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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延海望着仍在燃烧着的京城，几个时辰前还繁花似锦的街道，转眼间灰飞烟灭，他没有感到伤感，哪怕其中不少是自己的产业，相反，赵延海笑了，笑得是那么开心，好像看到的，是无穷的金矿。

人啊，真的是一种很矛盾的存在，明明对天赌地地发誓，信誓旦旦地说着一件事物，然而，过后往往会遗忘，抑或是故意遗忘，当年汉武帝承诺金屋藏娇，最后又不是移情别恋于卫子夫？

其实，又何止于男女之事？

最好的例子，便是十余年后，面对匆忙从里屋走出，满面震惊的汤既明的质问：“父亲，你怎么能答应他们？”

那时候的汤臣和，并没有急着回答自己儿子的话，而是望着颜恺与谭歆仝离开的方向，隐约能看到那两个人的身影，尤其是谭歆仝，那个青年的脊梁挺得笔直，仿佛即便是天塌下来的重担，他那单薄的脊梁也能挑起来。

可是，汤臣和已经不再年轻，倘若能年轻上十几二十岁，他也许会做出别的选择，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少不读水浒”，因为《水浒传》描写的起义造反，少年人往往热血沸腾，受到蛊惑。

奈何，汤臣和已经过了少不读水浒的年岁，垂垂老矣的血液，不再能够热起来，倒是后面一句“老不读三国”，三国读多了，人会变得老奸巨猾。

老奸巨猾吗？

汤臣和不确定，至少，他读过三国，而且，不止一次。

军事家读三国，看到的是兵法。

阴谋家读三国，看到的是纵横捭阖。

儒学家读三国，看到的是忠君爱国。

……

那么，汤臣和看到的，又是什么？

他看到的是，无论是祢衡，无论是杨修，无论是荀彧，无论是孔融……最后，都难逃一死。

《红楼梦》里的一句话，倒是很贴切。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一时间，汤臣和想到了毓恩，想到了德王启泓，想到那年在江北大营，眼看着就要攻克金陵，却被急招回京……

“父亲！”

汤既明见父亲迟迟没有说话，不知道想些什么。

汤臣和看了眼自己的这个儿子，他的名字，是从《诗经·大雅·烝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里取的，意思是要明哲保身。

只不过，看来，他是学不会这个了。

“说出去的话，大不了，吃回来好了。”

“这……”

汤既明没有想到，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

“要是反悔的话……”

“反悔的话又如何？”

汤臣和的反问，把汤既明给问住了。

“难道，能咬我不成？”

是啊，能咬汤臣和吗？

其实，所谓的背叛，都存在一个成本，不是吗？

就是一个背叛了原先承诺所要付出的代价，代价越高，就越少有人愿意去背叛。

反过来说，背叛之后，对付拿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代价为零，那么，遵守承诺，不过是一句空话，完全是建立在双方的一念之差。

奈何，这个道理，汤既明不懂，也没法子懂，怎么去懂？去懂一个和他说着曾子杀猪，尾生抱柱，一诺千金故事的父亲，从他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