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击强猛之极,威力之大,竟不亚于那轮回岛的岛主,而且这人隐于粮仓之内,竟不被吴歌的“蜇龙之变”发觉,虽然有仓中的酒肉杂味掩盖体味,但闭气敛神的功夫实也是惊世骇俗。吴歌出乎意料,大吃一惊,不及闪避,双掌齐出,一招“雷神第一击”还攻出去。
只听“波”的一声,这惊世两股巨力交接,竟只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毫无半点气劲外溢,足见仓中那人这一击当真是力聚而凝,全部力道都受到吴歌身上,半分浪费也无。吴歌身子一晃,拿不住桩,竟往后退了三步。
虽只是三步之短,已惊得春田淳子脸上变色,她素知吴歌之能,尤其近月不见,吴歌的功力圆猛精进,当今之世,除了不动明王,谁能震得他倒退三步?
吴歌也是心中震动,他为人虽不骄躁,毕竟少年气锐,自雷神诀,神龙心经这诸神殿两大神功合体以来,骎骎然便有天下虽大,谁与争锋的自得,纵然后来遇到不动明王,连番受挫,亦有环宇之内,只一人胜己的自负,想不到在这方丈之地,竟然还有人能将自己一招击退,一时沮丧低落,心神大乱。
忽听春田淳子尖叫道:“公子小心。”吴歌惊觉身后气流异动,缩身一闪,一道红光掠肩而过,虽离了三寸,但肩上衣裳尽裂,肩上也灼伤了一块。吴歌知道是东方美璧追到,想不到那光剑如此霸道,剑不及体,便能伤人。吃痛之下,反手便是一招“藏雷五方”猛攻而出。
这一招是雷神诀中唯一的分力之法,虽不似“战龙之变”那般可以力分九股,但圆转广被,笼罩极广,虽只一掌,却有五道掌力从前后左右上五个方向攻击上来,便如五堵无形的高墙同时往内挤压,身陷其中的人当真是闪无可闪,避无可避。这一招在辽东时,吴歌与长白剑派的陆西河对决,曾初露锋芒,只是当时尚未精纯,力分不均,最上方的掌力较弱,被陆西河破势而出。但今时不同往日,在神龙心经的裨益下,这一招已再无破绽。
以东方美璧的功力修为,根本无法强破此势,若不投降,只怕便要被狂飙巨力挤成肉饼。说时迟,那时快,巨力迫身之际,忽见他光剑绕身,使了一招“八方藏刀式”的守势,那五方压缩的巨力如春阳融雪,陡然间烟消云散,化于无形。
吴歌大吃一惊,急忙退出三丈,心中一片混乱:他……他竟能破我的雷神功法?不可能,不可能,是那柄剑,那柄剑有破气破势之能。他心中虽乱,好在累经大战,已非初出阿蒙,心念电闪之际,手上已是连劈两掌,两道沛然刀气破空而出。
这两刀是为了印证心中所虑,已用了全力,刀气之强,实可摧坚断刃。东方美璧光剑使一招“海天一色”,将那两道几乎无坚不摧的刀气瞬间挡于无形,化于无声。
吴歌心中骇然,他的沛然刀虽不是真刀,但刀气之强之锐,还在真正的钢铁利刃之上,便是当初在“海龙号”上与春田正雄的东瀛名刀一鬼彻相遇,双方互击,也发金刃撞击之声,不弱下风。可是眼下遇到这柄光剑,竟然被无声无息,轻轻松松地消解了去,这一份震骇,当真是无以复加。
不能让他近身,若被他逼到身前,只怕此剑难挡。一念闪过,吴歌已是呼呼呼连出六招,刀气纵横来去,将东方美璧牢牢地阻隔在三丈之外。东方美璧虽可化解来招,但他剑长只有三尺,吴歌出手又快,前刀甫消,后招又至,让东方美璧一时应接不睱,只能见招拆招,不能越雷池半步。
数十招后,吴歌出手越来越快,刀气来向愈发不可捉摸,东方美璧手忙脚乱,渐露败象,不由脸上变色,忽听粮仓中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道:“用‘春蚕剑法’。”
这个声音显然是刚刚与吴歌对掌之人的,声音中气息不稳,很显然先前与吴歌硬撼,虽然逼退了吴歌,但此人可能已受震伤,至少也是内息不调,故而这许久没有追击出来。春田淳子听出此间关键,咬一咬牙,猛地扑了进去。
吴歌叫道:“不要。”却无法阻挡,他手上招式不敢稍停。却见东方美璧剑式一变,不再见招拆招,而是光剑绕身,全力守御。
这一路“春蚕剑法”是东方世家家传绝剑中全取守势的剑招,如春蚕吐丝,结蛹护身,当真是守得密不透风。而且因为全然放弃攻势,所以变招御接都只在肘腋之间,速度便凭空快了一倍。数招之后,只见红光漫漫,只见剑光不见人影,那流转不息的红光便如一个大蚕蛹般缓缓向吴歌逼近。
吴歌发出的刀气无法突破剑幕,眼见对方越逼越近,不由心中焦燥:糟糕,他这路剑法守势如此之密,再加上此剑能破气消势,那我岂非败局已定。眼见红蛹越来越近,已能感受到光剑发出的炙热剑风,人到危急关头,却往往能灵光爆发:地上的守势全无破绽,那地下呢?
此念一闪之间,吴歌手上连劈两刀,右脚却轻轻一跺,一记“潜龙变”急发而出。那“潜龙变”借物传功,如蛇行于九幽之下,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实是“神龙九变”中最难防的一变。东方美璧万万没想到脚下的木板中突然有一股暗劲猛窜上来,正中足心的“涌泉穴”,那是足阳明大肠经的要穴,顿时全身如遭电击,大叫一声,整个人飞了出去,身形歪斜,往外跌落。
吴歌身形一晃,急抢上去,一只手接住东方美璧,另一只手接住东方美璧脱手的光剑。剑柄甫一入手,只觉全身一阵颤栗,竟有一股莫名的兴奋之感,似乎那剑上有一股神奇的不可抗拒的魔力。
“好功夫,纵然是你爹当年,也未必有这般的功力。”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吴歌架住瘫软的东方美璧,回过头来,只见粮仓门口站着一个佝偻的男子,半边面容隐在昏暗的光线之中,鹰爪般锐利的五指锁住了春田淳子细腻柔嫩的咽喉。
吴歌听他提及自己的父亲,心中一凛,沉声道:“你是谁?”
东方美璧已然叫道:“爹,救我。”
吴歌吃了一惊,道:“你……你是三舅舅?”
那人叹了口气,道:“少年子弟江湖老,想不到九妹的儿子也长这么大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了两步。梯口处射下来的微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左半边脸竟然皱如鸡皮,便如那干枯了许久的糙树皮一般,挤兑得左眼斜吊,嘴角歪斜,而右半边脸却是正常肌肤。
这张诡异丑陋的“阴阳脸”看得吴歌心惊肉跳,他两岁时曾随父母去过一次东方世家,只是当时年纪幼小,现在时长日久,早已不记得这位三舅的模样,但决想不到是这等可怖的模样,不由叫道:“你……你究竟是谁?”
那人一双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吴歌,道:“你的眉眼长得跟你娘真像。上一次见你,你还只有两岁半吧,当时觉得象你爹多些,现在看来,又象你娘多些了。”
吴歌心中一颤,道:“你……你真的是三舅舅东方诗霏?”
那人锐利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道:“你既然叫我一声‘三舅’,说明你心中还有我这个亲人。我与你爹虽然不睦,但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与你无干。先前虽有些误会,但现在既已表明身份,大家握手言和,你可否将你表哥放了?”
他以长辈之尊,温言相求。吴歌一时无法推托,略一迟疑,抓住东方美璧的左手便放开了。东方美璧踉踉跄跄地跑到东方诗霏身旁,兀自惊魂不定,颤声道:“爹,他是吴藏神的儿子?”
东方诗霏道:“他是你九姑姑的儿子。”言罢,五指一松,将春田淳子放开。春田淳子便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窜到吴歌身后。
东方诗霏看了一眼吴歌身后的春田淳子,道:“这位小姑娘是日本‘伊贺’派的吧?”
吴藏神当年最是痛恨日本人,与东方诗霏之间的恩怨,也从倭寇而来。东方诗霏现在忽有此一问,在吴歌听来,显然是话中有话。吴歌脸上微微一红,道:“她与我有救命大恩,又愿弃暗投明,改邪归正,我不能弃她于不顾。”
东方诗霏道:“说得不错。日本人中自然也有好坏之分,便象汉人之中,也有正邪之别。”
他这句话虽是在肯定吴歌,但吴歌听来却依然是怪怪的,心中依然尴尬,看了看东方诗霏,又看了看手中的光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东方诗霏道:“那剑柄右侧,有一个机括,你往下一推,再往左旋,便能收了此剑。”
吴歌一愣,依言而为,只听“嗡”的一声轻响,掌心微觉震动,那红艳如火的剑身瞬间消失不见,手中只留一截剑柄,当真是神奇之极。
东方诗霏道:“此剑便暂留你处,我们一家人说话,何必剑拔弩张,随我到‘留香居’奉茶吧。”言罢,当先引路,径自上梯而去,东方美璧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吴歌,紧随出去。
吴歌与春田淳子面面相觑,都想不到情形转折如此。春田淳子低声道:“公子,怎么办?”
吴歌之所以要抢占粮仓,无非是忌惮东方世家家传的这柄光剑,现在人家却把光剑留在他手中,并不索回,如此示诚,倒教他进退两难,沉吟了一会,道:“且随他去看看。”
二人拾梯而上,那“留香居”在这艘大船的最顶层。舱内铺着厚厚的地毯,两侧挑窗,清风满室,海天在怀,当真是令人胸怀一畅。
舱中有一方古藤所制的茶几,雕弓细致,古意幽远。东方诗霏坐在茶几之后,见吴歌、春田淳子进来,招手道:“坐吧。”
吴歌微一迟疑,还是坐了下来,春田淳子执意侍立在侧。东方诗霏也不强求,对东方美璧道:“泡茶吧。”
茶几上早已烧开了水,东方美璧手法娴熟,冲水、温具、净杯、沏茶一气呵成,登时一股淡淡的茶香随风漫室,沁人心肺。东方诗霏做了个“请茶”的手势,东方美璧便用托盘奉了两杯茶,递了过来。
吴歌自小长于关外,平素里粗茶淡饭,于精品雅致的茶道实是一窍不通,也不知是该全盘接过,还是只取一杯?怔了一怔,正要随手接过,忽听春田淳子低声道:“公子……”
吴歌侧头看她,见她神色慎重,欲言又止,问道:“怎么啦?”
东方诗霏看了一眼春田淳子,微微一笑,只是他那阴阳脸实是丑怪,这一笑便也显得诡异,只听他道:“茶之道,即是礼之道。新茶本应先奉佳客,但既然姑娘见疑,便先请姑娘验茶。”
他此话一出,众人尽皆明白,春田淳子是怕东方诗霏在茶中做什么手脚?东方美璧登时怒容满面,便要发作。东方诗霏沉声道:“璧儿。”
东方美璧只得强抑怒火,将茶盘递于春田淳子。春田淳子道:“失礼。”将茶盘接了过来。
东方诗霏笑着对吴歌道:“伊贺派是用毒使毒的大行家,有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随侍身边,江湖路虽险,却好走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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