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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养鸽人(1 / 1)

养鸽子是个古老的行业,在通讯不发达的那个时代,想要远距离快速地传递消息,除了驿站外,就是信鸽了。用驿站来传递消息,只有当官的才可以办到,寻常人想都不敢想,他们敢想的、也可能实现的,要么就是托人捎信,要么就是通过信鸽。

既然信鸽这么有市场,当然就会有很多人养信鸽,高乾就是其中一个。

高乾是个养鸽人,他养出来的鸽子,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无不竖起大拇指:嗯!高乾养出来鸽子的确是了不得,利用他养的信鸽来传递消息,几乎就没有失手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利用高乾的信鸽传递回来的消息,很多时候比驿站传递回来的消息还要快。而消息的价值,就在于快。

五月十四,京城,阴云密布,一场大雨正在酝酿中。

……空中一道蓝色的光影掠过,紧跟着,就是一阵“啪啪”翅膀震动的声音,一只鸽子就像是一支箭般地射进了鸽舍,然后到水槽旁开始大口大口地喝水,喝饱水后,又去旁边的食槽中吃东西。

这只鸽子的名字就叫做“箭”,是高乾所有鸽子中最出色的其中一只。

“箭”是一只蓝色羽毛的信鸽,它的体型硕大,阔胸脯、亮眼睛、长翅膀,长的十分漂亮,他可以连续飞行六个时辰,最远飞行的距离是一千公里……通常,高乾只要一看到“箭”回来了,就知道有十分重要的消息被传递回来。

高乾就站在鸽舍旁,他等“箭”吃饱喝足后,才伸手抓住了它,熟练地把“箭”尾翼上的线头拽下来,一封卷着的信就到了他手中。他把信攥在手心,然后眯着眼睛看着身边的一位狮鼻人。

那狮鼻人穿着褐色长衫、厚嘴唇,一脸浓重的虬髯根根倒立。他从身上摸出一些碎银子,大概能有五两左右,递给了高乾,从高乾手中接过了信。

狮鼻人从身上摸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剪刀,剪短了系着信的线,把信展开看了一眼……虽然他竭力装作镇定,但是在一旁的高乾还是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一种讥讽的神色,以及一种奸诈的阴影。从狮鼻人这微妙的神情变化中,高乾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一定很重要。

其实无论信上的内容是什么,都跟高乾无关。他是个养鸽人,只是利用他的信鸽来帮助别人传递消息,然后收取银子。至于信鸽传递的是什么消息,这些消息有多重要,就都跟他无关了。即便在很多时候,他对这些消息的内容非常好奇,常有一种先打开来看一眼的冲动。因为他知道,在京城,很多十分重要的,并且很值钱的消息,都是通过他养的信鸽传递回来的。他也知道,眼前这个狮鼻人是“德厚酒肆”的人。

“德厚酒肆”是个私密的消息购买处,那里的消息价钱贵的惊人,很多时候,最寻常的一条消息都可以买到几十两银子。这让高乾有三分得意和七分失落。

高乾之所以得意,因为他提供的消息都是当今天下最抢手的消息。他之所以失落,自然是他虽然提供了消息,却不知道消息的内容。他觉得能让“箭”送回来的消息,怎么也都要几十两银子,而这个人狮鼻人却只给自己几两,实在是有点大大地低于预期了。可是没办法,人家给多少他也只能认了,因为他是惹不起“德厚酒肆”的。他很清楚“德厚酒肆”是干什么的……

高乾是有职业操守的、是有道德底线的,那就是他从来不当着客户的面打开这些信来看。他如果想看,也都是背着人偷偷去看。试想如果不背着人看,那么一个邮差总是偷看别人信件的内容,今后还会有谁再敢让他送信。

有一句话叫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偷看别人的信多了,难免有不被人发现的时候。发现了怎么办,高乾就只有一个办法:杀人灭口。他用这种方法来避免自己的名誉受损,虽然这种方法极端了一点,但没有办法,因为在高乾看来,自己的声誉的价值,要远远超过别人生命的价值。

迄今,被高乾害死的人并不是很多,也就是三五个而已。且都是一些没有什么背景的平民。至于那些重要人物的重要信件,高乾绝不偷看……他不偷看倒不是不想偷看,而是没有机会。比如他替“德厚酒肆”这些重要客户传递消息的时候,那些等信的人总是在第一时间守候在他的鸽舍旁,鸽子一回来,信就被取走了。他知道,只有这样的信才是最值得偷看的,但无奈的是,这些寄信人似乎也怕他偷看,总是对他盯的很紧。虽然如此,但高乾还是打定注意,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偷看这些信件的内容。

高乾把银子放进了一个大坛子中,这个坛子里几乎都是碎银子。每当他攒够一坛碎银子的时候,他就把这些银子重新融化,然后提纯,铸成二十两一块的银元宝。他再把这些银元宝装进另一只坛子里,埋在院子里的那颗老槐树的下面。现在,那颗老槐树的下面已经埋了四坛银子,他准备攒够五坛银子就去送礼。有人对他承诺,如果他有足够的银子,今后就不用再养鸽子了,而是可以买个官当当。

当官始终是高乾的梦想,他有把握,一旦能做官,这五坛银子根本就不算什么,很快就会打个滚、翻个身回来的。虽然他为了攒这五坛银子,几乎已经耗尽了他生命的三分之二。

现在银子还没有攒足,高乾也只能继续跟他的鸽子打交道。

养鸽子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不但要照顾鸽子的起居,还要对它们进行训练。一只优秀的信鸽,首先要具备良好的血统……血统很容易理解,简单来说,就是丑的父母如果生出了漂亮的孩子,那么这个孩子来源就非常值得深思了!当然,漂亮的父母如果生出了丑的孩子,也同样让人深思……但这就属于医学问题了,涉及到整形外科。

除了具备先天的条件,还要每隔几天就要对这些鸽子进行放飞训练。放飞的地点从开始的十公里、二十公里,逐渐延伸到一百公里、二百公里甚至更远,而且每次还要变换不同的方向,目的是为了让这些信鸽熟悉周围的环境,让他们在这块土地上无论从哪里放飞,都可以及时准确地飞回来。

放飞训练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无论是谁,每隔几天就要跑上几百公里去放鸽子,都是吃不消的。大多数的时候,当高乾还在路途中奔波的时候,他的鸽子已经回到了鸽舍。所以高乾很瘦,虽然他的饭量很大,但还是瘦的皮包骨。

在这样不断的训练中,大多数鸽子被淘汰了。其中有身体弱、条件差的;也有那些在飞行途中不舒服,或是遇到意外的;还有那些在起飞之前吃的过多而飞行缓慢的;更有一些在途中贪玩,不急着赶路而观赏风景的。而剩下的鸽子,几乎都像是“箭”一样身体强壮,忠于值守。

这样的鸽子,也许平常的时候看不出它们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但只要一放飞,它们便飞向高空,到达一个可以超越一切障碍的高度上,避免自己沉醉于周围的景色而迷失回家的方向。

高乾很少卖自己的鸽子,即便有人出高价钱他也几乎不卖。不是不想卖,而是他要卖鸽子,必须连自己儿的房子也一起卖了。因为他训练出来的鸽子,都只认自己的家。无论这些鸽子买给谁,最终都还是要飞回来的。卖给别人的鸽子,最后又飞回了自己的家,那就成了诈骗。诈骗这种有毁声誉的事情,高乾从来都不干。所以他总是对前来买鸽子的人苦口婆心的解释这个道理……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高乾不愿说,那些来买鸽子的人也不愿意说。那就是前来买鸽子的那些人,无一例外地都是看中了鸽子的血统,准备买回去配种,这就等于为高乾今后的生意培养竞争对手。

这样的事情,高乾当然要提放。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高乾照例去鸽舍旁去看自己的鸽子。突然,空中出现一道白色闪电。接着高乾的耳中才传来了“噼噼啪啪”地震翅声。

高乾意外地发现,“闪电”回来了。

在高乾所有的鸽子中,“闪电”是最优秀的一只鸽子。“闪电”、“箭”,还有几只也非常优秀的鸽子,上次一起被“厚德酒肆”的人带走了。高乾清楚,这几只鸽子是去执行一件非常重要的送信任务。在“闪电”之前,其余的鸽子都已经回来了,“闪电”是最后一个。“闪电”的回来,意味着它带回了比“箭”更重要的消息。

绝大多数鸟类,一到了夜晚,几乎都因为视线不好而停止飞翔,鸽子更是如此,天只要一黑,几乎就失明了。所以有些人会选择在夜晚,拿着一个强光手电筒去野外捕鸽子,强光一照射,鸽子就像是一只只呆鸟,等待他们的,就只有被捉住的命运。这就是为什么大清早没有人在鸽舍旁等待消息的缘故,因为没人会以为鸽子会在黎明天才蒙蒙亮的时候飞回鸽舍。但“闪电”就做到了。

见到自己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高乾的心开始“砰砰”地跳。他飞快地抓起了正想进入鸽舍喝水觅食的“闪电”,熟练地拽下了它尾翼上的线头,又跑到院门口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快速地挑断了系着信的线,把信拽平,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信上只写着寥寥几个字:俞英已踏上归途。

看着这几个字,高乾喃喃自语,“这的确是个重要的消息,俞英居然没死……看来,要出事了,京城里的某些人,又要开始忙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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