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扬声问霁月:“都把这调皮蛋弄出来了,缡儿还没醒吧?”
霁月点头,垂首过去站在了老太君后边,先是对郎坤北行个礼,才说:“没醒呢,昨儿睡得太晚了,又是吊着胳膊睡的,不能翻身不能动的难免不舒服,小姐总也睡不实,这会子是真困了也就又眯着了。”
季逸云支使着珠儿:“快走几步把她叫醒了,给她梳洗一番叫她出来见客人。”
老太君说:“不用,要她好好地再睡一会罢。”
季逸云看一眼郎坤北,又看看老太君,无奈地一叹。
朝阳的窗户支开了一道缝,一束阳光和风一起自窗子穿过落在紫檀酸枝大床上边罩着的鲛绡帐子上,很安静地抚着她睡梦之中的容颜。赤炎色的纱帐很薄,上边的织纹轻轻游移着,绞碎了温柔的光线,蒙在她脸上的更像一层恍惚氤氲的水雾了。
郎坤北站在帐子外边看着。他和她终于只隔了一层纱,然而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隔了几生几世。然而其实,也只不过是七年。七年而已。
锦缡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样的梦,细致的眉峰微微一蹙,毫无意识地抬了手往脸上遮挡。原来被阳光晒着了,也该快要醒了。她蝴蝶翅膀似的睫毛颤了两颤,眉心距又缩短了些,眼睛还没睁开,就先张了嘴,要哭似的:“疼……”
她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托住了她乱动的手臂,于是就着那股手劲侧了身子。这样的姿势很舒服。
她面上舒缓了下来,嘴角轻轻一勾,只那么一下,随即消失的彻底,这是在对那个一直帮她托着手臂的人表达着谢意。
郎坤北也不能总是维持这样一种僵硬而扭曲的站姿给她托着无处安放的手臂,他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他显然很不适应床帐里边的环境。
这是一架古木精制的老式大床,除了绞绡帐子是明艳的赤炎色以外,入目之处的被褥软枕都是绛色的。床头挂着的福袋很精致,上边的图案有些眼熟,原来是两只墨色的小鲤鱼。她枕边整齐叠着的一方手帕上,也是这样的图案。
郎坤北的目光最终落在锦缡身上。她身上盖着的薄被上绣了火凤的图案,她刚才一翻身,差不多就都从她身上滑落下来了。
帐子里边的宁神檀香气息颇浓郁,闻着叫人犯困。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了,看她睡得香,他也有些倦了。他从裤袋里拿出怀表来看一眼,竟然都快十点了。十一点钟还有宴会要赴的。他把怀表合上了。
只是极轻微的一道声响,怀表盖扣上的声响,还不如他的心跳声大,然而锦缡就醒了。
她唰一下睁开了眼睛,撞见了坐在自己床沿上,一只手托着自己两只手的男人。她眨了两下,又眨了两下,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
锦缡伸腿蹬了他一脚。这一脚蹬在郎坤北的大腿上,两个人同时低了头看着她的脚。
她穿的是一套的水红色小衣衬裤,裤子是喇叭筒的,宽松的裤腿已经退到了腿弯,她露着一截精致白皙的小腿和一只张牙舞爪的脚丫子狠狠地蹬在了他的大腿上。
锦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了脚,往被子里一缩。她猛地一起身,全身的肌肉都被那万年不变的睡姿睡成了瘫痪,她又重重地跌回了床上。郎坤北顾及着她的手自是不能放任她一个人跌回去,他也跟着扑倒了下去。
锦缡死死瞪着这张相距寸余的脸,她想破口大骂,但是她最终很平静地说:“大早上的别给我添堵,来,你先起来。”
郎坤北没动。然而他脸上的情绪是很别扭的,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锦缡觉得呼吸困难,她的身子都要被压扁了。她的好耐性也快要到头了。诚然她只是顾忌着自己还在他身下,自是不能这就惹急了他。“我说,你先起来。不然我叫人了。郎坤北,这可是在我家。”
郎坤北皱了眉,又舒展开,又微微一皱。他似乎是经历了一场思想斗争,然后说:“我身子坐麻了。”
锦缡满眼不屑地瞧着他,一开口像是刚刚吃了火药一般:“你也不必委屈自己,日日来锦宅,美其名曰‘探望’我。更何况,以你现在的实力,就算你开诚布公地告诉我爹爹,我的手就是你拧断的,我在嘉峪关也是被你故意抓起来的,他也只会对你道谢罢了。”
郎坤北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轻轻晃着还在一阵阵酥麻的胳膊。锦缡已经与他对峙半晌了。“你当他们不知道么。”
锦缡一憋,突然就恼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就像个废人一样!”
郎坤北说:“其实我再给你点教训也是应该的。你以为你人回来了就万事大吉了,就没有人追究你这样的行为,就能逃得了一顿打,安安生生地做你的大小姐,该疼你的人还一样疼你,只当这两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也不曾给他们带来致命的打击。”
锦缡怔怔的。她说不过他的,从来都是。郎坤北这话,就连锦缡自己都开始认同……可是,她不想就这么认输,她的两只胳膊就白折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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