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令君说，他们只知道那是一个专门针对镖局的组织，所以如果事先探得有镖局路过，他们就不会出来干活。
我看她欲言又止了一下。问她怎么了，她用淡淡的语气叫我们离那伙人远一点。
“其实我这次受……”我话说出半截就感觉到脚上被用力踩了一下，我转过头见追绿面无表情地吃着菜，立刻转了话锋，“其实我这次受人委托出来办事已经耽误了太多时候了，所以就不多留了，明儿一大早我们就出发。”
晚些时候我问追绿，她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她说没有，只说令君她们有所保留，既然这样，我们也没有必要毫无保留地将我们同那伙人交过手并受伤的事告诉他们。
之后的几天天空都一直下着细细的雨，但是我们却没停止过赶路。到京城的时候，正逢朝阳初出，天际挑染着几绺橘子红。我们在集市间稍作了停顿，追绿说她要买些小件儿，我同绍一站在马车旁等着，望着穿行来往的人，望着望着觉着有些晃眼，认真瞧竟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袭白衣，在人群中穿梭，向远处走去，我一个箭步跨出去，试图跟上去，我晃开路人，这左跟右跟，他忽然就不见了！人喃？！我在原地转了两圈，前后左右愣是已经看不到他身影了！他还在京城，他到底又是谁，上次在将军府就是让这小子给跑了。这次又让他跑了，可恶。这时追绿找了过来，拍我的肩问我怎么了，我说我看到敢访将军府的那小子了。她看着我摇了摇头，扯起我的长袖就往回走，嘴里念叨着：“现在你应付不了他的，能避就避，更别想去抓住他了”
她说这话搞得我心里边儿特堵，我知道自己算哪根葱，但是这么被她赤裸裸地揭穿，特别不是滋味，还让我躲开他，混成这样，窝囊气儿噌噌上冒。
“诶我说，你去买什么了去那么久。”我忙转移话题。
她一手提起一布袋东西，晃起叮当响，露出满脸笑意，双眼弯成了月牙形，道：“兄弟们整日的守在院子里，定也没什么时间出来逛逛，买些耍玩意回去让他们高兴高兴”
“哎哟我的天，敢情那一声声儿叫得比蜜还甜的鱼姑娘不是白叫的啊。”我撇了撇嘴，露出一脸嫌弃那帮小子的样
“你也叫得甜一点啊，姐给你买糖葫芦。哈哈”说着她就一蹦一跳自顾自向前去了。
真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丫头高兴成这样。有一阵子了吧，她没那么高兴地笑过了，从我受伤她来看我起。
“喂，等等我呀！”看她高兴我也高兴，叫嚷着朝前跟去。就快见着兄弟们了，想死我了！
2
我们仨满心欢喜地回到将军府，门一开却都愣住了，院子里就一个兄弟，还躺在长凳上呼呼大睡，后院儿传来朗朗的笑声，疯闹的嬉笑声。我脸上一沉，走过去一脚踹醒睡觉的弟兄，又迈着步子向里走去，我站在后院的门中间，看到他们两桌打牌的打牌，起哄的起哄，完全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靠，小爷我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我握着刀鞘刀柄朝下，冲着大地狠狠一跺，大爷的，声音还不够响！被那帮崽子的声音淹过了居然！
我径直走过去拨开围着的人，一闷踢踹翻石桌，“哐嘡——”一声全都安静了，见着我他娘的都跟见鬼似的不敢相信。
我一巴掌拍老赵脑门上，“瞪那么大眼是干什么，你们就是这样当的护院！”
老赵吃疼不住地揉脑袋，自觉理亏，就不敢顶嘴了。
“思远呢？”我直起身子，仰头张望，大喊问道。老赵指了指草丛里，一个人形趴那一动不动，听见我喊他才带着一把弩站起身来，表情呆滞好像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你过来！”
这时他才露出一个惊异的表情。他底下头握着弩掂了掂，像在安定自己的内心，然后又迎着我的目光走过来。
“其他人给我东西给我留下到大院里站好去，站三个时辰不准吃饭！”我一声令下全都争先恐后离开事发现场。
我看着思远，道：“站挺直啊，觉着你特有理是吧，这就是你给我带的兵！”
“不是，我是想带好的，但这帮兄弟性子懒，借口多，我觉得练武是个人的事，他们自己都不愿意对自己负责，我又何必去强求，省的他们还对我生出怨气来。”
“我在的时候他们怎么就性子不懒借口不多练挺好呢？”
“那是您啊，头您武功好，自然大家敬重你，愿意听您吩咐，我算哪根葱呢，我格斗不好，当不上许多兄弟，就射箭准，如何服得了兄弟们。他们又如何愿意听我召唤。”
我直视这他的双眼，顿了半晌，摇摇头，说，“我武功不好。”我走过去一把揽住他的肩，同他到大院去。
大院里，兄弟们站的齐齐的，一下也不敢动，我指着那帮兄弟们，看着思远认真地跟他说：“看好了！他们是你的兄弟你的同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得跟他们共同进退，哪怕是玩儿！”
说着我又抬手往思远肩上重重一按，他侧头看看自己的肩，又回头盯着我，我继续道：“走之前，我叫你带好兄弟们，把权利给了你，也把责任给了你，是爷们儿的你这肩膀就得给我挑起来，我要看到的是你们共同进步的成果，而不是你一个人的！”
说完，我又转过身去，面对着所有兄弟，说：“首先我要道歉，身为一个领队，我自己就武艺不精，出去被人打得半死养伤数月，耽误了弟兄们的训练。我现在非常担心，有一天你们踏出了将军府，站在了战场上，无名地倒下，连挣扎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我承认，练武很枯燥，但忍受不了生活的枯燥你他娘的又凭什么能享受生活的欢乐。你要知道，现在你是护院，你的敌人永远在暗处，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又在监视你，要想敌人出现时不被搞得措手不及不能应对，你们就得时时刻刻地警惕，认认真真地训练！”
我让绍一留下来看着兄弟们，我则去找将军，路过追绿时，我看她把那袋子玩意提到身后，早已敛起了笑容，没有说任何话。
管家告诉我说将军在书房里，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将军在府上那帮崽子敢这么干？好歹将军是个军爷，眼睛里能揉得住着沙？带着满腹疑问我来到书房门前，房间里只有呼呼地翻纸声，显得安静极了。我的手在门前凝了凝，还是敲了敲。里面传来请进的话语，我才推门进去，但却没急着往里走，将军正认真地读着文书，头也没抬一下，我立在门口一动不动。站了一炷香时间，将军才发话让我坐，头依然没有抬起来。又过了两炷香的时候，将军才抬起头来，略带笑意地看着我，问我有什么事。
我问将军，为什么将军能够放任他们在府上瞎搞，不予以制止呢。
将军站起身来，背着手朝我走过来，他俯下身子双眼与我的视线平行，道：“那是你的兵，我向来不喜欢干涉我的部下带兵，无论他们以什么样的方式经历什么样的过程，我只看结果，结果就是在关键时刻不会给我出岔。”
“还有，将军，我养伤这么些时日，耽误弟兄们这么多训练，为什么你不找个人替我……”
“我说过他们是你的兵，中途你是否缺席我不管，但到最后你一直和他们并肩就够了。”说着他直起身，双眼俯视着我，言语里形成一股压迫。
其实这次我来见将军还有另一事想说，将军的一席话让我不知道我还该不该说，又能从何说起。我紧闭着嘴，沉默了半晌，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将军，我想请辞。”
听见我的话他似乎并不意外，悠然挪着步子，在一张椅上坐下，听我继续。
“这回，我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朝，我想了很多东西。将军府自然好，还有一帮兄弟们每天相处得很快乐。但这不是我追求的东西。我的人生就应该在路上，在送镖的路上，实不相瞒，我从小就想当个镖师，如今去实现这个目标的想法愈渐强烈，同时有太多我想弄明白的东西都只能在我真正成为一名镖师之后我才有机会去弄明白。我知道，半途放弃我当初做的选择是极不负责的，会被人鄙夷，像个逃兵，但只有真正处于这样的情形，人才能理解到舍弃的必要性。不求将军能理解，但是也希望将军能尊重我的选择。”
“你已经这样说了，再挽留或是强求，即便你留下来你也无心做好你的事。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把接下来一件事做好了再走，这样你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请将军明示。”
“你先告诉我，你选择现在走，还是做完最后一件事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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