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白云苍狗,轻易就从霰雪纷纷到春红叶绿的季节。
即将五月的天气有些闷热,预兆着炎夏越加近前的脚步。
繁复树荫下迎来跑得满头大汗的女孩子,头发已长及耳下,修剪着长短细碎,一如她此刻喘着气毫不顾忌女生身份的样子。更不管究竟不是仲夏时节,石凳子上终还是阴冷不适的,一跑过来就趴坐在凳子上,不客气的捞过桌上开了盖子的水瓶子“咕嘟咕嘟”猛灌起来。
一口气喝了大半总算解渴,苏格格气也来不及喘,一连串直问道:“急着找我干嘛?稍晚有事儿要干呢!有话快说。”
近日和叶子衡兄妹想了数种办法,没一件可以实行的,她实在没法子,萌生借接近苏慕雪以进孟家那樊笼一般的大宅,再见机行事,若孟愉在,则想法子带她出来,若不在,他们也好另辟蹊径。别浪费了时间在虚空目标上。
说着又灌了一大口清水,却因匆忙,一口水呛在喉咙口,猛咳嗽起来,直咳得双颊通红,弯腰伏在冰凉石桌上。
许皓伦浓眉深锁只稍纵之间,又恢复了平静神色,伸手轻抚她后背替她顺着气,漫不经心道:“你上星期去孟家了?”
才刚刚顺了气,被他这一提,苏格格一口唾沫哽在喉咙口,越加咳得凶狠起来,夹着点逃避意味的咳嗽声,眼睛垂落在卵石地面上,咳得脸红脖子粗。
许皓伦反倒不替她抚背顺气了,单手倚在石桌子上,端坐一边静待不动,只眼看她。
苏格格按着凳子咳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心一横,收了气,抬头,飞了红霞的脸,眼波莹亮,伸手一拧他眉心,拉下脸来:“你管得是不是太多了?”
谁让他自己先不见踪影的,想找他不是没找着么?知道他出国没打搅,她不也是怕耽误他工作么?反倒怪起人来了,瞧那严肃样儿简直跟老子教训女儿一样。
“喏,装追踪器得了,我上天入地都逃不出你手掌心!”随手从包里翻出手机,一下丢到他手边,苏格格拉长着脸使起性子来。
许皓伦被她一激僵了一瞬,忽而浓眉拧结成堆,唬了脸咬牙道:“你这不知好歹的!”
说着伸手捏了她一记白嫩脸颊,下手可重,疼得苏格格跳起来大叫,又是踢又是咬。
他不知轻重,苏格格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许皓伦小腿上吃了好几记痛,只好动手制住了她造反的手脚反锁在胸前。
疼痛触及那本隐藏的情绪,手脚被捆她还不依不饶的,许皓伦一时气冲心头,厉声喝道:“要不是于安,你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在这儿使性子?你是当真不知道孟光先是什么人?那么冒冒然跑去,你是有几条命好交代?”
他声色俱厉,从未如此,神色严肃得吓人,手下用劲更足,箍得苏格格酸麻疼痛,隐隐觉察自己的错处,安静下来,却仍有不甘,低声抗辩道:“不就是个靠祖荫庇护,卖画风流的纨绔老头儿,能怎样?于安真多事。”
“多事?”
当他远在意大利全心对抗意图破坏“大雅”和意大利品牌合作的孟光先,面对随时可能因此而令“大雅”陷入永难翻身境地的时候,于安告诉他她坚持要去闯一闯孟宅的时候,他现在都不愿回头想那会儿的心境,一日一日都是隐忍,死忍,一分一秒都恨不得立刻飞回来,恨不得抓住她就此绑在身边寸步不离,看她还能上哪儿闯祸去。
至今仍后怕,若于安那日没拦住她,若她当天就真的闯了进去,若孟光先不顾苏复兴和通华的连带关系……
强压下那一触即出的胆颤后怕,许皓伦勉吸口气,声音因极力压制而显得暗哑如尘沙。
“你当真以为孟光先就是个花天酒地无所事事的破卖画的?你可知道他祖上是靠什么积攒了这般丰厚的家底?”
城东孟家城西刘家,那就是隐蔽在繁华都市里两座同样如迷的城堡,以惊人财富傲世,以隐晦神秘引人,不止一次有报章杂志用听闻小道的形式暗下探究谈及这两家的前尘往事,孟家靠军火,刘家靠地下赌场,都是没些暗色人物鼎力成不了事的行当。这样的流言传论C城几乎无人不知,苏格格自然也听人说过。
许皓伦见她安静下来默然思索,慢慢放开她,伸手摸到口袋内的烟盒,指尖触及烟盒的坚硬他顿了一顿,握住又放了开来,只将手按在盒盖子上安静落插在裤兜内,另一边手肘倚在石桌子上,低眉凝目细看着满面懵懂的苏格格。
“日出凌空,乌云藏其后。”
闻言,苏格格一双清亮眼眸染上了然,抬头看他,片刻双眉蹙起。
所谓金盆洗手不过是粉饰太平,狡诈世人的伎俩,孟家根本就是表面光鲜,实则……苏格格眉峰越加纠缠,可难道就因为孟家金盆洗手退出黑市是假,便忌惮他背后那些势力而不顾孟愉的死活?
见她已懂他说的话,许皓伦微低头握住她搁在桌上的手,指尖轻捏她掌心,语气低缓:“乖,以后……”
却未来得及说下去,苏格格已倏然抽回手,身子自凳上弹起,眼中难言失望,垂首看着许皓伦,似有怨及陌生。
许皓伦顿觉她此刻离得极远,远到他绝然触及不到的地方,不禁暗自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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