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他就从爷爷口中得知了奶奶这么多年坚守苗寨的原因,也终于感受到了奶奶对他们这个家最深沉的爱……
炼制本命金蚕蛊是一项极考验耐心和毅力的事情。
金蚕蛊是要在农历五月五日端午节一年中毒气最盛的这天,到田野里任意抓十二种爬虫,通常是毒蛇、鳝鱼、蜈蚣、蝎子、蚯蚓、大绿毛虫、蟾蜍、螳螂、蜘蛛、黑头铁蚁等有毒的爬虫,把它们装进事先准备好的,埋在安放有祖宗牌位的堂屋中间的一个褐石土制的陶缸里。这个陶缸一定要口小腹大,缸口不要露出地面。
装好虫子后用牛皮纸纸密封,让这些毒虫自相残杀、互相吞噬,毒多的吃毒少的,强大的吃弱小的,每日起床前祷告一次,入睡前祷告一次,连续祷告一年不可间断。一年以后,最后只剩下的一只,形态颜色都变了,形如蚕、色如金的便是金蚕蛊了。
而这还只是第一步,炼制本命金蚕蛊还需第二年端午当天再投十二种不同的毒虫进缸,喂养已成形的金蚕蛊,每日连续祷告……第三年端午再投入不同的十二种毒虫,再每日祷告……
如此反复十二年,本命金蚕蛊才算是初成!更别提这期间还要不停的轮换用各种不管是要命的还是救命的药材熬制出来的浓缩汤汁去喂食了。
一直被隔绝于世埋在地下阴暗之处,通过层层厮杀诞生出来,生活在幽冥之中的本命金蚕蛊,那性情也是十分暴躁的,除了生于农历七月十五,受过鬼门开、阴气涤的人才能够适合植入体内,不会立刻爆体而亡。
奶奶一直都是算着时间怀孕生育的,这项技能所有苗寨子里懂巫医术的神婆都会。可是一个人的出生日期大概的月份可以推算,要精确到天就不是人能够控制的了。
奶奶有两个子女,麻友亮的父亲和小姑,他们一个是早产一个是推了半个月才出生。没办法,只有把希望寄托在下一辈身上了。老人家为此又生生忍受夫妻分离、子女埋怨几十年,终于盼来了能继承本命金蚕蛊的大孙子。
麻友亮一生出来就被奶奶亲自照顾,不仅天天要泡非常难闻的药浴,隔三差五的被强迫吃些恶心的汤药,更是在刚会走了之后就开始对身体进行针对性的锻炼,打磨肌肉筋骨,以确保他在纳本命金蚕蛊入体后,身体能够经受住前期的排斥反应,两者能够更好的融合。
原本对麻友亮来说,等到他12岁再融合本命金蚕蛊是最好、最有把握的,但他奶奶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老人家怕到时候在最危险的融合前期,万一她刚好出现什么意外不能在孙子身边照拂,那可就害了大孙子了!
最终在麻友亮6岁生日的那天,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的奶奶,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准备就在今天正午时分请出本命金蚕蛊,种入孙子的体内。
奶奶把专门喂养了十一年的一只黄冠金爪大公鸡抓住,绑了翅膀和腿放在身边,再把熬制了三天三夜的用来压制金蚕蛊的汤药用小火炉煨在一旁,领着麻友亮请出了祖师爷的牌位,放在了安放着麻家的祖宗牌位的大神龛前,点烛焚香,行三叩九拜大礼,诚心拜祭。
做完这些后,奶奶摸着麻友亮的头说:“乖孙崽,待会发生什么都不要乱动,就站在这里啊。”
随后抓了一把小米,让一直在堂屋外观看的爷爷和儿子、媳妇进来,边用苗话快速咕哝着不明的咒语,边抓了一把小米不成规律的洒在堂屋门槛内外。
做完这些,奶奶才从堂屋正中挖出了埋在地下三十多年的陶缸。这个陶缸外面都是泥土,有成人的小腿高,肚子圆圆大大的。奶奶提着大公鸡来到放在地上的陶缸前,念着咒语,拎着十几斤重的大公鸡在陶缸周围挥舞起来。
就这样持续了将近十分钟左右,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奶奶这才停了下来,一把掀开了封在缸口的厚厚的几层牛皮纸。从缸口往里看,陶缸里面黑漆漆的,一股腥臭的味道从里面传出,感觉好像会有什么怪物突然扑出来一样。
麻友亮一家全部都屏住呼吸,眼都不眨的盯着缸口。过了一会儿,从里面爬出来了一条金黄色蚕状的肥虫子。肉乎乎的虫子,差不多有成人的大拇指大小,一对眼睛像是两颗小黑豆似的顶在头部前方,躯体上伸出几十双的脚,两对薄如蚕翼的翅膀附在左右——这便是奶奶炼制了几十年的本命金蚕蛊了!
在金蚕蛊爬出缸口时,奶奶加快了念咒的速度,最后猛地把手中的大公鸡往金蚕蛊面前一凑,那金蚕蛊像遇到天敌般瑟瑟发抖起来,却不知为何仍在缸口坚持着不返回陶缸里。
就在这时,奶奶举起另一只手,手指虚空画了几下后突然指向一直站在神龛下不敢乱动的麻友亮。那金蚕蛊仿佛得到了指引般化作一条金线,一下冲进了小嘴微张的麻友亮口中,顺着喉咙就滑到了胃里。
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的麻友亮,只感到一个腥臭冰凉的东西钻进了自己的喉咙里后又到了身体里,吓得他乌拉乱叫,眼泪都飙出来了,恶心得他不停的干呕,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的妈妈杨正霞看到儿子这般模样,吓得手足无措。但她知道这是紧要关头,是万万不敢打扰到自家婆婆的,只能焦急地一只手攥着胸口的衣服,一只手紧紧的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的麻友亮,大脑一片空白,胸腹间翻腾起一股股阴寒之气正快速蔓延至他的全身……突然,已经陷入半昏迷的他,感觉到一股滚烫的热流被强灌进自己的口中。
被迫咽了几大口的麻友亮瞬间清醒,一睁眼就看到他正被爷爷抱在怀里,奶奶端着一大碗黑糊糊似的,还冒着热气汤药捏着他的鼻子还在往他嘴里送。
看到大孙子醒了的奶奶十分高兴,松开捏他鼻子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亮毛崽,乖乖把这个喝了,喝了就不难受了啊……”
麻友亮很乖巧的就把一大碗看着就很恶心的汤药一滴不剩的喝完了。不得不说,麻友亮小小年纪能面不改色的把这碗汤药喝完,这完全要归功于从他出生开始就被每日的例行汤药锻炼的无比坚韧的味觉。
就这样在随后的一年里,麻友亮开始了和本命金蚕蛊的斗智斗勇,在奶奶的帮助,最主要的还是他的努力下,终于搞定了这条傲娇的小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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