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年,十月初八,朝鲜义州。
朝鲜领议政大臣柳成龙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年方弱冠,高大英俊的锦衣少年,心中不由暗自嘀咕:此次大明天朝派遣沈特使来议和,一行只有区区四人,那两人一看就是女子装扮的,只有眼前这个叫吴歌的少年,倒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看他年纪轻轻,便已官至锦衣千户,想必是有一身惊人艺业的,只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日本十五万大军侵驻朝鲜,更有无数忍者杀手暗中蛰伏,就凭这少年一人能应付得了?大明如此漫不经心,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思量间,只听门响,朝鲜国王李昖眉开眼笑的拉着沈惟敬的手走了出来,道:“有了沈特使的这一席话,寡人心安了。天朝当真是父母之国,雪中送炭,再造番邦,小邦上下感激涕零,永感大德。”
柳成龙微微皱了皱眉,心中颇有疑虑,正要进言。忽听院外侍卫叫道:“信使回来了。”
李昖忙叫道:“快传,快传。”
院外快步跑进两个人来,都是青衣打扮,虽然风尘仆仆,却都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正是前去平壤送大明国书的阿英和春田淳子。
李昖早已急不可耐,不待二人见礼,已抢问道:“怎样?日本人怎么说?”
春田淳子看了一眼吴歌,吴歌缓缓点了点头,春田淳子这才道:“日军大将小西行长已代接了大明国书,但他说要天朝特使亲往平壤会面,方显上国诚意。”
柳成龙道:“那他可有说,沈特使可以带多少人去?”
春田淳子道:“不能带一兵一卒,单身赴会。”
于是众人的眼光又都集中到沈惟敬身上,沈惟敬居然面不改色,豪气的一扬手,道:“昔有关云长单刀会群雄,今日所对不过是一群倭寇,有何足惧?本使应了。”
那阿英顿时脸色发白,李昖和柳成龙忙不迭地抚掌赞叹,大声喝彩。
…………
入夜,一灯如豆,四人围桌而坐。
阿英嗔道:“你作死吗?敢一个人前去,这次跑了一趟平壤,我算见识了日军的凶残。在平壤城外,我亲眼看见一个日本武士把一个朝鲜婴儿挑在刀尖上把玩,当真令人发指。还有……还有……城墙上吊着许多女孩子,被割了……割了……”说到这里,她脸一红,实是说不下去。
沈惟敬却不慌不忙,道:“那些凶残成性的日军对你们又如何?”
阿英征了一征,道:“虽有威吓,却也不曾造次。”
沈惟敬道:“照啊,你们两个如花似玉的信使到那如狼似虎的日军大营之中,却能全身而退,你道是那些日军大发善心吗?全然不是,是因为你们身后是大明天朝。我跑海这么多年,日本四岛也去过七八趟,小日本什么德性我会不知,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强盗而已。”
吴歌看了春田淳子一眼,他不曾透露春田淳子的身份,是以怕沈惟敬的言语会伤到她。春田淳子对他报之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放心。只听沈惟敬道:“小日本连你们都不敢动粗,我堂堂大明特使,他们焉敢不敬?再说了,吴大人神功绝世,当初在轮回岛上,问天阁前,数万大军中擒拿主帅,如入无人之境,那平壤城区区两万日军,焉能与轮回岛的精锐相比?吴大人定会保我周全。”说着,一脸谀笑地看着吴歌。
吴歌心道:这沈惟敬虽然不谙武功,但胆大心黑,见识不低,当下缓缓地道:“日军可是要特使大人你单刀赴会的。”
沈惟敬道:“吴大人可以乔装打扮,先行入城,以吴大人的手段,当不是难事吧。”
阿英道:“可是……可是……我看那些日本人虽然精壮,但普遍身材矮小,吴大人身材高大,过于显眼,只怕不易乔装隐藏。”
她话音未落,忽见吴歌脸色一变,悄声站了起来,一边示意他们继续说话,一边沿墙走到窗边,忽然起手一拳,打在窗边的墙上。
这一招是南少林的百步神拳,有隔山打牛的神通,墙壁丝毫不损,墙外却有人闷哼一声,“扑通”一声,似乎有人摔倒。屋内众人皆惊,情知有人窃听,吴歌早已撞窗扑出,只见一个黑衣人踉踉跄跄,正想逃走。
吴歌暗道:这人武功不弱,刚刚那一拳我已用了五成真力,原想他中拳之后,再无行动之能,想不到他还能逃走。当下一个纵身,已迫到那黑衣人身后,伸手便拿。
五指甫搭上黑衣人的肩头,已觉黑衣人身子一僵。吴歌一惊,立刻变抓为拍,一掌击在黑衣人后颈“大椎穴”上,这一掌直把黑衣人的满嘴牙齿连带蒙面黑巾一并震飞了出去。掌击之后,迅疾探手一拉,拉住了黑衣人跌出去的身子,将他翻转过来,只见这人早已七窍流血,面目全黑,毒发身亡了。
吴歌又惊又怒,暗道:这是什么毒药?毒性如此之烈。转念间春田淳子已到身边,一见之下,低声道:“是玉碎散,他是伊贺派的忍者。”
阿英听到此话,道:“那定然是小西行长派来刺探我们虚实的,这些日本人当真凶残得紧,自戕性命都毫不犹豫,还能指望他们会对别人性命顾惜?”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正跑上来的沈惟敬。
沈惟敬看了一眼尸体,脸色有点泛白,又看了看吴歌,心中有点虚了。吴歌微一沉吟,道:“沈大人,你大可放心前去,见到小西行长,记住三句话,我保你平安无事。”
沈惟敬道:“哪……三句?”
吴歌道:“第一,你是钦命特使,代表的是大明皇帝。第二,你告诉小西行长,大明六十万大军已集结完毕,随时开拔北来。第三,你与中土四大世家关系匪浅,乃是四大世家座上贵宾。有这三句话,我保小西行长不敢动你半根寒毛,当然,你神色间当镇定自若,千万不可露怯,相信以沈大人的应变和口才,此行纵有凶险,也自会化险为夷。”
沈惟敬大吃一惊,吴歌说的三条,除了第一条还算靠谱,剩下两条都是八字都没一撇之事,日本人又不都是傻子,凭几句空口白牙的话便能糊弄过去,他一心只想拉上吴歌,叫道:“吴大人,这些话日本人怎会相信?”
吴歌看了一眼那忍者的尸身,缓缓地道:“我自有办法让他们相信,只是天机不可泄露,你若想活命,照做就是,除此无他。”
沈惟敬见再无转圜余地,只得愁眉苦脸地回房去了。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