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陌白呆呆的定在了原地,喃喃道:
“你这是为什么……我没有打算要杀你的,我不是故意的,我……”
半身女鬼露出了如愿以偿的微笑,轻声道:
“谢谢你助我解脱,我终于得偿所愿了……我恨我自己在这忘君塔中数百年依旧没能遗忘得了他。我是恨他的,但是,越恨他就越是忘不了,我存在的越久,那些我想要遗忘的回忆肆虐的越是猖狂,我一遍遍骗自己这是为了铭记他带给我的伤痛,却是无法欺骗得了自己,那个早已不恨的事实,我一直待在这永无天日的忘君塔,只是为了陪伴我最不舍的妹妹,而如今,我自私的做了这个决定……”
说到这,半身女鬼回头看了上吊女鬼一眼后,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接着说道:
“妹妹,你原谅姐姐好么?你也不要责怪他们二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现在只是想要一个解脱,解脱是我如今唯一最好的归宿,莫怪姐姐不得已要、要抛下你了……”
说罢,半身女鬼的身躯一点一点的慢慢融入进了陌白的剑中。
上吊女鬼大声的哭喊起来,
“姐姐!不要,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再也不逼你恨他,再也不逼你去回忆了,你回来!回来啊……”
上吊女鬼满面泪痕恶狠狠的看向陌白。
陌白和上吊女鬼对视了一眼,有些于心不忍,缓缓低下头去,满脸歉疚的轻声道:
“对不起姑娘,我并非是有意伤害令姊……”
凌慕芸走到上吊女鬼的身旁,用微弱的声音道:
“我们同为女人,都有深爱着或深爱过的男子,每个女人将心交托给一个男人的时候都是那般的奋不顾身,不计后果。爱上一个人不会说忘就忘,更不会因为恨而遗忘,恨只是另一种铭记,其实你应该比我更懂你姐姐,她其实早就想解脱了吧……”
上吊女鬼长袖一挥,她阴森恐怖的面容一换,一个楚楚动人、花容月貌的女子出现在了陌白和凌慕芸面前,这应该是女鬼生前的本来面目,以她的容貌来看应该是风华正茂的美好年纪,她螓首蛾眉,美目盼盼,靡颜腻理,双瞳剪水,看得出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
恢复了本来面目的上吊女鬼难过的自言自语道:
“古刹烟雨,檐下菩提,宛转蛾眉芳影,不敢细道别离,情丝乱心,君乱意,空亦不空空门拒,君徒空怅惘,韶光莫负卿。这是她曾经最爱的词,是那个人写给她的,她曾来家书说,‘雨无心,郎有意。’我就知她动了心。那年古刹朝拜,那年檐下菩提避雨的女子,那个在菩提树下准备剃度出家的男子,那首随手题在她手帕上的词,勾住了她离开的脚步,这不是邂逅,这是孽。”
听到这里,凌慕芸柔柔的拍了拍女鬼的背,轻声道:
“据说冤魂戾气消散,放下生前种种,便可重回六道,投胎转世,若是姑娘不介意,你愿倾吐我二人愿意倾听。”
女鬼眼中的戾气消散,只有满面的悲戚,随即淡淡说道:
“他本是一个寒酸的书生,功名不成欲遁入空门,她却是富甲一方富商的千金,古刹朝拜,菩提树下避雨,一次邂逅,是孽让他们走到了一起。姐姐一心觉得这是天公作美,烟雨美事成就了她与良人,那般不计后果的爱上了他,为了保全他的面子,她甘心下嫁于他,单纯的以为为他付出了一切便可以同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不曾想这个男人得到了她以后,他们恩爱的日子并不久。男人的本性渐渐暴露出来,他开始好逸恶劳,四处赌博,欠下了巨额赌债,无奈姐姐不愿让家中知道她如今落魄的境遇,不肯开口向家中求援,一人承担起他的赌债,为了偿还他的赌债最终憔悴不堪。他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爱上了喝花酒,结交了一群恶贯满盈的人。我同姐姐自小感情便很好,她对我从不隐瞒任何,在给我的家书中我得知了她的种种以后,满心的心疼和愤怒,随后便马不停蹄前去找她,谁知那畜牲不如的东西心中开始打起了如意算盘……”
说到这,上吊女鬼嘤嘤的啜泣起来,随后接着说道:
“他向我示好,说对我一见倾心,得陇望蜀之意尽显无遗,他说同姐姐不过是有缘无分,走到了尽头,甚至扬言说可以休妻,保证只爱我一个。他的每字每句都像是利刃一般,剜得我心好疼,我心疼姐姐错嫁了这么一个禽兽,将他所对我说的一切告知给姐姐,可是姐姐依旧对他抱着希望,我们姐妹情深那么多年,她为了这样一个男子,不相信我。后来我便打算用计让这个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自己露出马脚,假意答应了他,起初我只是想让他休了姐姐,不让姐姐再这么委屈的待在他身边,可是没想到……”
说到这,女鬼恸哭起来,哭声中是无比的凄凉,哭声渐歇后,冷冷的说道:
“这个畜生向姐姐提出休妻以后,姐姐千万个不愿意,他为了达到目的,找来一群恶贯满盈的人玷污了姐姐,想要借此诬陷她犯了七出方得以休妻,不巧的是这一切被他年迈的老母发现了,他母亲袒护姐姐,为保名节要带那些人见官,那些恶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的老母给杀了,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不但没有醒悟,还将万念俱焚的姐姐告上官府,说姐姐犯了七出,并且为了掩人耳目而杀人,官府审理的时候,姐姐没有辩驳,当堂画押,我知道她是已经心死,我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救她,可是无奈无力回天,最后,姐姐被判处腰斩。”
说到这,女鬼悲戚的眼中透出深深的仇恨,接着说道:
“姐姐惨死后,我一心想要为她报仇,于是便嫁给了那畜牲,可是天不遂人愿,我嫁给他后,一次次设计害死他可是都没能如愿,反倒被他发现了,他将我关了起来,然后借口我病危骗来了我爹娘,并将他们给害死,谋夺了爹爹的家产,我对这个男人深深的恨意和怨念引来了灵姬,她说可以帮我报仇,让这个男人生活在无尽的煎熬和折磨中,让他永生永世不得轮转,他所受的痛苦要比我们一家遭受的更痛千倍万倍,但是交换条件是我们姐妹俩这带着怨恨的灵魂将交给忘君塔,直至我们杀足七七四十九个男子方可离开,当时满心仇恨的我丝毫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于是我便上吊自尽了。”
说着,女鬼抬眼看了看凌慕芸,随即将视线转向陌白,淡淡说道:
“我告诉你们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我真的相信释然了便可以得以超脱,得以轮转,其实这些事情一
直压在我的心底数百年,我每日都会自言自语的一遍遍重复,所以这些事说或不说,对谁说,其实于我来讲都不重要,我告诉你们这一切,只希望你们男人记住,善始还须善终,有情人莫负。”
听了女鬼姐妹俩凄惨的经历,陌白心中感慨万千,长长舒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
“我为你们的境遇不平,正是因为我知道在这忘君塔中的女子都是可怜之人,我一直无心伤及二位,令姊的事,我深表遗憾,只能报以一句对不起。”
说到这,陌白将头转向凌慕芸接着道:
“于我来说,不需要那些繁复的允诺和誓言,我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见证,你的‘有情人莫负’我记下了!”
女鬼面无表情,看了陌白手中的追月一眼后说道:
“公子你手中的剑可是那寒铁所铸而成?”
陌白看了看手中的剑,想了一阵后点点头道:
“正是。”
女鬼接着说道:
“我和姐姐不同,姐姐好文,我好武。我在生前痴迷于天下奇兵利器,对这寒铁早已有所耳闻。寒铁生于阴阳两极地,十分难以取得,所以很是珍稀,这用以寒铁制成的兵器可谓至阴至寒,噬寒而精,它还有个特性,它能够以这世间一切阴寒之物为食,以助长它的威力。现在姐姐已经不再,我亦无心独自存在这世间,你我今日在此相遇也算是有缘,我今日就助你一番,以己铸剑,希望能够帮助到你成功闯塔。”
说罢,女鬼握住陌白握着剑柄的手,将他手中的追月直抵腹部,随后身子往前一送,追月便直直的穿刺过女鬼的身体,女鬼微微一笑,她消逝前,看了陌白和凌慕芸一眼后说道:
“珍惜你们这最后的时光……”
说罢,女鬼的身体被追月慢慢吞噬着,女鬼不一会儿就融入到了剑中。陌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手中的剑金光一闪,女鬼便消失不见,女鬼消失后,墙壁上缓缓打开一扇门,直通二层。
陌白看了门一眼后慢慢蹲下身体,无力的瘫坐到了地上,追月也从手中滑落到了地面。
凌慕芸在陌白一侧蹲下身,轻缓的拍了拍他的背,随后牵过他的手,紧紧握起。陌白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后,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随后站起身,牵着凌慕芸朝忘君塔二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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