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仨坐在客栈里,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我实在是憋不住了,提着拳头往桌子上落下去,一拳不足以泄愤正准备再补一拳,被追绿在半空中截住了手。我抬起头稍微环顾了一下,发现其它桌的客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我们这一桌,我一把甩开追绿的手,瞪了一眼围观的人,强制自己平静下来。
“都怪我们,不然……”
“错的是那帮嗜血的混蛋。”追绿打断我的话,纠正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难道我们就一点责任也没有么?如果不是我们,钱镖头他们至少还有一点防卫的能力。”我虽然声音压得很低,却说得很用力。我瞅了一眼手边的酒壶,抓过来对着嘴就大灌了一口,感觉一股火从喉头烧到了胸腔,舌尖上的辛辣感一时散不去,搞得我更想发火了。
追绿盯着我攥紧的拳头,侧过头恼火地舒口气,忽然双手反撑着桌沿站起来,俯身越过桌子凑在我耳边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不是我们,人镖两失。”
“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对吧,你知道的,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阻止?”我开始不依不挠。
“我告诉你平彻,你能这么轻易地说出这种混蛋话是因为你还没有体会过什么叫自顾不暇!”我看着追绿的眼神,她说这话的眼神,黝黑的瞳仁里像是含了一切痛苦,不忍回忆却挣扎着扒开伤口求人理解。我喉咙一紧,忽然觉得很对不起追绿。一路过来都有她从旁相助,而刚刚我却任性地怨怪她。
我松下紧绷的肌肉,往后坐了坐,试图以最诚恳地语气跟追绿说了声对不起,垂下头,捏了捏自己的眉间。
近东见气氛不好,主动掺起酒来,顺便转移话题:“我们之后在哪落脚啊,要开镖局得有房不是?租还是买呢?”
“干嘛要房子,谁说开镖局一定要房子的。”追绿语气平平,一手拎起酒壶,给自己掺上一杯,不顾我和近东期待下文的表情,自顾自慢吞吞地饮起酒来。
“没房子在哪开镖局?”我耐不住性问到,“姑奶奶你倒是说啊。”
追绿依旧低头含着酒杯,只抬眼瞥了我一下,唇角却晕开一丝犹有意味的笑。
2
接下来的几日,我和近东出没于各**市挑选马匹,想在市井中挑到几匹马力足的好马根本不是啥容易事儿,好马都被军队垄断了,一想到还有那些当朝权贵寻天下好马,就只是圈养着玩儿我这心口儿当真挠啊。追绿那边儿也发愁,天天蹲房里画图,愣是没画出满意的。
那晚追绿跟咱一合计,咱这不走寻常路的无根镖局横空出世。无根之所以为无根,是因不扎根,无定所。
出来这么久,我和追绿之间都有个共识,就是不愿轻易和他人结成伙伴,若是中规中矩开个传统镖局,势必涉及到雇人的问题,单就走镖一事,事关重大,若不是对其人知根知底,我们是不敢要的。而且每趟镖我都会亲自走,追绿和近东自然与我同行,扎个根,留个巢,还得找人看,更何况走一趟镖何时能回、能不能回都是未知,所以与其找间屋子挂上牌匾,留那生灰,不如搞辆马车,开个移动镖局,走到哪里,就在哪接单,也就无牵无挂,也无需担心老巢被人有机可乘,因为咱就没巢啊哈哈,于是我们达成一致,咱这镖局没法和别人一样。
主意一打定,我们就开始忙活马车的事,虽然几天下来没买到马,但也不是一无所获,我们打听到城东有一商人好马,经常差人不远万里地去辽东马市购来上等好马,没人知道他家养了多少匹马,他不仅养马,还养马奴,就为了把马伺候好,据传这马奴比他家马还多。这有钱人真是会玩。
“诶哟,这老马爷把他家马攥的可够紧哟,一般人上门求可是不卖的,砸重金都不卖,理由就一句,‘马爷我不缺钱!’但是如果你有权有势,差派人去说一声,这老马爷立马劲儿地就双手供上了,所以我劝你俩也甭打他家马的主意了。”面前这精瘦的马贩子,一面躬身掏着马粪,一面侧身冲我和近东撂话,嘴角朝下砸吧砸吧,面部肌肉也向下耷拉着,神情里满是“你俩没戏”的讯息。
听到这消息我和近东赶着回去找追绿商量,一到客栈,推开房门,只见那炕上斜卧着一人,一腿搁另一腿膝上直翘着对着天,手上晃晃悠悠地举着酒壶朝嘴里一口又一口地喂着,瞧那打扮,水绿色半臂衫罩着竹青色直裰,头发束起盘成髻,那充满英气的五官,便是目光懒散也倒有几分像男人。
我咂着大嘴巴,一步一停走近她,歪着头打量,生怕以为是看错,道:“不是,我说,大小姐,您这又是闹的哪出啊?”
她见我走近,“嗖”地一下起身坐正,手里端端握着酒壶,神采奕奕地盯着我,“跟你们行走江湖啊。”何其乐说着便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冲我笑,那天真劲儿,这姑奶奶是又忘记江湖险恶了吧。
“大小姐,您这么胡闹将军知道么?”近东一屁股在板凳上坐下,抖了抖衣服上的褶,目光看向何其乐问道。
“知道啊。”何其乐想都不想就回答道,眉毛上下动了动一脸得意。这时耳后传来追绿的声音,口中嚷着“乐妹子,我跟你说我刚刚在西市吃到一可好吃的烧饼,还给你带了两块。”语罢见我和近东也在,追绿笑得更乐了,“哟都在呐,一起吃。”我望望追绿又望望何其乐,一时语塞。
追绿径直入门,在桌前坐下了,掰下一块烧饼递给何其乐,何其乐满脸堆笑的接过就开始吃,追绿又朝我挥手,叫我坐。我过去自己也掰了一块烧饼,一边咬着一边坐下,目光一直锁定在追绿身上,看她葫芦里卖啥药。
追绿见我一直盯着她,有些不自在了,放下烧饼说道:“我想你们都认识就不用介绍了吧,那就一起欢迎一下我们的新伙伴,何其乐妹子。”听到这我呛一口烧饼渣,难受得的诶,护着脖子一个劲咳,近东忙来拍我背。那俩没良心的丫头见状还笑个不停。好容易舒服点,我挤出个严肃的表情,道:“这可不行,万一大小姐要有个闪失,我这颗头分分钟被将军拿走啊,近东明儿就把大小姐送回去吧,别跟这儿瞎胡闹。”
这何其乐前一秒还笑呢,后一秒脸就沉了下来,微嘟着嘴,目光死死地盯着我,一言不发。倒是追绿开口说道:“乐妹子愿留就留下吧,将军府是留不住你的。”说到这,她又看向我,“与其让她出去人生地不熟地瞎闯找欺负,不如跟着我们,还能护她周全不是。”
“可是万一我们自顾不暇呢?”
“既然是我们的伙伴,就不是我们的大小姐,出去发生什么都是相互帮助和照应,何况将军之女岂是软柿子?我相信有时候其乐也是能独当一面的,也不需要我们处处护着她。”
听追绿这么说,我思忖着,不管怎么说,多个人多份力量,何况对何其乐我也算是了解,也不强把她推回去做个黄花深闺大小姐,我理解那日子她嫌没劲儿,“大小姐您可得想好,这贼船一旦上了可就下不了了。”我也不绷着脸了,笑问到。
“是是是我知道,你也别叫我大小姐了,叫我名字就好了,咱以后就是同甘甜,共患难的兄弟了!”这丫头一听我同意留她了,高兴得不要不要的,一口一个兄弟,一点儿不像个名门闺秀。没太耽误,我又把今儿在马市听来的话说给她们听,何其乐闻言,一脚踩住板凳,拍着胸脯硬声道:“这好办,交给我就行了!”
3
后面的事很容易就猜到,何其乐亮出将军府的牌子,搞来两匹马轻轻松松的事。另一方面,经过多日的设计打造,咱无根镖局的特制马车也成型了,这马车上可闲置家当,下可藏镖箱要物,车厢内可容六人,横可躺竖可坐,三面有门后有窗,于要紧处皆镶了铁皮,以备必要时可挡剑器,车内设有暗阀,自因车身内藏有暗器。车顶上赫然插着一面镖旗,镖旗正中画一写意浮萍,浮萍上烙一镖字,另一面儿则写着无根二字。车身四周皆刻字,将无根镖局接镖的规矩奉上示人。
为了获取信任招揽生意,我们镖局签单的时候,不但不收取任何费用,反倒还会给雇主押金,即雇主认为他的货值多少银子,我们给雇主多少,待这批货物按要求送到,雇主再将银两退还给我们,至于这送货的费用他们还给是不给全凭雇主意愿。虽然这看起来是场亏本买卖,不过小爷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是因为送镖是我立志要做的事,有钱没钱赚我都愿意做,追绿不在乎,是因为她不缺钱。当然她不缺钱也就意味着咱都不缺钱,说白了,咱这送的不是镖,是情怀。
虽然我也奇怪了好一阵,按说这追绿也没在外面谋过活路干,但是她从来没缺过银子使,总能想法搞到钱,一开始我还总旁敲侧击想套这丫头话,后来也就作罢,反正知她是个古灵精怪的主,也就不去多想了。
我们将马车停在客栈外,又多住了几日,这几日也在外面贴了不少公告,仍旧没人来订镖,我们思忖着是平遥大小镖局太多,这生意怪不好做,所以只好决定挪窝,就在准备驾上马车上路的前一晚,有人找上了门,偏就巧了,这人不是别人,而是那藏马的老马爷。
我请马爷上马车谈,这马爷哆哆嗦嗦,神情紧张地环顾四周,上了马车关上门,才松下神经,从衣服里面缓缓掏出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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