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政府往北十五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岭,叫野鸡岭。岭上树木葱郁,荒蛮而又原始。通往济南的公路蜿蜒的从岭上经过,公路弯多坡陡,地势险峻,有好多弯路都是呈S形的。据说,大马力的汽车上这个岭也得需要一个多小时,但这条路是通往济南的必经之路,所以,过往的车辆还是很多的。岭这边是下峪镇,翻过岭就属于上峪乡。在路的两边,有好多的饭店、酒馆,其招牌菜都是山鸡炖野蘑菇,也有摆个摊子卖当地核桃、柿子、板栗等农产品的。虽然已是寒冬腊月,但这些饭店的生意好像不受季节的影响,依旧是很火爆。特别是中午和晚上,每家饭店门口都停放着不少汽车,有拉货的车,有拉人的车,也有不少公家的小汽车。
此刻,已是晚上九点钟了,在一家叫“野凤凰”的酒馆的后院包间里,有两个人喝得正酣。他们是下峪镇党委书记陈力,另一个人是下峪镇中学校长吴一。陈力个子很高,目测差不多一米九,长长的脸,身子精瘦精瘦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和吴一站在一起,叫人直觉得好笑,一个像高粱杆,一个像大地瓜。这个时候,他俩对坐在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前,已经喝得舌头都捋不直了。吴一说:“陈书记啊,我给你准备了一道精致的小菜,包你吃得可口。”“什么菜啊?”“不是菜,是、是人。”陈力把眼一瞪:“什么人?”吴一吧唧着嘴:“杜明月他、他媳妇。你是没见啊,这小媳妇,那气质,那韵味,鲜美啊。这样的鲜花你说怎么就插在了杜明月这、这牛粪上了那?可惜啊可惜。”陈力伸了伸头:“杜明月媳妇有这么俊?”吴一见陈力有了兴趣,又说道“嗯,模样俊,味也浓,还是师大的高材生那。”陈力喝了口酒,摇着头说:“你、你小子得手了?别人嚼过的馍可不香啊!”吴一连忙摆手:“我可没有那艳福。这不是给你留着了嘛。”陈力打了个嗝,咽了口口水,用筷子点着吴一的头说:“你小子可别刷嘴皮子,光说不练啊!”吴一一拍胸脯:“你就等着、等着吧。”说到这里,两个人心领神会地“哈哈”笑了起来。
笑毕,陈力突然沉下了脸,口气有些僵硬地说道:“这个杜明月真是把我害惨了。他那一篇报道,差点把我这个党委书记给撸了,幸亏我关系硬。这样,还给了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不然的话,我早就是副县长了。现在,年龄大了,提拔的希望没有了,只能在这穷山沟里熬到退休了。你说,是不是可恨可气?是不是......气死我了!”吴一立即附和道:“是可恨!可气!这小子真是太可恨可气啦!”陈力把夹起来的一块鸡肉狠狠地扔到地上,咬牙切齿地说:“敢跟我斗?哼,治死你你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包括你,叫你八点滚,待不到八点半!你信么?”吴一连忙起身,给他点上一支烟:“那是,那是。我信我信!”跟条哈巴狗似的,秃头都差点碰到桌子上。
外面有敲门的声音,吴一起身开了门,原来是老板娘野凤凰。她晃着肥胖的身子,把手里端着的一盘菜放到桌上:“陈书记,你喜欢的菜。”吴一屁股还没有放在座位上,大声说:“鲜椿芽炒鸡蛋,好好。陈书记快吃,凉了就没有味了”野凤凰也催促道:“吃吧,吃吧。”说着就扭着硕大的屁股出去了。陈书记望着老板娘的背影,用筷子敲击着盘子,说道:“老吴啊,你看看这就是有头脑的人。中央号召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些就是已经富起来的人。在这山旮旯里,能看准商机的人不多哇。能人,能人啊。”吴一奉承道:“是你领导的好啊!现在,全镇上上下下都称赞你,说你执行党的富民政策坚决有力…….”。陈力打断了他的话:“你少拍马屁。我只不过是口头上传达一下,有什么具体行动啊。咱也没有那个能力,也折腾不了。其实,我知道,全镇的老百姓都在骂我,特别是收提留款的时候,进村入户,到处都鬼哭狼嚎的。你说,哪朝哪代不得交皇粮?种着国家的土地还白种了啊?我们这些人都喝西北风啊。唉,乡镇干部两大难,计划生育和敛钱啊。”吴一气愤了:“农民就是农民,觉悟低,眼光浅,就是叫他白种他都不知足。过去抗交皇粮那是重罪,不行就抓几个,杀一儆百。看看谁还敢跟政府作对。”陈力不耐烦了:“行了行了,你激动个屁。”又用筷子指着那盘快吃光了的野春芽炒鸡蛋:“老百姓是咱们的衣食父母,没有他们,你吃什么喝什么?所以,他们是不能得罪的,更不能激化矛盾。想把他们兜里的钱掏出来,动脑子才行。我看啊,你当个校长都不够格!以后啊还要学法懂法,像这次弄杜明月来说,本想也就是开除了事,到了法院以后,听说还得判个三年五载的。这次,梁子算是结下了。”
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有喊的,有叫的,中间还夹杂着砸门声和掀翻了桌椅的声音。陈力一阵紧张:“老吴,你快出去看看什么阵势,不能让人知道我在这里。不然的话,我们俩都要倒霉。”他知道,像他这种身份的人是不能出现在这种场合里的,上边的领导怪罪不说,要是传出去,在老百姓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于是,便停止了喝酒,支楞起耳朵开始听着外边的动静。不一会儿,有一个女人的哭声由近而远,然后,就开始静了下来。
接着,吴一进来了,他又重新坐在了酒桌前。然后,点上一支烟吸着,就眯着小眼望着屋顶。陈力沉不住气了:“你他妈装什么深沉,外面咋回事?”吴一轻松的说:“没事。有一个小姐是从另一个饭店偷跑到这个饭店的,现在,那个饭店的老板找人来这个饭店里要人,这不,把那个小姐给弄走了。”陈力吁了口气:“快点地,紧喝两盅咱们撤!”吴一端起酒杯:“来,陈书记,干。刚才听野凤凰说,她要请冯四的人来,看来还少不了一场恶战啊。”陈力一听,有些气恼地说:“你说今天你非叫我到这里来喝酒干什么,弄得心里挺烦。以后想请我在县城就行,还跑这么远的路。”“不是想请你那个、那个么,还有心情没?”“以后这种地方还是少来吧。你快吃,我出去透透风。”吴一忙说:“行,你去吧。我等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呵呵,等不及了吧。谁不知道家花没有野花香啊?”吴一想起自己被那些人收拾时的样子气得肺都要炸。自从那天以后,他找了好几个老中医,都说要慢慢调理。不然这辈子就甭想那事了。现在,光中药就喝了好几十付了,一点用处也没有。那天晚上,方芳去自己的宿舍,他连心都没有动一下。还叫她赶紧地快走。方芳十分不解:这老色鬼是咋了?其实,吴一也是害怕啊,他怕那帮人真得给他割了喂狗。他狠狠地把烟扔到地上,又用脚踩上去:这些下三滥,卑鄙,残忍。刚在肉肉里磨枪擦剑地生着热那,再一下子给放到冷水里还能不出毛病?我的命根子啊,啥时候能好起来啊!
不大一会儿,陈力就回来了。他说:“天不早了,该走了。你去结账,我到车上等你。”说着,穿上外套先出去了。吴一心想:“看来,你也是有心无力啦。”他一边想着,就到前台对野凤凰说:“是陈书记请我。你还好意思要他的钱?”野凤凰撇了下嘴:“怎么只要是你和陈书记来都是他请你啊,别人来都是争抢着付钱。”吴一理直气壮地:“你不信?我喊过陈书记来你问问?小心他关你的门,封你的店。就你那些小姐也够你喝一壶的。”野凤凰急了:“这里哪家没有小姐啊,没有小姐你们大老远的跑这里来?再说了,这也是响应陈书记的号召,开放搞活嘛!”吴一把两手一摊:“还用收钱吗?陈书记还等着那。”野凤凰赶紧说:“不用不用。欢迎再来啊!”
吴一小跑着到了陈力坐的吉普车上:“陈书记,账结完了。”陈力点了一下头:“嗯,走吧。”吴一坐正了身子,伸着头问道:“陈书记,这破吉普好几年了吧,也该换辆轿车了。”酒足饭饱的陈力把头仰在靠背上,有些无奈的说:“谁不知道享受啊。镇里哪有钱啊。一些经济发展好的乡镇早就买上了。挺气派的。”
在这寂静的冬夜,吉普车闪着贼亮的灯光,沿着曲曲弯弯的山路向镇政府驻地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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