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院子里的蔷薇开了,我立在门外回望着,一时间竟有些不想走了,这样的不告而别,即使有着充分的理由,也令人心生内疚,我轻叹一口气,转身缓缓挪开了第一步。爹娘保重。
走了一上午,到了邻镇,我走进了一家小食馆,打算解决了午饭再继续行路。
“小二,大碗牛肉面,再要四个肉包两个菜包,打包。”
“好嘞,门左桌牛肉面大碗,四肉两菜包打裹!”
身上盘缠有限,还得省着用,拿什么填饱我的大胃,想到这我无奈地撇了撇嘴。
“小二结账!”我循着这浑厚的声音望去,只见一赤裸上身的飚头大汉立起身来,再细看,左臂纹立爪怒啸青龙,右臂一条长刀疤直从三头肌拉至小臂内侧收。青筋于光头露额呈突兀欲喷之势,睁目于浓眉长睫下显张扩将裂之态。他一旁几个弟兄相继起身,手中的镖箱上赫然插着赤威镖局的镖旗。我血中一热,“哗”地一下站起身来,双目直盯进镖头的眼里。
见状,那镖头也打量起我来,双眼最终停留在我背在身后的双刀上。
“霍凌天的郁孤双刀。”他露出一种颇具意味的眼神。
我礼貌地冲他抱了抱拳:“想必阁下便是赤威镖局的总镖头赤金龙了吧,霍凌天是我师父。”可在我客套时,他们一干人等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出了小店,我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呆木地望着他们傲慢的背影。
我师父霍凌天,当年叱咤风云的凌云镖局总镖头。我说“当年”,看官就能明白为何今天我竟会不招待见。凌云镖局的落没,还要追溯到八年前那趟人身镖,那也是凌云镖局最后一次出镖。那一年,扬城顾家惨遭灭门,唯一的小少爷侥幸得逃,由奶妈护至凌云镖局,恳求镖师将小少爷护送之顾老爷京城旧友家抚养。那是趟极为危险的镖,出人意料的我师父没有护那趟镖,造化弄人,那竟成了凌云镖史上最惨烈的一笔,无人幸免。师父自此也退隐江湖,在江湖上的名声一落千丈,凌云镖局更是一蹶不起。人们都说,倘若霍凌云当时没有临阵退却,不至于失镖,更不至于让顾家的独苗也惨遭杀害。然而这么多年来,师父对于他放弃那趟镖的原因始终缄口。我不便多言,却坚信师父是坦坦荡荡的英雄大丈夫。
也就在那次,我发誓要成为最厉害的镖师,护送好别人看重的东西,人在镖在,它寄托着镖主对我的信任,和依赖。一趟镖或只是寄去一份思念,或是决定着一个家族的命运,它们对我来说同等重要。
2
终于来到了平遥,这里有号称天下第一镖的赤威镖局,还有千年老二荣昌镖局,还有、还有曾经的凌云镖局。虽然师父对他作为镖师的一生只字不提,但我能感觉到凌云镖局曾带给了他最深的慰藉,那也是他心中最柔软最不可触碰的一处记忆。怀着一颗敬仰的心,我的鞋尖朝向了凌云镖局旧址的方向。
我本来以为它会是一个荒废了的庭院,我可以推门进去在杂草丛生的地带发现一些记录着过去的蛛丝马迹。事实证明我想太多了。牌匾是新的上面刻着“何府”,字体上的金粉在阳光的照耀下简直就是亮瞎我双眼的节奏。檐枋下的雀替雕出并开的莲花,花心镂空,花边上栗色漆。朱漆大门前挂着俩银制云纹门扣。石制的中柱上起着蟹壳青色的猛虎浮雕,这雕法,连虎身细毛都觉得出,见势我不禁倒退两步,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地。多次确认,还真是这里。哎,也是,这么大块地不能废了。我还是离开吧。
虽然之前遭受冷眼,但我还是决定先去赤威镖局看看,等小爷我秀出我的功夫,还不信他们不留我。话说这天下第一镖和我想得还真有点不一样。初看还真显得小气,它坐落在城东的鱼鲜市场旁,站在他门口时我觉得我已经是浑身的鱼腥味了,一小块木门居然就是他们的大门,就这寒碜样还有人愿意来订镖,都不需要动武就能闯进这扇门,在里面顺两件东西更是轻而易举。很不幸,我又大错特错了,当我推开门时,一条长长的小甬道映入眼帘,两边是竹林,转头望去,根本看不到竹林的尽头,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我此行目的不轨,林中一定会有什么东西杀出来把我搞死在半路上,想到这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继续往前走,两边的植物也在不停地变换,一开始只有树,后来还有开了花的树,都不认识,不过还蛮好看,一路赏着花过来,都快忘了自己之后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真是搞笑,也不知道是哪个鬼大爷设计的,那么长的甬道,就不怕急死订镖的人,难不成还要考验客户诚意或者是订镖的人太多设计这么长好让他们安分排队?
噫?前面好像到了,我靠!死路,一堵墙杵这是闹哪样啊!?小爷我的耐心被玩儿够了!在别人的地盘就算心里暴跳如雷,我还是硬挤了个笑容出来,一定是什么地方我搞错了。
“有人么?”我向天吼了一声,语气中竭力表示着身为客人的礼貌。很快我就感受到林子间的响动了,是一阵极快极碎的脚步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间传出一阵豁朗的笑声,声音似远犹近,难辨雌雄。“从哪又来一傻蛋呐,也不打打听清楚就紧着步子往里赶,哈哈哈。”我听出来了,是个男人,还是个娘炮。
啊!一张大脸忽然晃到我面前,吓得我一屁股落了地。
“这出息。”我坐在地上仰脸望着他邪意的神情,一句低低的叨咕声结束在他轻歪的嘴角边,在松散的阳光下才看清他的脸其实不大,瘦长尖细,皮肤细腻白皙像个女娃,凤眼尾子收得很细很飘,说他媚态吧,却是有大老爷们儿那番不作的精气神儿。
“还坐在地上干嘛,难不成要我伸手拉你,我这可是拉姑娘的手。”
听他这口气我还是不自觉地白了他一眼,自己站起来,拍拍屁股,说:“带我去见你们当家的。”
他见我一脸严肃竟有些吃惊,也不开玩笑了,让我跟着他走。
3
这赤威镖局花样也真多,小甬道竟然是用来骗人的!真正的路还是要进林子,在混种的林子向左边拐进,之后里边儿的路就跟着那哥们儿左蹿右蹿,我完全看不懂这是什么路线,也不知道他大脑里装的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地图。
“喂,为啥要修条甬道骗人呐?”
“你想知道啊?”他一脸笑意,看上去很友好,“无可奉告。”笑得更开心了他。
去,踩别人地皮,活该被人笑,没事,小爷我以后一定笑回来,不欠你。
“喂,你绕着走的吧,怕我熟了你们的路。”
他还是笑,一口一个无可奉告。
“喂……”
这次我被他打断了:“喂喂喂的喂你大爷。我有名字。你叫啥。”
“我叫平彻。喂,你叫啥。”我忽然笑起来,“无可奉告?喂——”
“平彻,”他低下头把我名字念一遍,又抬起头来一脸无可奉告的表情,“随便叫吧。”
真搞笑,一边嚷着有名字不让叫“喂”,一边又不跟我说名字。
终于来到了会客厅,到这才真是平淡无奇,前面那么多过场,到了里面还不是人住的东西,我还以为会修出一个仙境呐。我被领到门槛前,静待当家的从里屋走出来,正对着的墙上挂着御赐的牌匾,上面写道:“赤胆威龙”。匾下一张画,画中青龙怒目以对,立身示爪,身骨硬健,气神如火,似欲从画中跳出。赤金龙的纹身忽然浮现在我眼前。倘若,倘若我可以与之共事,真乃大幸。
半个时辰过去了,喂那小子也不见了,当家的也没出现。也不让小爷我进去坐坐!我有些焦躁,不过还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拽什么拽,这种名镖还真没有礼貌,他们也是这样对待他们的衣食父母的吗?
又过了半晌,里屋终于有了动静,一位中年男人从里走出,我心里一松,想来他一定有事耽搁了,这下他必须得好好款待款待我,也不枉我站这些时候。
他轻瞟我一眼,忽然转身背对我,撂下句:“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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