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房之中,一灯如豆,幽幽亮起,那绵软悦耳的女子声音道:“何时才能跟到‘神龙号’?这暴风雨对我们的追踪可有阻碍?”
门外那叫剑心的人道:“姑姑放心,夜心叔叔说了,眼下所遇的不过是寻常的风暴,以我们座船的抗风之能,又有夜心叔叔亲自掌舵,自是游刃有余。而且我们已到风暴边缘,再一二时辰便能摆脱,天明时分当可追到东方诗霏,所以风叔叔令小侄特来相禀,请姑姑放心。”
那女子道:“很好。你两位兄长应当是在前舱掠阵吧?”
那剑心道:“是。”
那女子道:“你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告诉他们,我随后就到。”
那剑心道:“眼下风雨未歇,姑姑千金之体,大可坐镇中舱,不必披风冒雨。”
那女子道:“神龙既已现形,岂可等闲视之?不必多说,速去传话。”她的口音虽然绵软,但语气中却有一股威严之象。那剑心不敢多言,应了声“是”,匆匆去了。
黑暗中吴歌一时进退失据,不知该当如何?忽听“吱”的一声门响,舱门打开,有人挑了一盏灯笼,走了出来,应该便是那名女子。吴歌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探头望了一眼,朦胧的灯光中看见一个高挑窈窕的曼妙身影,不由心中“咯噔”一声,只觉这身影怎地这般熟悉?便在这时,恰巧那女子侧过脸来,那如名匠画师苦心勾描的绝美弧线,便如一道闪电,骤然在吴歌面前点亮。吴歌险些惊呼出声:怡人,上官怡人?
那女子身法好快,不等吴歌回过神来,曼妙的身姿已湮没在黑暗之中。吴歌虽然震惊,好在并未失态,头脑还算灵活,立时想到:她是怡人吗?不是,她不是怡人,虽然身材容貌极象,但声音断然不是。可是转念一想:怡人素精易容之术,变声之法天下无双,她要变一种口音语调,又有何难?一时心乱如麻,百感交集。
眼见左右无人,吴歌拉着春田淳子潜入那女子的舱房之中,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那是尚未散尽的最上品佳楠熏香。吴歌虽然不识,却也依稀感觉到此房的精致典雅,他低声对春田淳子道:“那女子似乎是这艘大船的首领,她的房间断然无人敢随便出入,你暂且藏在此处,我去探探就来。”
春田淳子十分乖巧,虽然心中极想相随,但吴歌既已发话,便是不想她相随,她自知武功与吴歌相差太远,纵然相随,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大忙,便点了点头,低声道:“公子小心。”
吴歌应了一声,掩门而出,辩了辩方向,往船首摸去,只觉风浪较之先前,似乎小了许多。甫摸到前甲板舷侧之时,已听到那女子的声音道:“今晚能破此风浪,全赖大伙用命,现下风雨渐歇,本应该犒赏诸位。但大事在前,成败便在今日,我们一鼓作气,待大功告成,阖船上下,便都是‘栖梧院’中人。”
此言一出,甲板上数十人齐声欢呼:“多谢夫人。”似乎那“栖梧院”中人是莫大的荣耀与福祉。
吴歌听众人称呼那女子为“夫人”,不由心中一动,悄然往前摸了几步。甲板上人群熙攘,又无灯火,朦胧中也无人注意到他。那女子站在二楼高处,凭栏训话,身旁两个老婆子打了两盏气死风灯,灯光中她一袭湖蓝裙衫,眉目如画,容色绝丽,美得不可方物,连那灯光似乎也因为她而显得明亮绚丽了起来。
吴歌心中一动,暗道:她眉眼样貌与怡人足有七八分相似,但年龄长了不少,仪态神韵也不尽相同,可是……两人如此相像,难道……难道她是怡人的长辈?甚至……是怡人的妈妈?
一念及此,霍地心中一凛:这艘莫不是上官世家的海船?思路转此,越想越觉可能。四大世家之中,南宫世家地处汉中,姑苏慕容人丁不旺,俱不谙海事,唯有上官世家,雄据山东,霸居黄海,无论人才物力,都不弱于东方世家。只是四大世家,累代世交,同气连枝,向来是友非敌,此次怎会骎骎然有相敌之意?
既是上官世家的海船,又或许他们是来找寻上官怡人的?难道……难道怡人已在船上?吴歌心中砰然而动,唯愿此念当真,忽听空中有扑翼之声,一个黑影自空而降,落在二楼扶栏处,竟是一只碧眼金雕。
那美妇身边的老婆子立刻上前,从金雕腿上解下一个小竹筒,从中取出一个纸团,恭恭敬敬地递与美妇。那美妇展开一看,明眸闪动,喜上眉梢,道:“升帆,全速,转舵西南。”
立时便有职司之人传令下去。这时风雨渐歇,那三桅大帆尽数升了起来,正好顺风,那大帆吃足了风力,巨大的海船便如平原驰马,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吴歌见那美妇与身畔两个老婆子低语了几句,返身折入舱中,不由心中一惊,暗道:她要回房?他细细观察了那美妇的身形步法,知道这美妇虽然外表看起来柔美娴雅,其实神光内敛,是一个修为极深的内家高手。他生怕春田淳子与这美妇撞上,有所争斗,急忙从舷侧折回舱中,要抢先回房,接应春田淳子。
他来时已暗记了路径,船舱布局虽杂,以他的身手,折回那间舱房,不过盏茶间事。他推门入内,低声唤了一声:“淳子。”黑暗中春田淳子应了一声,从角落幔帐后转了出来。
吴歌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走。”两人正要出门,忽听步履轻灵,有人已到门口。
灯光映在窗棂之上,浮现出那美妇的曼妙身影。吴歌想不到她回得如此迅速,眼见便要撞上,急忙拉着春田淳子,如海燕掠波,悄无声息地往后滑出数丈,伸手拉开一个一人多高的大衣柜柜门,低头躲了进去。
堪堪掩上柜门,只听门扉转动,那美妇已推门而入,又反手掩上了房门。跟着灯光亮起,吴歌从柜门上的雕花细孔中偷眼看出,只见那美妇挑亮了烛火,将浸雨的外衫脱了下来。
吴歌一惊,不敢窥视,往后缩了一缩。只听脚步细碎,那美妇朝大衣柜走了过来。吴歌心中叫苦不迭:糟糕,仓促之下,竟没想到此节。她在外致风沐雨,回来怎能不换衣服?
耳听那美妇走到衣柜跟前,吴歌、春田淳子急忙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幽暗拥挤的衣柜之内,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然跳动的声音。奇怪的是,过了许久,也不见那美妇拉开柜门,吴歌虽然目不敢视,但耳力灵敏,只闻鼻息匀细,那美妇就在柜外。
忽听那美妇叹了口气,道:“你好大胆,竟敢私入我的房间。”
此言一出,在吴歌、春田淳子听来,无异于惊雷乍响。春田淳子右手一动,便欲破门而出,却被吴歌一把按住。
只听那美妇回转身去,有衣衫抖动之声,似乎她又披上了外衫,只听她缓缓地道:“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心意,我且不知?只是时也命也,注定我们今生有缘无份。你四哥虽然心中无我,但尊我敬我,我们慕容家的女儿,又岂是不知好歹,朝秦暮楚的女子。你历来对我鼎力默助,今次更是干冒大险,助我谋定此事。但做为嫂子,我只能一言相谢,事成之后,自然更有厚礼,但决不是情愫间事。此是我最后一次告诫于你,希望你明白。”
吴歌听到这番话,已明白这美妇将自己误会成他人,听她言下之意,似乎那人应是她的小叔,对她多有非份之念,好在她恪守妇道,未乱伦常。只听那美妇又道:“现下我出去一趟,当我再回来之时,希望你已在你该在之所,那我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吴歌闻言狂喜,耳听那美妇推门出去,急忙与春田淳子自柜中跳出。那美妇在门外还未走远,忽听一个男子声音叫道:“四嫂。”
那美妇惊呼道:“夜心,怎地是你?那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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