

“不过夫人之疑未必没有道理,若无这些朱砂累积之故,陛下当不会病至如此,若不是查了出来,臣等真的看不出这是常年服用朱砂之故。”

“所幸朱砂经鱼体内再至陛下体内,药性已不如直接服用的大,今后小心着不再服用,当不至有性命之忧。”

阿凝每每想起当日程玉说的话,便怔怔出神,既暂时放下了心,又像是心被放在水里,漂浮不定。不知哪一日又有人换了什么法子来害他。

而且,朱砂于人肝肾有大损,阿凝知晓,时人不知。她如今只能希望,真如程玉所说,刘弗陵所服朱砂之量不多,不至有性命之忧。

她坐在窗下,眉头轻蹙,连刘弗陵回来了都没有察觉。

他驻足半晌,静静看着她。

末了,轻轻笑出了声。阿凝抬头,眉眼中已满是温柔:“回来啦。”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问她:“想什么呢这样认真?住得可还习惯?”

还未等她回答,他又收了笑容,略带歉疚:“阿凝,现今只能让你顶着别人的名字······”

阿凝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外面瞒得过去吗?”

“想瞒的人自然是瞒不过去的,”刘弗陵笑了笑,“不过只要瞒住了许许多多不相干的人,所有人都信了这些鬼神之说,你就是病后变得年轻了的周阳夫人,他们不信又能如何?”

周阳宁是霍光的人,刘弗陵此举无疑是对他的警告。明面上看,皇帝封个夫人,原不是什么大事,他还能有什么意见吗?

错眼间,刘弗陵看到了阿凝袖口上的梅纹,微微怔忡。

阿凝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方才还说我出神,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他抬头,看着阿凝的眼眸,这双眼里的清澈明净让他心心念念许多年,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日日相对,“就这样让你嫁给我,留在我身边,是不是太委屈了你。”

阿凝看着他晶亮的眼睛,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少年时眼里那雾蒙蒙的一片终于散去,忍不住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恍如初见时,笑呵呵:“陛下英俊貌美,少年英才,又许妾这般‘触怒’龙颜之举,何来委屈?”

见她乐呵呵地,笑弯了眼睛,刘弗陵由着她捏,待她停手,方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有些沉闷:“我是说,未能如寻常人家一样行六礼,娶你进门,却又让你陪我一同困在这深宫里······”

“你既说了是陪你一同,那又何来委屈呢?这深宫于你是困顿,于我是牢笼,但既是一同,那便是我们的家了,哪里算是困在这里。”阿凝笑,目光转向窗外的三月春光,“能这样陪着你,我很欢喜,没有比如今更欢喜的了。”

她笑着打趣,得天子宠幸是天下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事,只怕天下没有人会想到,我们的陛下,会怕人跟了他委屈。

他抱紧了她,嗅着她发上的淡淡清香,轻声呢喃,可不是,我最怕的还不是阿凝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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