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今日我们作为学生,学习洋人的先进军事技能,就必须言必行,学必果,几十年前,林文忠公(林则徐)说过,师夷之长技以制夷,我希望诸位能够谨记这句话,一个人必须有自己的尊严,要保持这种尊严,踏踏实实走自己的路,就必须不断地学习上进,保证自己的强大,否则,你连最基本的尊严都享受不到,小如自身,大如国家,都是此理!我大清的国民只有人人上进,自强不息,洋人才会不敢不正视我们的存在,所以即便今日我们在训练中感到收到了侮辱,那也要忍着,孟子有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明白了吗?”连成志的一番激情昂然的说辞,讲得大家都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连统领,连统领。”荣禄的几声悄悄话唤回了连成志差点凝固的灵魂,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无理,慌忙向荣禄赔罪,荣禄微笑着摆摆手:“免了,年轻人,听说你们武毅军前军过去叫雪狼营,相当一部分士兵都在光绪二十年参加过实战,你们既然已经是精锐部队,有的营官也升了职,为何还要从头做起,与新兵从最基本的训练中开始呢?”
“启禀中堂大人,实话说,标下已经早就忘记过去的战功了,全体雪狼营都是全面脱胎换骨,从洋人兵法的点点滴滴做起,一切都按照教官的命令来做。”连成志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为何如此?”荣禄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连成志。
“因为,标下和弟兄们在光绪二十年与倭寇的战争中吃了血的教训,为了对得起死去的战友,活着的人必须背负着死者的遗憾,替他们努力活!”当讲到这里时,连成志忍不住热泪盈眶。
“天津武备学堂的同学于光忻、周宪章、从小到大的挚友永山,好部下韩大头、方杆子,所有甲午年那一仗战死的弟兄们都在看着我们武毅军,战争中我大清将士的士气不比倭寇差,但是训练不如人,技不如人,器不如人,炮不如人,最后在我众敌寡的情况下惨败,我大清四万万人,却落得割地赔款,从那一刻起,标下就发誓,一定要改头换面,彻底忘记过去,重新认认真真地学习洋人的战法,使我大清的部队真正能够与西洋军队并驾齐驱,这样才能富国强兵!”连成志激愤地慷慨轩昂。
“好,说得好,年青人,我大清带兵的将官如果人人都能像你这么想,那何愁不能富国强兵?吾皇万岁,我大清还是有福呀!”荣禄点了点头,用赞赏的目光望着连成志那略显稚嫩的面庞。
“中堂大人,标下还有一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连成志说得高兴,不由得兴奋起来。“成志,中堂大人面前不得孟浪!”聂士成见势不妙,急忙给连成志使了个眼色。
“哈哈哈,功亭,我就是喜欢年青人直言不讳,没事,让他说吧。”荣禄抚着长须笑道。
“中堂大人,标下建议,让德国教官威廉先生直接在武毅军中任职。”连成志恳求道。
“为什么?”荣禄反问道。
“因为,我大清的旧官场盘根错节,腐朽不堪,人情关系复杂,标下认为,让威廉先生直接参与管理武毅军,也可以避免官场羁绊。”连成志诚恳地请求道。
“嗯。”荣禄只是哼了一声,对成志的建议未置可否,连成志接着说道:“中堂大人,您听说过北洋海军的故事吗?海军在西方是高科技的兵种,我大清花了无数的银子买军舰造军港,才建立起北洋海军,据说当年也是请了英国教官琅威理,一切训练都按照英国海军标准,琅教官也被任命为北洋海军副提督,起初英国教官全面包办训练事宜,所以海军战斗力十分有成效,可是后来因为刘总兵不承认琅教官的副提督职权,不服从命令,而李中堂也没有给教官机断之权,导致教官辞职,北洋海军的训练水平功败垂成,殷鉴不远,还请中堂大人务必三思。”
荣禄沉默不语,连成志便继续讲道:“中堂大人,其实标下认为,我大清之所以老打败仗,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不仅仅在于训练,而是在于人心和制度,官场人心险恶,武毅军是朝廷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新军种,标下绝对不想看到这支部队也沾染上官场的坏习气,被上司无情破坏训练。”
“我明白了,你是说过去你们雪狼营被长顺将军强行派参将李荣监管那件事,所以你想弄个洋人在你们军中吓唬人?年青人,我知道你和吉林将军长顺,盛京将军裕禄的过节,甲午那年,长顺和裕禄与你们为了战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还差点诬陷你造反,听说长顺在前年已经被朝廷罢了官,不知是什么原因,最近他又被复旨启用,官复原职,怎么,你担心的是长顺找你们麻烦?”荣禄试探道。
“回中堂大人,不全是,标下只是想,让新军争取全面达到德国陆军的标准,少一点被我大清官场的潜规则所影响。”连成志直言不讳地说道。
“成志,休得胡说!”聂士成吓得脸色苍白,急忙喝止,荣禄笑了笑道:“年青人,你说得很好,不过,恐怕你我都不能做主这件事了。”
“为什么?”连成志不解道。
“也是天意弄人,偏偏上个月,德国舰队进犯我山东胶州湾,现在形势紧张,遗憾的是,不但你的主张本大臣不能答应,就连这里的德国军官,恐怕也要全部回国了。”荣禄无奈地叹了口气。
“德军进犯胶州湾?中堂大人,那是要打仗了?若是中堂大人有用得着标下的地方,标下一定带兵为朝廷赴汤蹈火。”连成志预感到要有仗打,不禁像吃了兴奋剂一般。
“唉,朝廷怎么可能因为胶州湾跟德国开仗,如今我们连日本都”荣禄觉得好笑,竟然摇了摇头:“年青人,你还是太稚嫩了。”
说罢,荣禄背着手走了。
“成志,怎么样?与聂军门见了荣禄那个大官儿后,有什么动向?”连成志一回到住处,明慧便兴冲冲地向成志打听起来。
连成志轻轻地点了一下明慧的额头,喜道:“明慧,都是夫人了,还这么爱惹事,你是说胶州湾的事吧,唉,根据荣禄的口气,朝廷这回准是与德国妥协了。”
“什么?这一个子弹未打,就把胶州湾让人,这朝廷丢不丢人?”明慧愤慨道。
“那能有什么办法,弱国无外交,军队不如人,只有挨宰的份,明慧,其实今天还有一件坏事。”
“什么坏事?”明慧颦眉道。
“德国顾问威廉先生在这几天就要回国了,他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连成志悻悻然道。
“难道中德一起衅,教官也不能留在芦台了吗?”明慧惊讶道。“这也是没办法,不过威廉先生走的那天,我们一定要送送他。”连成志一下子躺在床上,口里喃喃说道。
“聂军门、连大人,虽然我们的国家也开着军舰来占领你们的土地,但是我们的友谊还是一成未变的,很遗憾,虽然你们中国人很讲究有始有终,但是抱歉,我和武毅军兄弟无法在一起共事了,虽然来中国的时间很短,但是我要说的是,中国的军人绝对是好样的,如果认真训练,学习,我坚信,武毅军绝对不输于欧洲任何一支精锐陆军,加油吧,为了你们的自尊和自由,你们应当奋战!”
和预想的一样,威廉卸去了武毅军教官的职务,不但是他一个人,所有在中国的德国教官都因为胶州湾事件而返国,送别那天,聂士成、连成志和一班武毅军将领都自发为威廉送行,威廉很是激动侃侃说了上述一番话。
“威廉教官,当初都怪咱们太鲁莽,不了解你的苦心,还跟你唱过对台戏,现在说对不起已经来不及了,不过我们保证,即便你离开了,我们还是会按照您的方法认真训练的。”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过今天例外,在场的宋占标、武三刀、高积善、北超、陈明慧等人都流了泪。
“兄弟,我们永远是兄弟!”威廉向众人奋力的挥了挥手,便消失在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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